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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从辛也的眼神里接过那一种沸腾热烈的胜负欲,他不知为何,骤然想起不久之前他和辛也在大雨里打羽毛球——偏执、疯狂、强烈、坚持到底。

也许这就是辛也的底色……吧。

裴砚原先在心底里隐藏的阴霾早就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再次被激发的胜负欲:“从这里到山顶?”

辛也点头,眼神里深深浅浅的,仿佛是蛊惑:“比么?”

“好啊。”

裴砚脱下书包,拿了两个探照灯,其中一个扔给辛也,然后把书包里的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放在一旁的大树树干边上,只留了本书在书包里。

辛也等裴砚背好书包,再回到和自己同一起跑线上,清了清嗓子,“预备——”

他向着这深蓝色的天空与漫无边际的大地,高声地吹了个口哨。

一声令下,两人立时共同出发。

山路崎岖略微陡峭,辛也的爆发力强,冲劲也狠,很快就跑在了前头,沉迷于争个高低,他从不回头看裴砚在干什么。他知道裴砚肯定就在自己的身后。裴砚时不时的喘息的忽近忽远,让他简单地估算着自己和裴砚之间的距离。

但上山终究是一条长路。爆发力慢慢削弱,大量力气被短时间消耗,辛也的脚步慢慢放慢,裴砚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没一会,裴砚已经和他在同一高度。

辛也咬咬牙,小腿发酸,但他就是没停下来。裴砚的耐力更胜一筹,呼吸较之辛也平稳些,但满额头的汗渍也显示着他的体力消耗。

裴砚超过了辛也。

辛也望着裴砚的背影,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冲刺。他完全不考虑路还有多远,不考虑自己的体力会不会透支,只要还没分出个高低胜负,他就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气爆发出来一样。

辛也又再次超过裴砚……

就这么循环往复。

两人僵持着比赛,一直到同时跑到山顶,还是没分不出个胜负。

裴砚两手按在膝盖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他垂眸看了眼表,凌晨三点十三分。

辛也也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力气说话。他上半身向地面弯着,笔直地垂下去,整个人像是文件夹一样。余光扫过裴砚,少年运动衫运动裤,身姿修长笔直,清冷疏离。

一如最初。在徐则厚的课堂上。处变不惊地背着薛定谔方程。

“裴砚?”

“嗯?”

“裴砚?”

“嗯。”

辛也释然地笑了。他这回笑起来的时候,很难得地发出了笑声。低低地,从喉间溢出来。仿佛山涧里的溪流声。辛也人呼啦一倒,就直接躺在了山顶的杂草上。双手交叉,垫靠在脑后。

裴砚也不甘落后,把书包甩在地上,人往后一坐,顺势倒在了辛也的边上。

初时没有说话声。月夜凉风,星光璀璨。只有呼吸声一点点平静下去。

十六七岁的时候,是不需要向这个世界讲道理的年纪。可以猖狂、倨傲、跋扈、任性的年纪。如果有一个伴能在身侧,有时候都不需要语言,也许就可以向着苍天大地,高声宣告自己早已拥有了全世界。

——

两人休息了很久。时不时有一些很浅很短的对话。山上有些凉,空气里夹杂的风凛冽地打在身上,皮肤立时能起一层鸡皮疙瘩。日出还要等上一个钟头,但困意已经甚嚣尘上。

裴砚坐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

是英文书。很厚的一本。但整本书看上去不像是专业用书,书封上甚至都没有书名和出版社名字。反而像是一本盗版书。

他推了下辛也,“这儿睡着会感冒——起来,来看书吗?”

辛也揉了揉眼睛,黑眼圈挂在眼皮底下,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什么书——”他乍一眼看见了书封上唯一仅有字——作者名字:dongqingpei。

裴砚拇指摩挲着书页,看他一眼,“我爸爸写的书。要一起看看吗?”

辛也点头。

两人挨得更近了些,两盏挂在他们脑门前的探照灯照在书上,亮堂堂的。裴砚翻到的是这本书的312页,上面的章节目录是“贝尔不等式”,这一章节的开篇写着:

我亲爱的儿子砚:

恭喜你正式来到名垂千古的贝尔不等式(bell’sinequality)的学习单元。贝尔不等式曾被称为“科学中最深刻的发现”。我爸爸的眼中,它就是这永恒深奥的宇宙之中最为神秘和深刻的定理之一。也许它将对我们这个宇宙的终极命运做出最后的判决1。

但爸爸一直都说,物理学和心理学也只是通过系统化思考把我们的经验联系到一起的两种不同的尝试2。爸爸只希望贝尔不等式可以成为你对这个宇宙的其中一种认识的尝试,更希望你可以用更多系统化的尝试来认识这个宇宙。

裴砚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草稿纸和两支笔,并把其中一份递给辛也,“怎么样,要试一试证明这个不等式吗?”

辛也点了点那段序言的后一段,“物理学和心理学也只是通过系统化思考把我们的经验联系到一起的两种不同的尝试。”辛也将注意力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的速度是非常迅速的,他抿着唇,眉头紧锁,像是脑海中在飞快地从自我搭建好的庞大的知识体系中联系到什么重要的内容一样:“徐则厚之前提到《道德经》的时候说的,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裴砚在这句话下画了一条线:“嗯。我回国的时候,他总是让我好好学文言文,争取以后通读中国古代哲学。也许这可能就是去理解这个宇宙的另一种尝试。”

两人往下阅读,裴冬青写作的这本书,似乎就是为了裴砚的阅读而写,甚至都是根据裴砚的知识构架来编写的。贝尔不等式的证明,虽然初看下去有些复杂,但仔细读进去,才发现写的深入浅出。裴砚和辛也拿着草稿纸跟着演算,两人时不时地讨论两句——

“只看x方向,在这个方向上,(ax+,bx-)的相关性是不是这样……”

“但是如果a在x方向上自旋为+。同时b在y方向上自旋也是+,那这两个的相关性不是应该……”

细细碎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的世界似乎没有多少电子游戏,没有多少情爱瓜葛,哪怕家庭矛盾带给他们的阴霾都会在这样的氛围里烟消云散。他们好像也不需要一下子有多深多烈的交心,只要一道题,就可以让他们的各自的世界无限地向彼此靠近。

将近凌晨四点半。两人坐在临海的之川市的一座环海小岛崇岛的一座山头上,头顶还戴着个探照灯,他们初时什么也没有做,就是休息,后来就捧着书演算讨论,声音轻细但认真。偶尔也时不时有专门为了来看日出的人路过,看见这两人,都会忍不住瞧上两眼,甚至偷拍上一张照片。

贝尔不等式的证明在两人的讨论声中跃然纸上的时候,东方吐露出了第一道鱼肚白。紧接着那初生的太阳光红而烈,从海平线喷涌而出。

裴砚用笔戳了下辛也,“喂——日出来了。”

两人说着,同时抬头。

时不时有白鸽在天际掠过,风哗啦啦地翻动书页,忽地,一张照片从书里随风起飞。

在日出天光、大海浪涛的背景之中,那张一个女人自拍的照片随着风翩然起舞。

裴砚没有去追。辛也侧眸,看他,眼神询问,裴砚神情释然而从容,他摇头了摇头,“随她去吧。也许,这样刚刚好。”

照片被山风卷了去,慢慢悠悠地朝着日出的方向,最后与天边的白鸽逐渐模糊成一个相似的影像。

——

看完日出,熬了个通宵的两小伙总算是撑不住了。往山下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飘荡荡,像是踩在云层里。

中二叛逆期高中生必备的一项技能——离家出走,完成。

裴砚揉了揉眼睛,“回学校?”

辛也点点头,“嗯。不是还有运动会比赛吗?”

裴砚再次回到山脚下,他走到之前的那棵大树边上,把原先放在这儿的东西再次收入书包:“那走吧。从这里坐公车到学校,中间转一次车,大概80分钟。到学校估计要9点40。还来得及赶上100米预赛。”

“嗯。”

只不过,在公车站迎接他们的,不是公车,而是裴砚的母亲——双眼熬得通红的祁桐,还有一辆警车。

祁桐看见裴砚的时候,就一下冲了过去。甚至因为迅猛的脚步,肩上的披肩甚至落了地。她跑到裴砚跟前,一个巴掌扇下来,“混账!”

祁桐就算是出门报大半夜不见了儿子的失踪案,都是化了精致的妆容的,尽管妆容底下难藏祁桐的疲倦和细纹,“你——你,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大半夜离家出走?裴砚,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裴砚没有说话。

辛也的气场迅速发生了变化。他就好像瞬间穿上了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盔甲。散发着暗黑玄寒的气息。他细长的眼睛略微眯起,盯着祁桐看。甚至毫不掩饰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1:改编自《上帝掷骰子吗》

2:改编自《爱因斯坦的宇宙》

为了帮助大家更好地了解我们裴哥感情线。

衷心邀请各位朋友去我的wb参与无奖竞猜的两道题目。kkk。

wb:hhheyju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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