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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辛也在之川三中的第二年,但却是他第一次参加运动会。
辛也是第五组,江右其在第三组,陆巷南第七组。江右其听着挺高兴,“三五七,咱们还是奇数三兄弟啊。挺好挺好。”
陆巷南也跟着说:“是挺好。”
江右其想了想,脑袋微仰起,“哎。要是裴哥在就好了。”
辛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百米是最刺激的项目之一,看台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们坐在那,昂着头东张西望,有的是给自己的同学加油,有的是偷偷摸摸在人群里找自己仰慕的心上人。
徐则厚站在跑道边上,远远看过去,就见第五组的小组成员都站在了赛道上。辛也在第二道。他把校服外套脱了,只剩下一件宽大的t恤,迎着风,勾勒着他骨感的身板。
他不苟言笑。表情绷紧。
徐则厚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手机,录视频。
枪声响起,长风猎猎。
二道冲出起点,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赛道上,仿佛是一阵自由而张扬的风。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不出所料的,小组第一名。
徐则厚在终点朝辛也招手,示意他过来。辛也逆着光眯眯眼,走了过来。
徐则厚说:“诺,我给你录了视频,你微信加我好友,我发你。”
辛也别扭道:“不要。”
徐则厚不理他,“来,扫码。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辛也不动。
徐则厚不耐烦了,“快点,磨磨蹭蹭的。再比完两组,你还要跑决赛呢。”
辛也掏出手机,加了微信。徐则厚把刚拍的视频发给他,顺便发了一张他自以为拍的不错的照片,不过正当他发送的时候,江右其发过来的微信消息也正好一同到达。
江右其也发了一张辛也跑步的照片。逆着风,背着光,意气风发,横冲直撞。
徐则厚看了一眼,啧了声,默默撤回了自己的图,“现在年轻人干啥啥不行,玩高科技第一名。”
辛也:“………………”
——
辛也比完赛,就从学校翻墙跑出去了。他搭乘了两趟公车,从学校再次回到崇岛。几乎整整二十四小时没休息,上午还参加了剧烈的活动,他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再次登上崇岛。
他按照之前和裴砚两人走过的旧路,花了比第一次登的时候多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爬上了他和裴砚登过的山头。
对于那张照片的下落其实他没什么把握,但他记得大概就是从这个角度飞出去的。也许裴砚是说他不在意了,但他总觉得,好像并不是的。不然裴砚不会半夜还想出来看日出。
照片飞下去的山这一侧,没有修路,都是满山攀爬的高树灌木。辛也想了想,从挎包里搜罗出自己的一顶帽子,扣在头皮上。把卷到手肘处的外套重新拉到手腕口,戴上耳机,单圈循环《命运交响曲》。他压了压帽檐,从这条基本没什么人走过的小路,走了下去。
除了根据当时的风速,确定这照片应该飞的不算远之外,找这么一张纸片,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辛也的耐心在这种时候往往超于常人。以他这条小路为运动的圆心,他以视线所及的三十米为半径,仔细地搜罗。
从太阳高照,到夕阳西下,辛也再次从这座山头上下来了。他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湿漉漉的,连眼前的刘海都浸满了汗渍,一滴滴地往下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圈。
他的手上空荡荡的——一直到下山,他还是没找到那张照片。
辛也回望这座山,静静地凝视了许久,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浑身快要提不起劲,干裂的嘴唇起了皮,累得上下眼皮子都像是在打架。他朝着山头再次攀登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手机适时地响起一则消息。是江右其发来的。
“大佬,我和陆巷南去体育馆打扫卫生啦。你别担心啦。明天见。”
辛也在手机上点了两下。
最后打上:谢谢。
又补充:明天见。
头重脚轻,眼前的景物都像是在打转。辛也在原地杵了会,最终还是转身,放弃了照片,往公交车站走。
辛也原本还打算坐公车去裴砚家附近。他想去看一看裴砚,就算看不到,至少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体力上不允许他放肆,他恐怕自己到裴砚家门前,就直接倒在地上。
辛也回到家。
他从冰箱里,翻出一块生肉,扔进小暗格。再把身上的衣服拽下来,投进洗衣机,整个人往床上一摔,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了。
——
翌日。周三。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剩下的项目就是每个班的4x100和4x300。
广播已经开始陆续播放4x100检录的消息了。18班的4x100的运动员还差一个裴砚。体委盛家涛有些着急,一边看表上的时间,一边问:“裴砚呢?他今天来不来啊?!”
其中一名说:“他昨天好像请假也没来,100米也没跑。”
“是啊。怎么办?要不先联系钟老师问问。”
盛家涛拿不定主意,但广播里一声接着一声的催促让他心急火燎起来。他快刀斩乱麻,“要不我跟着你们去检录吧。学校规定是如果有运动员因为身体原因或其他原因缺席,是可以有班里其他同学临时替补的。”
辛也正在别自己的号码牌。他刚从家里赶来,还带点小喘气。
由于昨天实在太累,他难得地在没有药物的作用下,睡了很长的一觉。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监控,但裴砚的那扇窗一直没有拉开窗帘,家门口也没有任何动静。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他记得,裴砚昨天说过“明天见”。裴砚这么说,他就这么信。
辛也很少在班上开口,也基本很少和班里的同学说话。就算是他们要一起去跑接力,他好像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和他们有过正儿八经的沟通。但这回,不知怎的,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裴砚会来的。”他看着盛家涛说,面无表情,但眼神定定。
盛家涛眼神里打了个问号,眉头蹙着:“你确定?”
辛也脱下校服外套:“嗯。”
盛家涛将信将疑,他对于班上这位“风云”人物——几个礼拜之前,还是个名副其实的混混,到现在为止,忽然成为整个之川三中的男神级别的天才人物,还是有一定的“敬畏”之心的,他说:“那再等十分钟吧。检录处如果催了,那我就跟你们去检录。”
辛也没说这个方案好还是不好,只是重复:“裴砚会来的。”
盛家涛:“………………”
额。和天才沟通原来是件这么困难的事。
其他班级的运动员都热热闹闹的,唯独18班的运动员,格外安静。盛家涛有心想和自己班的同学聊两句,但无奈陈辛也的气场太强,他们三个人压根说不起来,也就不尬聊了。
在检录处第三次催的时候,盛家涛有些顶不住压力,他以商量的口吻,问陈辛也,“要不去检录吧。裴砚今天可能——”
辛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他的视线眺望校门口进到操场的水泥路方向,“他来了。”
盛家涛微微一愣。他和陈辛也在这站了大概有小半个钟头,陈辛也的表情基本可以算作没有,但就在这会,陈辛也脸上阒然呈现出一种强烈期待尘埃落定的必胜之喜。他神情自信、喜悦,又掺杂了种种复杂情绪,玄寒的眼底陡然混入一丝亮,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
盛家涛盲目地随着陈辛也的视线看向裴砚。裴砚和钟灿萍一起过来的,一边穿戴自己的号码牌,一边自然地走到他们的队伍里,裴砚走近了,就说,“对不起,因为一些不可抗原因,来晚了。”
钟灿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也别说有的没的了。赶紧比赛赢第一名才是硬道理。咱们班积分累计已经有38分了。只要多拿一个第一,咱们班这回就是运动会的积分第一的班级了。”
辛也看着裴砚,裴砚冲他很淡地笑了下:“走吧,检录去。”
“嗯。”
4x100上了赛道。裴砚在第一棒,辛也在最后一棒。两人之间,刚好就是一百米只差。
比赛即将开始,裴砚忽然回了头。他看着辛也,挥了挥手里的接力棒,作出必胜的姿势。
裴砚对于昨天后来的事情,一句都没有提。辛也一句都没有问。但这一个姿势,就好像对昨天的事情的一种回应,既让人能心口踏实了,又激得人再次为他心潮澎湃。
就在此时,裁判高喊:“各就各位——”
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看台上。
徐则厚和钟灿萍站在一起。钟灿萍推了推自己的镜框,眼眶温热。她望着四百米跑道上的少年,很轻的感慨,“可真好啊。”
徐则厚笑着的语气,“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年轻当然好。”
18班的第一棒第一个交棒。裴砚交完棒,随着惯性跑了两步,就朝终点的方向走。
钟灿萍继续说:“你从什么时候就觉得陈辛也是个可塑之才的?从前也不听你主动说起。”
徐则厚乐呵呵地笑:“有一次看到他抽屉里的书。那时候才高一,他已经把高中三年的物理书都学完了——怪不得他替考的生意好,他读高一,上至高三,下到初一,都能去替考。生意能不好么?”
18班第二棒完成交棒。18班照旧领先。看台上人声鼎沸,尤其从18班里传出来的高呼声,仿佛能把人淹没。
钟灿萍暗暗吃了一惊:“你早就知道他做这种事?”
“何止。高一我就想让他参加竞赛了。不过那时候他没有兴趣。我甚至以为他最感兴趣的是解剖学。他身上老是有乱七八糟的伤痕,他还采集自己的血,我当时就以为他可能对物理兴趣一般般。不过我还是想试试,让他参加。还给他妈妈打过电话。”
18班第三棒交棒。陈辛也接到了接力棒。他仿佛腾空飞出,直冲向终点。
少年瘦削修长的身姿,在风中,快得让人眼睛都不敢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他的速度完全激起,恨不得跟着他一起跑。全校的呐喊在这一刻到达了一个顶点。
钟灿萍难以置信:“他妈妈?你还联系过他妈妈?说上话了吗?我最开始不明白情况的时候,给他妈妈打过电话,他妈只要一听我是班主任,就马上挂了我电话。你知道吗?他妈妈刚开始连自己儿子考上了之川三中都不知道……”
“呵。”
徐则厚不说话了。
他的视线注视着终点处。陈辛也第一个冲到终点,裴砚就在那里等他,手上还拿着两瓶水。两人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默契。
全场沸腾。
因为这样的激情和速度。
但那两人似乎也没怎么在意。他们就好像只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似乎简单地聊了两句,但也不算热烈。就默契地走在一起,往成绩布告栏方向走。
钟灿萍想起裴砚的母亲给自己的电话,忍不住说:“原来我以为陈辛也的母亲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母亲之一了。现在看来,裴砚的家庭好像也没有我想象的太平。不过,今天裴砚妈妈给我打的电话,就挺正常的,大概就是说昨天和裴砚聊了聊,然后希望我多多关注,如果裴砚有什么情况,就联系她。”
徐则厚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点着根烟,才比较应景,他徐徐地说:“现在这样就挺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啊,钟老师。”
钟灿萍看着那两个孩子,在心里轻轻地发出回声。
如此前途无量的少年,仿佛有取之不尽的力量。他们的故事充满了边缘性和传奇性,但作为老师,能够途径他们这样独一无二的人生,能够每天看到他们迸发出来的激情与天才,就好像自己都被点燃了,恨不得回到自己高中的时候。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运动会告一段落。运动会上的各种奇闻异事一下子也就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之前有关赵之舟和陈辛也之间的恩恩怨怨好像也就这么淡了。
校园论坛上偶尔还是会有陈辛也的帖子。有花痴的,也有质疑的。
只有物理竞赛辅导教室的氛围越来越严肃。尤其逼近市赛,之前陈学辉制定的选拔制度更是影响着大家每次考试结果出来的心理状态。
赵之舟较之平日话少了很多。也不怎么和其他人交流。也没有主动和陈辛也说过话。
陈辛也自然也不会和他主动说话。
陈学辉时不时就来他们一两回。确认这帮孩子的学习状态。辅导教室的灯也是暗得越来越晚,有时候离住宿同学熄灯时间只差十分钟了,教室里还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离开。
市里的几个对手学校这次实力都很强劲,徐则厚似乎也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也不像最初的时候,时不时和这帮孩子开开玩笑,调侃两句了。除了学生来讲评试卷,他也会抽出最重要的知识点,进行全班讲解。
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又一周的周五。
徐则厚坐在讲台上,手里拿着最后一次测试的试卷,语重心长地说:“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底下的学生们静静凝望着徐则厚,有几个伤感些的,低着头不吭声。
徐则厚没有直接开始考试,他喝了口茶,慢慢开口:“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话总是这么讲的。该来的总会来,该散的还得散。但是所有历经的过往,都会成为将来大家的铠甲。”
徐则厚说完,就开始分发试卷。江右其听得眼眶发热,他就喜欢徐则厚讲这些有的没的,就喜欢徐则厚的“鸡汤”教育。徐老师说话总是能特别戳他的点,让他有学习的动力,有不断向上攀登的毅力。
江右其小声地和边上的陆巷南说:“你瞧我们老徐。他是不是太优秀了。”
陆巷南点头,“所以我特别羡慕17、18班,物理是他教的。”
分发试卷的声音纷纷扰扰,很快,人手拿到试卷。这场考试校领导也很重视,校长开完教育局的会议,专门赶回来,看学生的考试。
一如往常,辛也和裴砚早早交卷。他们交卷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然后逐渐地,有更多的人,起身交卷。
徐则厚当面批卷,并播报分数。
“陈辛也,98。”
在所有人已经慢慢习以为常的目光下,陈辛也接过试卷。
“裴砚,98。”徐则厚顿了下,看向来领取试卷的裴砚,“你两错了同个题,等会记得好好去想一想。”
裴砚点点头,“谢谢徐老师。”
试卷分发完,大家对自己心里的平均分已经了然,对到底能不能有市赛的参与资格,也都心里有数了。
江右其问裴砚,“大概是哪六个啊裴哥?”
裴砚:“辛也,均分95.3,赵之舟,均分90.4,陆巷南,均分85,6,你,均分84.3,还有沈念念,均分83.7。还有我。”
这该死的记忆力。
江右其:“……………………”
“你均分多少?”
裴砚:“95.8。”
这个结果其实已经在辅导后期就越来越明显了,但真正被徐则厚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心态崩裂的同学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人里,不乏有拼尽全力的,熬夜在寝室里偷偷大手电筒学的,早上四五点起来就学的。一时之间,抽噎的压抑的哭声,还有低着头默不作声难过的,让这间教室染上了厚重的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严肃考虑要不要换个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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