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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
辛也在盲目地查看裴砚的东西。他厌恶这种做法,但是又忍不住。他不知道裴砚这时候在做些什么,但是心口又像是着了火,他翻裴砚的东西,就仿佛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但是还不够,还不够。
他戴上耳机,将声音开到耳朵能承受的最大音量。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重建了一个excel的表格。他将表格命名为未知数“x”,然后就开始了一张相当细致的表格填写。
表格的横轴是以时间为顺序的记录。
表格的竖轴分别是辛也、江右其和孟平川。
他把所有拍摄的照片储存的文件单独复制到一个新文件夹里,再把这张表格要放入文件夹里。他的脑子像是被忽然扔了一把火一样,火烧火燎的。太阳穴上的青筋乱节奏地跳动着,他着手开始按照时间顺序整理裴砚和这些人之间有的往来。
感觉是不准确。数据是准确的。他要仔细地比一比,裴砚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裴砚和他说话的时刻,是不是比其他任何人都多。这样是不是侧面起码上证明裴砚更重视自己一点。
一阵推门声,紧接着裴砚推门而入。
辛也没看他,也没理他。windows+d键,回到笔记本的屏保,紧接着切换到一个随意的网页。
裴砚关上门,他在门口换上拖鞋,将自己的球鞋放好,顺其自然地说:“你回来了啊。”
耳机声音很大,但并没有耽误辛也听见裴砚的说话声。
但辛也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继续浏览网页。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单方面发起了冷战。他心理不好过,也不准备让裴砚好过。
裴砚顿了顿手里的动作,看向辛也。辛也的半张脸在灯光下,和他正面相对。他的侧脸很凌厉,一肌一骨都能让人看得分明。
裴砚从衣柜里收拾自己的睡衣,他整理好,在辛也的肩膀上拍了下,说:“喂,我先去洗澡。”
辛也被逼得不得不回应。他抬眼看裴砚,既想装出是一副才发现他回来的样子,但似乎又有些欲盖弥彰,最后他用最擅长的面无表情掩饰了所有的情绪,只摘了一侧的耳机,“嗯?”
假装自己没听清。
“我先去洗澡。”
辛也点头,一次也没有看裴砚,一边再次戴上耳机,一边说:“嗯。”
没一会,浴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流水声。
流水声不高不低,却好像一首夜店里的嘈杂的摇滚歌,把辛也的心脏弄得七上八下。他不痛快。他太不痛快了。
辛也合上笔记本,放入挎包,背着包,就步出了房间。
他要一个人待着。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他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集训的住宿没有像学校里管得那么严,在熄灯时间之前,学生们还都可以出宿舍楼去小卖部或者基地里散步。
辛也带着他的笔记本出了宿舍楼。他打算爬到宿舍楼对面的的一大片樟树的树干上去。这样,他就能正好地观察裴砚在宿舍里的动静了。
抱着某种徒劳的希望,他一边走,一边把手机的静音设置成震动。
“嘿。陈辛也!”背后有声音喊住了他。
辛也回头。
是陆巷南。辛也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陆巷南换了一身运动服,脸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意,脖颈上环着一根毛巾,眼神惊喜,“你也出来——”他的视线落在辛也的挎包上,“嗯你——出来学习?”
辛也摇头,复又点头。
陆巷南默了默,随即笑道:“你是不是不给人活路了。已经那么聪明了,还这么拼?”
辛也蹙眉。对陆巷南的这个论调并不满意。
陆巷南观察辛也的表情。他近些时间观察下来,发现陈辛也是那种,看上去很不好接触,总是冷着脸,不说话,但其实真的去接触,并不难接触的人。因为他从来不会掩饰,也不会让人要去猜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动作、表情,其实也就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样子。
陆巷南转换了话题:“你去哪里学习?我陪你过去吧。反正我也正好跑得差不多了,要走一会。”
辛也抚了抚自己的背带,迟疑了下,“不去哪里。”
陆巷南没明白:“嗯?”
“随便走走吧。”
“行啊。”
说是随便走走,就是随便走走。辛也一句话也没有,就是低着头走路。他走路并不专心,时不时在转角的时候,还在笔直地往前面的树木丛林里撞。
陆巷南时不时找些话题来聊,不过辛也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也没心思聊天。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辛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手机来看来电显示——
裴砚。
辛也没有马上接电话,他看了眼陆巷南,大概意思就是他去接个电话,然后快步走远大概十米,才平复了呼吸,按下接听键。
他没有发声。
裴砚先开口:“我洗完澡,看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辛也踩着掉落在脚下的树枝,声线很慢:“……外面。”
静了静。
那一头传来江右其的欢呼声,大概是在说什么方便面如何之类。辛也的脸色一沉——他不是一个人。
呵。他总是不是一个人的。
总有人在他身边。
他总是很受欢迎。今天礼堂的时候也好,最初的物理课上也好。
他对自己好。
也对别人好。
他总是不可能只对自己一个人好。
裴砚似乎走远了两步:“江右其带了徐老师的泡面过来,要不要回来吃点?”
辛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赌气,但他几乎是泄愤似的,飞快地说:“不饿。”
说完就切断了通话。
他真的太蠢了。他想。他就应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一坏到底。就应该在图书馆的那一次,就把裴砚带回家,让他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他可以把他做成像之前的头发一样的标本——
他要先迷晕他。裴砚总是安静的,闭着眼睛的裴砚,仿佛能为整个世界都按下静音键,方圆百里都会因为他的沉睡而陷入沉寂。
然后呢。
他会把他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厘都仔仔细细地观察过去,从他的每一根头发,到他一双如远山般的眉,到他的眼睛,鼻子,还有红唇。
他要用尺子仔仔细细地量一量他的比例,要精确地计算他每个部位的密度。他要用数据记录下裴砚的所有一切。
最后制成永久标本。永远地放在他的床侧。与他同床眠,与他同棺殓。
那样,裴砚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那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情绪。甚至还潜意识不允许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碰一下裴砚。就像在那个夜晚,就因为得知赵之舟踢了裴砚,他就在灌木丛里熬了这么久,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追着赵之舟去给裴砚报仇。没有人能欺负裴砚。谁都不可以对裴砚不好。
从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陆巷南见他结束电话,走上前来,“裴砚的电话?怎么了?”
辛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陆巷南打断后,飘忽的眼神略微收了回来,“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也不给陆巷南说话的机会,就疾步走远了。
……
辛也并没有真的走远。他就去了他们的宿舍正面对出去的这一片树林里。他隔了一排树,在第二排里,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爬上树。
他明明心里不满裴砚,但是却还是恨不得时刻盯着裴砚的一举一动。也许他是想看看他不在裴砚会不会也和他一样难受,也许……
可能就像很多人背地里说的那样。
也许就是他有病吧。
宿舍里的窗帘没拉,阳台门开着。里面江右其捧着方便面和裴砚在说笑,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送好了泡面,江右其就走了。
裴砚坐在位置上,神情宁静。热腾腾的方便面冒着蒸汽,把他的侧脸模糊得几乎分辨不清。他没有动,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好一会,末了,又拿出手机。
辛也跟着拿出手机。
没有新消息。
裴砚不会像自己这样,翻自己的东西呢。他也许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奇心。不像他,总是像一个偷窥狂一样,想要知道裴砚的一切。
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不平等的。
呵。
辛也觉得裴砚就是这世上于他而言最有吸引力的连续剧。没有由来地开始,至今都没有结局。但就是逼着自己不断地看下去,看下去……
裴砚忽然仿佛是想到什么。他起身,走向了卫生间。把卫生间里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晾晒。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晾晒结束,他没有直接回卧室。
他站在阳台上,与辛也所在的那棵树遥遥相对。
辛也猛地,心尖一颤,仿佛裴砚的目光穿过了层层的树叶灌木,笔直地落在他身上。他紧张地自我检查。他挑选的这棵树是他简单计算过的,路灯的灯光照不到,前方的那一排树基本可以挡住宿舍那一头过来的视线。而且树叶很密,哪怕是从他这里看裴砚,都会被树叶挡住一部分视线。
裴砚就这么站了好一会。隔得远,辛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一直都看向自己。
但很快,裴砚就回卧室了。他简单收拾了明天要用的学习用品放入书包,就暗灭了宿舍的灯,关上阳台门。让一切都瞬间休止于黑暗与寂静。
什么也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他同床眠,与他同棺殓。
——
阿裴。阿裴。阿裴。
我们阿裴的视角总有一天会有的。么么扎。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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