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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追野是陌生的。

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乌蔓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这一个感知。

他是冲上礁石的海浪,凶猛地压到她跟前,鼻子落得很低。未干的发还溢着水,滑过他的额头,锋利的眉骨,凹陷的眼皮,最终蔓延到高挺的鼻尖,颤巍巍的,滴到她的鼻尖上。

追野问:“害怕吗?”

乌蔓的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扣住,扭了几下也挣脱不开。他铁了心抓住她,两人较劲的呼吸在耳廓间乱窜,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流。

他带着几分誓不罢休的恼怒:“害怕就对了。还说我是小孩儿吗?”

“玩够了吗?”乌蔓声音紧绷,“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举止,会更显得你幼稚。”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在玩?”

乌蔓五味杂陈地看着他,视线像一张密密的工笔,描摹着他明晰的轮廓。

这是一张多么惊才绝艳的脸,逼人的灵气,二十岁,斩获国际影帝,站在圈子里的巨塔上,没有经受过磨难。

他如果活在古代,必然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侠客。剑术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情字也未能困住他。只有他困住别人的道理。

所以,他遇上她,跌了一跤,就很难爬起来。

一切的源头就错在他们和戏太相似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改口过叫她“阿姐”。

他把她当作邓荔枝,把郁家泽当作了徐龙。

而他是陈南,是仗剑逐龙的勇士。

她以为冷淡他,能让彼此都逐渐清醒,从戏里回到人间。但是她忘记了,从初见那一面开始,直觉就明白地告诉过她,追野身上有一股不可掌控的蓬勃。

他不会按照她预料的来,少年人被搓磨后的不甘和韧劲会抓着人越陷越深。

只有像她这样无趣的大人会绕开沼泽地,聪明地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失控了,在她从刺青店不管不顾地逃亡之时。

-我不认为你在玩,我恰巧是怕你认真。

乌蔓在心里默念。

戏总会有黑场的那一刻,他还会有接着的下一部戏,还可以有充沛的情感。

可是她办不到,她只是一汪枯泉。

她从来没有过爱,地位、荣耀、金钱……这些看得摸得着的东西是最踏实的。用疼痛和自由交换,她知道自己付出了代价,所以也拿得心安。

下一辈子去地狱也好,至少这一世活得别再像从前那么艰难了吧。她不能满盘皆输。

所以你别再来诱惑我。

追野没有看到乌蔓眼里转瞬即逝的乞求,他只感受到她花费了巨大的力气,要从他的掌控中脱手。

于是他快一步地松手了。

他终究是不忍心强迫她,让她为难。

追野背对乌蔓坐到床沿,从床头捞过烟和火机,点燃了一支,含混地说:“既然你这么想,那你走吧。”

乌蔓捏紧手机,窸窣地从床上起身,理了理混乱的衣摆,推门离开。

她从黑暗里出来,走廊上的数盏灯光刺入眼睛,如此明亮。却让人生出一种……走进了更无边黑暗的痛感。

*

接下来的拍摄乌蔓都浑浑噩噩,不是很在状态。

连电影的前途都未卜,现在拍这些预热的物料不免可笑吗?

可这些情绪她不能和别人吐露,一切都是她的原因造成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抱怨,最要紧的是她在盘算怎么平息郁家泽的怒气,让《春夜》不要胎死腹中。

虽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总好过不补吧?

于是一回国,乌蔓就立刻前往郁家泽的别墅。

她很少会主动去那里,以前是怕撞上他带人过来,两边都尴尬。后来他身边不再有别人,但是经常行踪不定,想起来会主动去她那儿。她也不需要过去了。

但好在,别墅的密码她都还备份在备忘录里。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食材,以及纹身需要的工具。

今晚,是乌蔓给自己准备的“献祭”。她没有提前告诉郁家泽,突如其来的惊喜总是会加一点分。

捡起生疏许多的厨艺,她勉强做完三菜一汤包好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就等郁家泽回来后再加热当夜宵。

他吃不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形式。

离他回来预计的时间还有点早,乌蔓做饭出了一身汗,趁这个时间想去洗个澡。

记得上一次来,还留了洗漱用品和睡衣在这里,方便过夜。

她凭记忆上到二楼房间,打开衣柜,神色茫然。

衣柜里的另一半,已经完全被另一排陌生的女式服装占据。

那么明目张胆,实在不像是哪个小明星的作风。就算敢这么做,第二天也会被郁家泽清理出去,不会还挂在这里。

而其中有一套衣服乌蔓很眼熟,是很久之前的那次决赛夜,结束后同节目组一起吃火锅,唐映雪穿过。

乌蔓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拿出手机,翻开自己的那条庆生微博,点开了唐映雪的头像。

那是一张自拍照,背景有一座仙鹤雕像,框了一半进去。

这座仙鹤雕像,此刻就好好地安置在楼下的客厅置物架上。这是拍卖来的古董,全世界只有这一件。

乌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唐映雪这个便宜妹妹从来都不是什么低情商的傻子。她当初发那条生日的祝福评论,不是为了空口讨两句嘴上的威风,更不是为了让乌蔓来打脸的。

她的目的在于让乌蔓看见她的头像——是在郁家泽的别墅里所拍。

*

乌蔓在客厅里端坐到凌晨,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郁家泽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知道过来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乌蔓起身说:“我做了点菜,您吃吗?”一边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大衣卸下。

郁家泽坐到餐桌边:“既然做了,就别浪费。”

乌蔓说好,将冰箱里的菜色一一取出来,放到微波里加热。

机器轰鸣的声音覆盖了死寂的气息,两人一南一北,相隔很远。

郁家泽一眼扫到了茶几上放着的纹身器,嗤声:“现在上赶着来给我纹了?”

他起身,一脚把茶几踹倒。

轰鸣里加入钻头和地板撞击时刺耳的呲声,让一切的气氛更加紧绷。

“真可惜,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了。”

微波“叮——”地长响,终止了这一切杂音。

乌蔓平静地把菜品取出来,对周遭隐藏的爆裂毫无所觉似的,一一放到桌上。

她拉开椅子,坐下说:“热好了,先吃点吧。”

郁家泽轻轻蹙起眉,发现乌蔓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扫了一眼二楼,了然道:“上去过了?”

乌蔓给自己备了一副筷,她自从下飞机就还什么都没吃。此刻夹了一口菜,边嚼边说:“对,我都看到了。”

郁家泽软在沙发上,打开遥控,电视里正好在播唐映雪的舞台直拍。

他指了指电视里的这个人:“老头子让我和唐家联姻。”

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句垃圾桶满了,完全听不出这事关他的人生大事。

唐映雪甚至没有一个名字,在他的叙述中,她是“唐家”的一个代词。

乌蔓咽下一口饭说:“那恭喜您。”

郁家泽黑沉沉的眼睛审视着乌蔓。

“真心的吗?”

“您之前说过,除了您单方面提出结束,否则我们的关系就一直存续。”乌蔓缓缓说,“但我当时提出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您结婚。”

“所以你今天不是来跟我道歉的,而是要跟我提离开?”

郁家泽走到乌蔓身边,从身后抱住她,抵着她的耳廓呢喃。

“不错,真的不错。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就是像这样,总能给我意外惊喜。”

乌蔓握住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我有我的原则。这是我的最后底线。”

他直起背,手还轻柔地搭在她肩头。

下一秒,五指收拢,掐住了乌蔓的脖子。指跟陷进雪白的肤色里,摁出一圈圈红痕。

“你有听说过人结婚还特意把自己养的宠物放生的吗?没有这个道理。”

乌蔓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提到了喉管出不去,新的又进不来。

郁家泽好玩地问:“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很认同,无话可说了?”

……你他妈先把我脖子放开!

她内心惊惧,又充满愤怒,血管奔涌着在眼里泛出血丝。

郁家泽轻飘飘地缩回手,乌蔓捂住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出声。

他坐回她对面,对她狼狈的样子无动于衷,不为所动道:“现在再说一遍?”

乌蔓声音嘶哑,直视着郁家泽,一字一句:“我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郁家泽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难道不是因为那个小子。”

“和追野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还没有说名字,你就对号入座了。”

乌蔓眉间一颤。

“那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郁家泽支着下巴,微微向前倾,“你以为真的是粉丝向追野泼的硫酸?”

恶寒遍布全身,乌蔓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恐惧比刚才郁家泽掐住她脖子时更甚。

她说话的牙齿都在哆嗦:“是你在背后……!”

“你……”郁家泽咀嚼着她突变的称呼,“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用你。”

她想起那个昏暗的房间,追野赤着上身背对自己,触目就是他那如同浮雕一般的伤口,占据了背部的四分之一,比她的纹身还狰狞。

原来……原来这竟然是她带给他的无妄之灾。

乌蔓咬紧牙关:“能做出这种事情还用您称呼,我说不出口。”

郁家泽倏然沉默下去。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周遭的气压形成了危险的漩涡。所有的暴怒,躁郁,惊愕,甚至还有一丝刺痛,全都隐秘地被裹挟在漩涡中心,等到临界点,一切都将爆炸,天地为之裂变。

一旁的电视上,唐映雪的舞台已经播放完毕,轮换到了下一个舞台。

光芒四射的升降台上,有人在弹奏钢琴开场。琴键原本稀疏错落,逐渐的,弹奏的指头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发狂似的按下去,若有烟头悬在琴键上,免不了自燃。

郁家泽在疯掉的琴音中松开领带,抓住乌蔓拖到身边,将领带绑上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郁家泽:啊哈,没想到吧!这车头转了180度,还是得我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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