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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退朝之后,御史中丞薛文源在含元殿外求见永嘉帝。
薛大人在含元殿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永嘉帝大怒骂了出来。
怪就怪在薛大人走出含元殿后,并没有直接出宫回府,而是在含元殿外长跪不起,直到日薄西山,才又被内侍喊了进去。
永嘉帝与薛大人在含元殿交谈时,身边只有内侍总管,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时之间,宫里头只传出了皇上大怒、薛大人被罚跪的消息,却是不知道是何缘由,百官们也是听得稀里糊涂,花了不少银钱打探,生怕明日上朝之时说错了话,引火烧身。
这事有头无尾,却是丝毫不妨碍它在坊间的流传,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还编纂了缘由,像话本子一样精彩。
真正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的,除了宫里的那三人,大概也就只有始作俑者慕衍了,他听到这样的传闻,难得露出笑容。
当然,最喜形于色的便是零榆,自家公子很快就要摆脱赐婚了,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现在想来,还是公子高明,他们不能拒婚,却是可以让对方出面,如此一来,皇上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况且薛姑娘所做之事,确实也难以再成为他们公子的夫人。
慕衍也只是展颜一瞬,很快就想到永嘉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次的赐婚就算是废了,也总会有第二次,不知又会是哪家姑娘?
他的心里闪过一个身影,很快被自己挥掉,突然一阵烦躁,扔下手中的笔,靠坐在椅子上。
原本他并不在意娶谁为妻,薛琳琅也好,张琳琅也好,只要安分守己就行,但薛琳琅所做之事,任谁都无法接受娶她为妻。
“公子,暗卫传来消息,那人带着薛姑娘已经走了水路,朝着江南的方向去了,问公子他们还要继续跟吗?”零榆道。
薛琳琅的去向慕衍不甚关心,但那人的身份他倒是很感兴趣,能在永嘉帝眼皮底下拐走被他赐婚的人,还做到了全身而退,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结识一番。
“跟,继续跟上去,查清楚那人的身份。”
这事闹成今天这样,还要从慕衍写的那封信说起,信上写了:令爱之事已败露,若想保全,自请退婚。
暗卫拿到信之后,又观望了几日,还未来得及将信放在薛文源案上,就发现薛琳琅与那人连夜出府,进了七巧斋。
因着夜深,暗卫便没有及时报给慕衍,第二日一早,眼睁睁看着那人带着薛琳琅出了盛京城。
薛姑娘这是逃婚了?
当时跟踪的几名暗卫惊得合不拢下巴,事情反转也忒快了些,他们立即派了人继续跟上,同时回将军府询问慕衍接下来如何动作。
慕衍只让他们按原计划将那封信放在薛文源案上,继续跟着薛琳琅一行,便不再理会薛府。
要说最倒霉的还属御史中丞薛文源,下了朝回来,案上放了两封信,一封是女儿逃婚离家的留信,另一封就更要了他老命了。
薛琳琅虽说是他的女儿,但她母亲早逝,自己娶了续弦许氏,生了一双儿女,对她便不甚上心。
皇上询问他府里可有适龄姑娘赐婚时,他随口提到了薛琳琅,赐婚之后也对她多了些注意,没想到这孽女竟然做出了如此叛逆苟且之事。
薛文源怒火难平,又无处可撒,派了人去寻薛琳琅踪迹,一边想如何行事才能保下他们薛府一家,一边还要猜送信的人会是谁?
但新帝上任的三年间,他得罪的官员数不胜数,一时还真想不到会是谁送的信,总归是不想让他与将军府结亲的人。
傍晚时分,宫中下旨,御史中丞薛文源之女薛琳琅染了痢疾,即日起送到庄子上修养,与小将军慕衍婚事就此作罢,御史中丞薛文源顾女不周,官降一级,罚俸三年。
这个旨意一出,盛京里等着看热闹的人都傻了眼,半响才回过神,向来皇上金口玉言,这次竟然收回了之前的赐婚成命。
如此落皇上的面子,几乎算得上抗旨不尊,若是旁的官员,随不至于满门抄斩,也不会如此轻松,这还得亏了薛文源之前紧抱皇上大腿。
看来抱大腿还是有抱大腿的好处,此事若是发生在他们身上,可就是另外的情境了,一时之间,原本对薛文源嗤之以鼻的官员,纷纷做好了向他效仿的准备。
永嘉帝还派了内侍到将军府传递旨意,不仅说了与薛琳琅婚事作罢,还宣了慕衍明日进宫。
内侍总管言笑晏晏,向慕衍解释薛姑娘如何如何病重,皇上才破格收回成命,最后隐晦透露给慕衍,明日进宫会为他重新择妻的消息。
这话他原本不该说,但此时既然说了,便算得上是卖了慕衍一个人情。
慕衍也承了这份情,总归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划来,俩人交谈一番后,派人将内侍总管好生送出了将军府。
零榆瞬间没了方才的兴奋,原来还要重新赐婚啊,他还以为就此放过公子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子,这……”
慕衍淡瞥了他一眼,抬脚走进书房,将月前收到的他娘的回信又看了一遍。
信上,将军夫人云青绾遗憾不能看着他成婚,又嘱咐了他无论是否心悦新婚妻子,都要做到好生相待,若妻子对他有情,便莫要辜负了她。
好生相待,莫要辜负。
慕衍哼笑一声,他怕是做不到。
放下书信,慕衍又随手拿过了一个红漆木盒,里面躺着一只血玉手镯,殷红得像是凝血而成。
这是将军夫人与书信一道寄来的给新媳的见面礼。
原还有一对血玉耳坠,但温临说他送给妹妹的耳坠被弄丢了一只,托慕衍重新帮他寻一对,慕衍随手便将那副耳坠给了温临。
“派人递消息给温临和玄朝,我在春满楼请他们喝酒。”
“春,春满楼?”零榆惊得抬起头。
春满楼可是花楼啊,公子要去喝花酒?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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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魏府时,北音正在绣荷包。那日从太傅府回来,姜若华喊了她过去问话,大概清楚了谢夫人的用意。
两天前,谢夫人又递了三日后上门拜访的帖子,两家夫人忽然就有了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秋嬷嬷早早就嘱咐她绣荷包,说是定亲当日要给姑爷送的,北音笑着说嬷嬷操心的也太早了,定亲如今还是没影的事。
她嘴上如是说,手上却还是选了上好的深色料子,想了想又换上了明蓝色料子,仔细做起了荷包。这几日荷包已经绣好,只差了些花纹。
秋嬷嬷还是念叨这个颜色太过鲜艳了,不太适合男子,北音只当不闻,她做成这样,万一出了变数,还可以用来给越哥儿装零嘴。
听了紫苏从御街上打听探来的传闻,北音惊得抬头,针尖便落在了指尖上,很快冒出了血滴。
秋嬷嬷看到后一边嗔怪北音,一边拿了帕子挤出污血,擦掉血珠,“姑娘啊,小将军的事听着便好,姑娘为何如此上心?”
北音闻言也是一愣,她为何如此上心,想到小将军上回听了成婚的事便不高兴,如今算是退了婚,她大概是为他高兴吧。
“只是有些吃惊罢了。”北音喃喃,低头正要继续绣荷包,秋嬷嬷伸手拦住了她。
“姑娘手都伤了,罢了罢了,这荷包先放放,姑娘还是好好休息。”
明明先前是她催得最急,这会儿看到北音手伤了,最心疼的又是她。
北音还是拿了荷包继续绣,笑道:“无碍,一点点小伤口而已。”
秋嬷嬷无奈的看了北音一阵,见自己说不动她,便缓缓走出了明间。
屋内剩下北音和木兰紫苏,主仆三人竟然同时松了口气,足见平日里秋嬷嬷威严甚重。
紫苏道:“姑娘,奴婢还听到了一种说法,说是薛姑娘不想做小将军的妻,故意说是染了痢疾,其实人还在府里,庄子里头并没有人。”
北音放下手中荷包,皱眉思忖一阵,缓缓摇了摇头。
薛大人总不能冒着全府上下满门抄斩的危险去撒这个弥天大谎,应该是消息传得久了,便变了味。
不过若要是真的,那退婚倒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郎无情妾无意,生生被一道圣旨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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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楼,藏在柳巷深处的花楼,虽地方偏了些,里面的姑娘却是温柔似玉,千娇百媚。
入夜时分,明灯芊芊,香雾缭绕,楼上楼下,浅唱低吟,靡靡之音传到了巷子里,勾魂儿无数。
“阿衍,不是,这之前,你都一直不喜那薛文源的女儿,怎么如今退了亲,反而过来借酒浇愁,你莫不是后悔了?”
温临实在有些想不通,不用再娶一个自己不喜的女子,若换做是他,早就高兴地设宴庆祝了。
慕衍不语,自顾饮酒。
温临便接着说:“你说你来春满楼,我还以为你这苦行僧也打算入了红尘,自此温香软玉在怀了,结果,也就是饮酒,你不会是锦玲珑的酒喝腻了吧?”
见慕衍还是不理他,温临也只好转向季玄朝:“是吧,玄朝?”
季玄朝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却也不说话。
温临语噎,看向屋内的最后一人,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春满楼花魁玉无瑕,问她:“是吧,无瑕姑娘?”
玉无瑕指尖稍停,朝着温临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如水:“温公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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