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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甜腻,本是要说的话,便就这么被生生憋了回去。也是,究竟期盼些什么呢,面前这人分明就是年少轻狂的模样,多说也是无益。
“好吃吗?”蒋岑将掌中剩下的一并丢进自己口中,咬得咯嘣脆。
等这骤然而来的甜味下去,秦青才缓缓道:“团子在蒋府可还好?”
“嗯,挺好的。”蒋岑伸长了腿坐在那里,大喇喇的模样,“除了不吃东西,没什么不对。”
“……”
蒋岑这人从来都是嫌累得很,能躲懒都是躲了的,便是坐着也不安稳,此时歪靠在椅子上,很是惬意:“不过小姐放心,睡得倒是不错,我今日晨起还以为它晕过去了呢。”
“蒋公子。”秦青终于提醒他,“照顾团子是给公子笔记的条件。”
“我没说完呢,小姐急什么。”蒋岑往前探了身子,将瓷瓶推了过去,“想来是团子太小,吃不了饭菜,所以今日特意送了汤食过去,还挺管用。”
那瓷瓶迎了光,越发地润泽,秦青多看了一眼,不觉就拿了起来。方才她以为是瞧错了,不想此番蒋岑换了方位,那行小字全数都露了出来。
“好玩吗?”对面的声音明显带了些炫耀。
皙白的手指转了转那瓷瓶,秦青又细细看了,并未说话。
蒋岑兀自道:“原以为秦小姐聪敏,该是一早就能发现的。呐,这瓶子上的字,是用特殊的法子刻的,直等到瓶空了,迎了光,才能现出字来。”
半晌,秦青应了:“是很有意思,这上头的字是公子刻上去的么?”
蒋岑神叨叨道:“你猜!”
“我希望不是公子刻的。”秦青声音清澈,“毕竟公子是要认真学习准备学考的,若是因着这些玩物荒废了,反是我的过错了。”
“小姐这话不对。”蒋岑回忆了一下,“在下听文先生说过,那个什么咱们行事呀,是要看目的的,不能光瞧过程。小姐想想,在下这般做还不是为了与秦小姐讨要笔记。既是为了学习,便就不能算是荒废。”
“喔。”秦青原并不想继续这般讨论,只不知为何,却是鬼使神差般扬起眉眼,“公子如此想,我却是不能收。”
“怎么不能了?”蒋岑直起身子,“你莫不是今日寻在下来,是反悔不想给剩下的笔记吧?”
“蒋公子。”秦青唤了一声,却是执起瓶子低声吟诵了一遍,“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守。公子可知这诗句来历?”
这一问,似是掐了某人脉搏,蒋岑愣了愣才生硬道:“就觉得挺好的,刚巧瞧见了就刻了,怎么?秦小姐又有故事要说?”
“早闻蒋公子不学无术,却不知公子当真不识字呢?”
秦青本不是刻薄之人,可今日似是入了魔,偏非要他说个明白般。
蒋岑只觉这人打脸很疼,可如何都说不出骂人的话来,但凡换个其他活物,他总该是要怼上一脚的。这京中避他不及的人不少,背后戳着笑着的也不少,却还真的没碰上一个迎面上拳的,还说得理直气壮——哦不,是气定神闲。
“公子既然真的不知道,我便解释给公子听。”秦青笑了笑,“这首诗,名曰‘留别妻’,便是离别之时,夫君告诉自己的妻子,若活下来就一定会回来,若是不幸,也定生死相守。”
“……”
秦青盯紧了他:“蒋公子,这诗名,本就不当你我情谊。这意境,更是不当。敢问公子,缘何送我?”
眼前人本是吊儿郎当坐着,纵是坐直了些,也不改肆意本色,这当口却是喏喏张了张嘴,最后模棱两可地皱了皱眉:“这诗,这么不吉利呢?”
这下,轮到秦青哑言。
蒋岑哎呀一声,探身过来,伸手就要去拿,被秦青先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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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落空没抢到,复又叹息一声:“小姐勿怪,在下才疏学浅,啧——才疏学浅,见笑见笑。”
“蒋岑。”秦青沉了声,“我敬你将门之后,当该有些风范,却是不想你竟这般懦弱,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了?”
她没有再唤他蒋公子,有那么一瞬,她甚至确定那梦中一切都是真的,是她实实在在的一辈子。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很多时候,人都不能肯定下一步会走向何方,就像今日,秦青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竟是会闹到这等田地。
可她不悔。自那一场梦醒,她终日混沌,无数次说服自己,又总能轻易推翻。此番面对眼前的男人,那么熟悉,又不敢亲近,偏偏该死地又无法放弃。
好比一场豪赌,秦青抿紧了嘴唇,若这便就是一场赌,便该是她此生最大的冲动。如今她拍案坐庄,只等着对面与她下注,心下惴惴,唯有她一人知晓,这一颗心跳得有多快。
应是被陡然的直呼其名震慑,蒋岑所有的动作都顿住。秦青不容他多想,复又唤道:“蒋岑!”
“是!我是动机不纯!”蒋岑突然一梗喉咙,“我承认我欢喜你!我进枫晚书院也是为了你!什么劳什子的学考我不在乎,我就是想找你,跟你说话,听说你喜欢苏先生的诗,我翻了整个书房的书才找出这句来送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秦青忘了反应,倒是面前的少年立时又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口中下足了狠劲:“是!我是声名不好,秦小姐可以讽我刺我,但是没得你这般将人心挖出来搓揉的吧!”
他没叫她瞧见正面,秦青一时愣怔,竟从那背影中瞧见几分哀怨来。
蒋岑甩了甩衣袖:“也罢,今日既是话说开了,我便也就直说了,秦小姐也莫要说我担不得事,我们蒋家人自不会做小人。我就是欢喜你,想娶你,秦小姐便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这——这又是哪一出?
秦青当真没想过会是这样。原是沉沉的思绪,全数被他搅乱,分毫不记得先前困惑,脑中只回荡着他那句想娶你。
蒋岑仍是未看她,只偏了头:“我本就不如陈二博学广知,就想着这感情该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反正我没觉得不对。喜欢就是喜欢,做不得假,秦小姐若是讨厌,索性也与我说开了,我定不叫小姐为难。若是小姐现下不喜欢……”
“蒋公子声名在外,我爹怕是不依。”
“若是小姐现下不喜欢……”蒋岑猛地回过头去,对上一双眼,只一眼便就错开,他不确定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秦青一字一句道,“我爹最是瞧不上纨绔,你应是知晓,若是要娶我,并不容易。”
蒋岑上前一步:“你……”
“我现下还不喜欢你,但是可以试一试。”秦青抬起眼,“你方才可是想说这个?”
蒋岑点头,整个人都傻气得很。
直待得面前茶碗凉透,人已行远,秦青才伸手抚上脸颊,一时没从方才的惊世骇俗中回过神来。
“小姐?”芦苇终于等到人出来,赶紧冲过去,“小姐怎么了?奴婢刚瞧见蒋家公子面色不对,你们……”
“我没事。”话虽如此,手却带了些颤意,秦青努力稳了身形,掌心握紧了那瓷瓶。
不管那梦是前世,还是预见,总归是她的。挥散不去,那就好生去走一遭。人生在世,总有人会入梦来,他既来了,她就不能放手。
蒋岑一路纵马奔驰,直到了郊外才肯停下。
雪落了一头一脸,一如那一年追她出城。竟已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却还是差点就露了马脚。
原本他以为,只有他一人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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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唤那猫团子,那是他们一起养过的猫。原本他以为,守了那样久长的一世,她该是避他不及的。原本他以为,这一世他该追得更久一点。
可她——可她竟然与他说得直白。
分明是个那么骄傲的女子啊……印象里她鲜少外露,可今次她看他,竟是用尽了所有的期盼,似是要倾尽所有,只为与他要一个说法。
她下了这般大的赌注,他却是退却了。他化作一缕孤魂,自那血洗的战场回来,守了她十五年,看她青灯古佛,残生孤寂。那样的日子,看着都痛,便就让她以为是梦一场,应是多少得以宽慰。
不能相认,却可相守。这辈子他定是要牢牢守着她,不叫她受半分哀愁。
手里的缰绳攥得紧,黑马突然嘶鸣一声。马上的男子身形高大,却是一把抱住它,哭成了傻子。
芦苇一路瞧着自家小姐,多少次想开口,最终皆是按下,隐隐有些猜测,亦不敢多言。
刚行回府,秦管家就笑呵呵过来:“小姐回来了,团子一切可还好?”
秦青已经冷静下来,莞尔应道:“许是认生,吃得少,瘦了。”
“哦!瘦了。”秦管家拢了袖子,“无妨无妨,猫么,胖起来也是快得很的。”
秦青嗯了一声,怎么不知他深意,想来那车夫回来他定是留了心的,只当作不晓问道:“我爹还不曾回来么?”
“啊!老奴正是要与小姐说呢,那晋城时疫有些棘手,朝廷又拨了医官下去,老爷今日午后出发的。”
秦青这才顿住脚:“这个时候?”
“是了。”
朝廷拨了两批医官下去,若说第一批不过是去安抚人心,那么第二批怕是真的不那么简单了,就连她爹秦知章这司监都过去了,这个年,怕是过不好的。
“爹爹可有说什么?”
秦管家笑得更是和蔼:“哎呀,老爷自然是放心不下小姐的,老爷说了,今冬怕是不得一起过年了,可这京里啊,闲人太多,他放心不下,叫老奴学考之后就送小姐回南边祖家。”
“……”秦青觑了他一眼,后者却是笑得无懈可击。
“小姐想带些什么回去?老奴可以替小姐先收拾着。”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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