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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岑打暖阁出来没多久,黛青后脚也来了闻朝院,手里捧了药瓶子递给木通。
“嬷嬷怎么过来了,祖母可是还没消气?”
“少爷定是明白,老夫人的气哪里是那么容易消的。”黛青点了点药瓶,“但老夫人心里自然是疼少爷的,这不还命老奴送了药来。”
蒋岑看了一眼:“回去告诉祖母,我腿伤当真无碍了。”
黛青不愧是跟了蒋齐氏一辈子的人,闻言也不过是笑了:“老奴自当带到,只是少爷伤势未痊愈,还是莫要多出去走动,以免撕了伤口。”
这就是不允许他出去了。蒋岑不在意地坐下:“嬷嬷说得是。”
木通对黛青向来是有些怕的,不过在这府里头,他也没什么不怕的人就是,见人离开才端着药瓶子过来:“少爷,秦小姐给的药还没用完呢,您这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这药……”
“收起来啊,不然爷当珍珠粉抹脸?”蒋岑没好气道,一瞥眼,瞧见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打门口一闪而过,“啧,团子干嘛呢?”
“哦,”木通收了药瓶出去瞧了一眼,回来回道,“春荷之前说团子近来开始敢在院子里到处窜了,就是不搭理人,想来该是去玩了。”
“还抓人不曾?”
“没有吧,都不叫人碰,春荷也没敢抱过。”
蒋岑问过就算,架了腿起来,那小腿上的伤口确实已经好多了,就是开始结的痂还很嫩,偶尔还有些痒。
祖母说得对,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能疼到哪里去。蒋岑一抖袍子复又站起来往外去,木通跟了上去:“少爷去哪?少爷不是刚答应过黛青嬷嬷不出去么!”
“爷什么时候答应了?”
啊?没有吗?
午后,秦府里安静得很,这个年虽说不甚热闹,好在老天开眼,日日好晴,这般时候坐在院中倒还很是暖和。
芦苇端了药房磨子出来,一行捣药,一行陪着主子练字:“小姐,这三天年过去,老爷该回来了吧?”
秦青恩了一声:“是该回来了。”初七小年,府里人等皆是会回来,爹爹也应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
蒋岑说那折子在他爹手中,圣上见得折子之时,便就是水落石出之时。只这时机瞧着也不好把握。
来得早了,于事无补。去得迟了,反受其害。
想着,手里的笔忽而顿住。爹爹的折子既是写了,又没有耽误疫情,若是圣上问起查证,只需说是第一个折子未曾细究时疫缘由,所以第二个折子才明确中毒之症,重拟呈报,便就不会受牵连。
只是那朝堂之上的事,该当如何安排?秦青皱了皱眉,低头瞧着纸上新字,依着祖母性子,定是要责罚蒋岑的。
跪祠堂?家法?这种时候若是无事,他应是不会安心待在府里的。
“小姐?”
“芦苇,”秦青收了笔,将面前的字细细收了,“府里头清闲,不如一会我们出去转转?”
“真的吗小姐!”芦苇药也不捣了就站起来,“那敢情好!小姐想去哪里转?”
“这年节时候,哪里最热闹?”
“那自然是城关街啊!”
“好,我们就去那边。”
不怪芦苇欣喜,实在是秦青本身就有些闷,按着蒋岑上一世的说法,便就是个家乌龟。
为了这个比喻,秦青足足三日没叫他踏进过自己房门。后来还是蒋岑自己做了个乌龟壳背上爬着窗户给哄好的。
其实,只是不知道出去做什么罢了。若非是蒋岑,她当不会知道那么些有的没的,似乎在那人眼中,这个世界里的千万尘埃,都可以成为新奇的玩意儿。
夏日时候,秦青怕热,只摇了扇子在屋中瞧药方子,瞧着瞧着,只觉那蛐蛐儿声音越来越大,甫一低头,却是见得一只黑黢黢的家伙就在脚边。
她心里发毛,跳起来就往后退了一步。
有人自身后接了她,笑道:“夫人怕虫子?”
秦青就伸脚踩他:“你故意抓进来吓我的可是?!”
“怎么会呢!”蒋岑吃痛,却还是哄着她,“这样,其实它很可爱的,你看它,它虽然丑,但是它吃蚊子!”
“蒋岑,你当我傻子不成?”秦青挣扎要走。
“不吃的么?”蒋岑又低头瞧了一眼,“那这样,我们来猜猜它是男是女?”
“撒手。”
“猜一下嘛!”
秦青被他抱着,更是觉得热了,随口道:“女的。”
“哈哈哈哈哈哈!”蒋岑笑起来,“夫人真可爱!蛐蛐儿是论雌雄的!”
“蒋岑!”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她仍是被他哄着一起还给那蛐蛐儿放了生,蒋岑放得很是虔诚,还给它唱了一曲送行曲,叫它莫要再惦记回来。
分明好大的日头,分明是怕着那黑家伙,可也不晓得为何,秦青竟然跟着他蹲在城外荒郊阴凉树下许久,连热都忘了。
唉。
秦青起身披了大氅,蒋岑这般待不住的人,怕是要被祖母禁足也是要想方设法出去的。
只此时宫内戒严,仰桓自行宫回来便就有些犯了老毛病,虽不严重,到底虚弱,加之那生生受的一脚,这汤药就没有断过。
仰靖安并没有召他去殿内,说要他自省,实际便就是软禁。
东宫殿前的护卫森严,说是防人,不若说是防他。仰桓苦笑,他若是想死,何必等到今日。
更莫要说现在这个时候,他已自请罢黜,若是再以死为证,怕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有风掠过,带得窗棂轻响。
“殿下。”
仰桓起身过去,那屏风之后已经多了一个身影:“殿下静候,不可多行。”
“若是一味退却,不是自证,是自戕。国不需这般储君,本宫明白。”
那身影没有出来,躬身跪请:“安排的相师已经进宫,不日蒋将军回京,真相明,殿下安。”
“蒋岑如何没有自己来?”
“回殿下,主子说,这几日便就能出结果,不过不可能一步到位,且行且看。”黑影顿了顿,“所以,他还是先紧着自己的事忙一下。”
“他倒是舒心。”
“主子还说,后边的殿下要自己努力了。”
分明很是冒犯,仰桓却也没在意,反是笑了,只略微清咳了几声,那黑影便就又去了。外头有护卫唤道:“殿下?”
“怎么?”
“殿下可要关窗,莫要着了风寒。”
“关了吧。”
昭和殿内,有相师跪于阶下,仰靖安打量片刻,忽而问道:“梁先生不问世事,独坐钟山,世人皆言老先生仙风道骨,实乃神人,今日请老先生进宫,便想问问先生,可愿入得司天监,为朕所用?”
梁南虽是跪着,却也无甚惧颜:“陛下忘了,早年陛下问过草民,草民前时如何答的,今时亦是。”
“前时……”仰靖安笑了笑,“既如此,那朕便不强求,只不过,朕还想请老先生帮一个忙。”
“陛下。”梁南抬头,“草民前时离开便就说过,此生不再观相推演。”
“朕知道,”仰靖安行至他身侧,伸手要扶他起来,“朕只想叫先生解心中所惑罢了。”
梁南自行起身,并未叫他扶到自己,许久,终究叹了口气:“陛下问吧。”
“离星向东,何解?”
秦青皱眉看着面前的人:“离星呈满弓,向东,乃是射向,并非指向?”
“昂!”蒋岑点头,“既是射向,那自是有人拉弓向东。”
“所以做鬼之人执西?”秦青想了想,“三殿下为晋西王,正是晋城以西。”
蒋岑没有接这句,反是问她:“千层酥饼好吃吗?”
秦青没反应过来,瞧见他期待的眼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日蜜饯铺子里的,只是似乎也想不起来味道了。
“我就知道你没吃!”蒋岑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块来,递过去,“我那日都说了,这个甜味淡,不齁,你肯定喜欢!”
“你说给我听的?”
“不然呢?对了对了,木通把店里都尝过了,”蒋岑又喜滋滋道,“往后我把清淡的都一样一样买给你!”
“你一并把名称给我便是,”秦青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糕点,“秦府虽不比蒋家,买点心的银钱还是有的。”
“那哪里行?”蒋岑正色道,“都给你了,就没有期待感了,没有期待感,吃起来就不惊喜了!”
又是什么歪理,秦青这才想起来,原本也没想过要与他好好说话的,若不是街上人多,她才不会与他进茶楼坐着。
如此倒是只能面对面了。
秦青敷衍地接了点心,又道:“梁南当初就是因为反对立荣妃为后才出走皇宫,并且自毁卦辞,发誓再不行推演,你倒是有意思,拉了他出来。”
“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没有拉他出来,是陛下自己想到的。”蒋岑道,“那卦辞是毁了,可到底还是能入心的。陛下本来就对荣氏有忌惮,不然也不能只叫三殿下记在她名下,又不曾叫她有其他子嗣。”
“前世怎么没想到?”
“那也是想到的,有些变数罢了。”
“可……”本是想多问,却瞧见他托腮瞧着自己,秦青便往后撤了些,“你今日怎么出来了?祖母没关你?”
“关了,可是我出来玩玩么,又没进宫。”蒋岑点了点窗外,“你信吗?现在下边肯定有祖母的人守着我呢。”
秦青这才反应过来:“你!你知道还拉我进茶楼?!”
“那我吩咐齐树的时候,刚好瞧见你了嘛!忍不住。”
“你……”秦青想起来,难怪之前觉得那卖花灯的有些面熟,原来是暗卫齐树,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先行站了起来,“蒋岑,我与你见面的事情传到你祖母耳中,我当如何自处?”
“啊?”蒋岑想了想,“我只是碰见了书院的朋友,一起喝杯茶水么,祖母不是那种拘小节的人,不会以为我俩是私会。”
“谁跟你私会!谁要跟你私会!”秦青脸都要红了,怪她,都怪她,竟然想来街上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他。
不想蒋岑瞧见她懊恼模样很是开心,一伸手就拉了她:“我能不能认为是,你原谅我了?你今日就是来寻我的对不对?你担心我对吧!”
“撒手!”抽了一次,没抽出来。
蒋岑蹬鼻子上脸:“我不!你放心,祖母骂了我,不叫我出来,但是我有借口的!我是跟着团子出来了,那东西现在跑得快,我一路追到街市的!”
骗鬼吧就。
秦青甩他:“那我怎么办?今日你祖母一定误会你我。”
“不可能,我今日跟她坦白了,祖母还骂我净干些上不了台面的,要喜欢就好好待你呢!”
“你说什么?”秦青差点消化不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更大力地挣扎了一下,终是甩开他退远了些,“你坦白什么啊你坦白!我答应你了么你就坦白!”
蒋岑答非所问:“可我答应祖母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回去跟你祖母解释!今日只是个意外!”
“什么你的我的,怪生分的。”蒋岑笑起来,“再说,哪里意外了?”
秦青便就想不出词来,立时就开了门出去。蒋岑没再追,却是笑得开怀。笑够了才拿起她此前躲瘟疫一般扔给自己的字帖,美滋滋下了楼去。
“少爷?”木通迎上去。
“教你的说辞可会了?”
“会了会了!都教给阿东了。”
“街市上碰到了,本来秦家小姐打了招呼要走,少爷偏非请秦家小姐帮忙选字帖,后来选好了,少爷为了答谢又偏非要请秦家小姐在边上茶楼喝了茶。”
小厮报完又添了一句:“不过一刻那秦家小姐就先出来了。”
蒋齐氏揉了眉心,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骂那没出息的,听听,这都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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