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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早就认定你我合作罢了。”屈南栖垂手,“便就顺口带过了,蒋兄何必介意这些小节。”
蒋岑啧了一声:“妻儿之事,比天都大。”
雨声渐弱,屈南栖嗯了一声:“确实。”
“回了!”蒋岑挥挥手,便就进了雨中。檐下的男子独自站了一会,不知何时,衣角已经湿了一片,屈南栖伸手提了提,转回屋中。
玉埙声起,汇入雨帘之中,慢慢散去,似是抚平人心,终归平和。
那一年,他自诩学成,想要下山,师父已经白了头发,端是瞧他跪了半日才缓缓问道:“为何下山?”
“复仇。”
“山后的落叶未清,你且去捡拾。”
他便就爬起来出去。再一年,他重又跪下,这一次,他跪了一个时辰,师父问他:“为何下山?”
“报恩。”
“报谁的恩?”
“报书童之恩。”
“他为救你出宫,已然丧命,他乃是孤儿,你如何报?”
“建一个衣冠冢,与他祭拜处。”
“山后的空地尚多,去做吧。”
后来,师父寻他过来:“如何不想下山了?”
“还未学成,下山无用。”
“何谓学成?”
他抬眼看住师父花白的发:“勿寄于小,存善于众,远施八方,穷根治症。”
师父点头:“可以了,你下山吧。记住,钟灵人,扶天下。”
只是他再回头时,那山火便就起来,钟灵,竟是再也不存了。
玉埙缓缓离唇,轻轻捏在了手中。这些年来,屈南栖走了好些地方,看了好些人,访了好些事。
人有时候看得太小,得要去这广袤里走一遭,才明白万事皆渺,唯心耳。爱恨皆薄,只这山河厚重,山河病了,承不起爱恨。
他一遭入钟灵,便就剥了那一层层身份。如今再次穿起,也不复当年宫宇一角的稚子。
前路须走,他做不得蒋岑。
蒋岑打着伞回来,入了院子就瞧见团子如今长得越发大了,正窝在门前睡着。许是料到他回得晚不会扰着自己,眼睛都没睁一下。
“喵!”毛脑袋被人按住,团子立时就要爬起来。
蒋岑掏了那黑枣糕来,因是包在油纸里,他拿牙咬开一角,又捏了一小块出来:“吃吧,你娘的手艺。”
团子凑上前去,很是嫌弃地缩着身子回来。
“你这个样子,是要挨打的。”蒋岑重按住它要逃跑的身子,“你个白眼狼。”
团子扒拉不过,到底还是舔进了嘴里。蒋岑这才拍拍手,拿着纸包进了屋子,也没叫人热着,便就直接啃起来。
木通挡着头从外头进来瞧见,嘘道:“少爷这是吃的什么?小的去给你热热?”
“不必。”蒋岑叼着最后半块,点了点门口的猫,“我怎么觉得它最近肥了些,可是怀了?”
“怀了?”木通一回头,“哎?哎哎哎?团子在吐什么?”
“这就孕吐了?”蒋岑问道。
“猫会孕吐么?”木通问完才觉得似乎两个男人讨论这个事儿有点那啥,复道,“怕是吃了什么不舒服吧。”
说着便就过去将猫抱了起来,蒋岑皱眉:“果然是个白眼狼!”
木通不明所以,将团子抱远了些。
第二日清晨,一夜秋雨过,路面上还积了水,间歇有车轮轧过便就能溅起水花,轻易叫路边摊面上就染了污。
“呔!晦气!”店家拿了抹布过来擦牌子,口中便就没了好气,“大清早的,赶着投胎不成!”
话音未落,前头便就刺耳的一声马蹄嘶鸣,接着马前蹄一跪,整个马竟是颓然倒下。店家甩了帕子在肩上出来一瞧,竟是方才那人从马上摔了下来,滚了好几周,那马已然不动。
“我……我这嘴……”店家喏喏几声,已经有早起的其他店家凑上前去。
那马上人分明摔得严重,却是爬起来就往前边继续跑去,腿上不知是摔上还是怎么,拖了一行血迹,融在地上雨水里,流开来。
“驾!”
又是一匹马自后边行来:“让一让!”
路人四散开来,那黑鬃马上的人伸手一捞,直接将方才那人撸起,一路往宫墙行去。
“那是蒋家公子吧?”
“那黑鬃马,就是他了!”
“这是怎么了?”
“你们看这马,定是累得不轻啊……”
“我看这马是受着伤来的,不光是累得。”
“去叫人啊,这事儿归谁管来着?”
待司户监的人将死了的马匹拖走,人群散去,早朝已经过了半刻。
“好大的胆子啊!”仰靖安的声音由上边传来,很是威严,“这坞巢的山匪不是早就被剿灭,如何此番兴起这般大的乱子来?!”
“启禀陛下,这坞巢山匪乃是历史遗留下的问题。”有司监行出,“前先帝时候,御驾亲征,途径巢水之时,是这坞巢山匪架了人桥尚得通过。先帝有赏,赐了寨子,下旨令其改过自新,功过相抵。”
“不想前些年这山匪经了几代,重操旧业。”那大人沉重道,“只到底是先帝赐下的寨子,历任官员未敢直接剿毁,不想倒是纵容了。”
“李大人这话不对。”又有人站出,“方陛下问的是此前已经剿灭,如何死灰复燃,怎么到了李大人这儿,又没有剿灭了?莫非是前时有人虚报?”
“陈太师说话可是要凭良心,老臣不过是陈述历史罢了。”李司监抬头,“陛下,老臣以为,这其中必是两件事情,当不可混。”
“行了。”仰靖安捏了捏眉心,冷道,“今次山匪横行,便就是先帝有封,那圣旨有记,可是说得清楚明白。太师大人所言不假,这坞巢山匪前时已经下令查过,如何再起,确是问题。”
这话,无人敢应,只因此事原本乃是东宫负责,那么最后结案的折子,也是东宫处理的。
无人说话,仰靖安冷眼看下,面色更是不好瞧。
“陛下。”陈学勤道,“此事此前东宫负责,怕是得问问太子殿下。”
“太师大人,此事确实是太子殿下负责,可是这其后治理,乃是县郡之事,怕是时间久了,太子殿下当时剿灭,后续再起,就是县官之责了。”
朝中众人这才纷纷讨论,同意有之,不同意亦有之。
仰靖安心中着气,心口便就觉得闷了些,只挥了手,公公尖声喊了一声“默”,殿中才终于安静下来。
“既是如此,这剿匪一事,看来很是难办。”仰靖安看了下边一眼,“诸位觉得何人前去合适?”
宁侯方要行出,却是想起早先女儿的话来,偷偷望了陈太师一眼,脚下未动。
“臣以为,既然本是太子殿下负责,此事,还是该由太子殿下去。”
“臣以为不妥,太子殿下已经负责过一次,今次未免不公,还是得他人前去。”
“臣以为,李大人此前言说了此案难办,涉及先帝亲赐寨子,既如此,必是要有皇家人去,太子殿下不去,如今朝中,谁又能去?”
仰靖安等的便也就是这一句:“何须要皇子去?朕的旨,不够?”
一语出,下边皆闭了嘴。
“如今这匪患严重,朕倒是觉得,是历练年轻人的好机会。”仰靖安吐了口浊气,“擢考刚过,此事便就单行成立监司,司兵监主理,其他各司出新人辅协。”
罢了他点向犹豫的人:“还请宁侯辛劳了。”
“老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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