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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声,何其喑哑,端着石瓦的手忍不住跟着轻颤,秦青抿了唇,捏紧了那石瓦,这才在他身边蹲下。

尚未递至男人嘴边,手腕便被轻轻扣住,似是怕弄疼了她,见她没有挣扎,这才又加重了力道。

石瓦中的绿汁跟着荡了荡,蒋岑抬起眼来:“你伤在哪里?”

没有问她缘何而来,也没有问她何至于此,似乎这些不过是废话,只这眼前人疲惫双眼中的灿灿星辰,叫他心悸。

秦青手指已经溃烂,只因着那草药难觅,乃是石缝中抠出,此番手腕被他小心翼翼地握紧了,那原本止不住的颤抖竟似是抚平般。

“喝药。”

蒋岑觉出手下微微一挣,那石瓦又近了嘴边。

秦青声音仍是嘶哑着:“我不过是皮外伤,你却是着了内伤,如今便是不昏迷了,也是难愈。”

接着又道:“若是其他地方便就算了,怕是伤震到了脑袋,你本来学识就不行,若再脑子坏了,我怕是想嫁我爹也不同意。”

蒋岑身上各处都有伤口,如今倒是全然忘了一般,撑着地坐起来:“我脑子天下第一灵光,坏不了!”

罢了就着她的手一口饮尽,也不知那绿汁是如何捣出来的,在这等境地中,竟是清澈非常。

这药也是他昏迷不醒时,秦青遍寻附近发现的,似是绝地逢生般。此药金贵稀有,便就是捣制都与众不同,层层滤过,否则也不当手伤如斯。

只是药再好,没有人喝终究是枉然。捣药的时候秦青背对着他,不敢看,也不敢想。这两辈子,她见过太多昏迷之后,再也醒不来的病人,便是天纵奇才,也不敢轻言救活。

从石砾中将他扒出来的时候,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连脉都把不准,是逼着自己用左手按着右手才勉强摸到了脉动。

这是她有史以来,捣得最精心的一次药,因为不能想,只能等,熬过那人昏迷的时候。

眼见着他仰头灌下去,一滴不剩,秦青才松了口气去。傻子就是好骗,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前他有多危险。

想着,便就又板正了脸,端了石瓦要起身。谁知蒋岑伸手将她懒腰抱住,径直就按在了地上。

男人的胳膊垫在石枕上,没叫她磕上,只是那手里的石瓦也顷刻间就被扫到了一堆沙石中。

“你方才是不是觉得我好骗?”蒋岑低头看她,笑眯眯的模样。

“你脑子真的坏了?”

“还骗我。”蒋岑突然伸手解了她衣带。

秦青大惊,伸手抓住了他的左手:“你发什么疯!”

“你嗓子都哑了。”蒋岑任她抓住了手,竟是真的没再动,只目光凝在她指尖的血污上,“便是吃了灰土,也不该是这样。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有人一遍遍在喊我的名字,时而撕心裂肺,时而缠,绵悱恻。”

“是吗。”秦青咬牙,“男的女的?”

“女的,就是瞧不见模样。我蒋岑上辈子这辈子,也没得谁这般珍而重之地唤过。”蒋岑撤开目光,重瞧住她眼睫,“我寻思着我定要好好瞧瞧是谁家的姑娘,可万莫要负了她。”

“……”

“结果一睁眼,就瞧见了你。”

“看起来很失望?”秦青镇定道。

“嗯。”

这一声嗯,嗯得秦青恨不能爬起来跺他几脚才解气,却是听得上首呵呵笑开了去,接着便觉他伸腿压住她将要的动作。

那人俯身,声音贴着面颊,越显深沉,蒋岑:“是很失望。我以为,我的女孩永远都该是清清冷冷,凶时骂我几句,开怀时讽我几声,是我做得不好,才叫你那般惶恐,我失望的是自己,不是你。”

秦青伸手抵在他身前,说不出话来。

蒋岑小心将她手指撑开,轻轻扫过那伤口:“对不起。”

滚烫的唇,裹挟着那尚未褪去的药气,苦涩,沉重,却莫名心安。秦青原是微微退缩,终究是被他牵引住,舌尖交付。

心下某一处深壑似被填补,所有的情绪才敢缓缓坠落,平息。

有泪从眼角滑落,被男人轻轻拂去。

“门主!”

“蒋公子!”

“门……”齐树扒开碎石,瞧见那被炸,开的山间劈出一处洞天,那一身战甲,抱着秦小姐的,不是蒋岑又是谁。

只是有什么彻底变了模样,齐树说不清,只觉得主子的眉眼都似是着了火,烧得炽热又凌厉。

“门主,秦小姐她……”

“她太累了。”怕是紧绷了许久,才会这般累极昏去,蒋岑趁机检查了一番,才发现她果真伤得厉害,那衣衫下不知破了多少处。思及此,他更是抱紧了怀中人,秦青眉心微蹙,他便就又松了一点劲去,让她更舒服些,再抬头,乃是对着齐树道,“何守兴还在山中,是死是活都给我拖出来。”

“是!”齐树领了部分人来,已经在绕山搜寻,得了令又瞧向面前浑身染血的人,“门主你……”

“无妨。”说话间却是突然一咳嗽,蒋岑呸出一口血水,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

齐树赶紧上前扶住:“属下……”

“我用过药,咳出来便无事了。”蒋岑侧过身,没叫齐树近身,“其他人呢?”

“陈二公子吩咐下去,就在前头安全处休顿。宁侯也放了,不过似乎并不想插手军务,只与陈二公子说了几句话就一边歇着了。”

齐树说完,仍是觉得面前人不大对,复又唤了一声:“门主当真无事?”

“嗯。”蒋岑冷然,将秦青小心托到了马上,随后便就圈住她,拉了缰绳,“你去巢城。”

齐树愣怔,看住他。

蒋岑已经从他手中接了马鞭:“成败乃是一念,若他们执意想死,你便莫劝,若是当真想要还这世间清明,便就带他们来。”

“是!”

秦青醒来的时候,是在途中,其实不过只睡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微微泛白,她正是枕在一人腿上。

待爬起来一看,就对上男人微笑的眼。

“醒了?”蒋岑捏了颗丸药来,“这次轮到我来喂你吃药了。”

若非是这马车简陋,外头有行军的阵旅之声,秦青险些恍惚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出游,而面前轻甲在身的人,便是陪她一路散心罢了。

蒋岑见她未醒透,便就径直将药塞进她口中,又递了自己的水壶过去,扶着她喝下,这才旋了壶盖道:“军中有伤药,我给你都用过了,如果还觉得疼,你就咬我。”

秦青这才意识到,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一身玄色的夜行衣,一看便就是他的,有些长,被人贴心地卷起了袖口。

再一瞬,她才想起这人方才说了什么:“上药?!”

“嗯,上药。”蒋岑接道,甚至很是耐心地又提醒她,“军中没有女人,我不能假手于人,只好自己上阵帮你了。”

这般说得,倒勉为其难了。

不待人说话,又道:“对啦!衣服也是我换的。”

“……”秦青心中提醒自己,不慌不慌,上辈子早就是夫妻了,还计较些什么,可一行提醒着,一行耳中还继续有魔音灌耳,实在有些扛不住去。

蒋岑:“你衣服好些层,我么,时间久了,手生,这一时着急,便就撕裂了两件,没有办法,就给你换了我的衣裳。我出行就只带了这一身夜行衣,你将就着些。”

“……”

“你别这个表情呀,你若是心疼那两件衣裳,我赔你。不然这样,我下去给找回来,替你再缝一缝……”

秦青恨声:“闭嘴!”

蒋岑从善如流,便就继续瞧着她。秦青已经觉得脸上烧得慌了,不想这人还不嫌事大地作欣赏状,顿时更来了气:“转过去!”

“哦。”蒋岑偏过去头,嘴角却是勾起得厉害。

秦青本是揪着衣角,后来觉着,此时矫情也没个用,再说也实在不是时候。若是当真较起真来,怕不是这人还敢死皮赖脸地扒了他自己的衣裳来给她瞧回来。

“蒋岑。”

“嗯。”男人仍是别着脑袋,也不瞧她。

“转过来。”

“我又不是水车,不转。”蒋岑傲娇道,“就不。”

秦青语塞,实在想锤他一顿,便就直起身来将他脑袋给摆正了,不允许他乱动:“有事与你说。”

好吧,蒋岑这才坐好了些,将她上了药包扎的手指拉下来:“此时不是归京的好时候,我知道。”

秦青点了点头:“但是还是要回去,对吗?”

“嗯。”

“东宫这般兜转让我出来寻你,怕的就是你不回去,你这一回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我不回去,又怎么叫那黄雀出来呢?”

原本到口的话,到底悉数咽了下去。秦青顿了顿,才复道:“蒋岑,因为我被仰桓利用,又受了伤,你才一定要此时回去的罢?”

蒋岑抿唇,秦青继续道:“此前巢城的异动你早就知晓,彼时一直以为是官匪勾,结,就是揭竿而起的百姓也是以为,这是荣皇后的过失。他们想要报仇,为的是废黜荣氏。然则荣氏野心,却终究肤浅。”

“这山中乃是仰桓训练的私军,实则那些山匪早已不在了。仰桓借由山匪的名头欺压百姓,将他们驱赶出去,不惜滥杀无辜,叫他们不敢近山,为的是囤黑火固军。仰桓不怕百姓反,怕的就是他们不反。他们反了,他的私军才能堂而皇之地走出来,到时候就是陛下心有忌惮,也不得不正式授旗。”

说到这里,秦青叹息:“如今黑火已毁,这山中军表面全数投诚,就是如此,才最为恐怖。若是你不回,尚且可以清理,回了,这些人注定会反扑,到时候,反贼是你,他们,仍旧是救驾有功。”

听到此处,蒋岑终究开了口:“为什么一定是你?”

“什么?”秦青不解。

“为什么一定认为是为了你我才去送死呢?”蒋岑替她理了衣襟,轻声道,“此生所有的决定,你我同心耳。”

秦青瞧了他良久,只觉得先前自责都失了分寸。两世为人,乃是她与蒋岑的牵绊,这此间的所有事,终究是一环套着一环,何必纠结。

蒋岑倾身将她抱住,心有余悸。他推算错了其中数步,以至于敢将她留在了京中,单身赴会,此番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谢了那仰桓,将她送来身边。

几近城门,蒋岑带着秦青一并坐于马上,宁侯打侧面行出,口中啧啧有声。秦青想起那临去前还被迷晕在自己榻上的女子,又瞧见陈宴身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没有这些事,怕是此时,宁轻言已经与他成婚了。

思索间,秦青下意识一回头,抽手抓住蒋岑的胳膊,后者一愣,抬起的手有些尴尬起来。

“不是说好了你我同心,方才你又在做什么?”

蒋岑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秦青将他手甩开,冷脸道:“蒋岑,不要叫我恨你。”

“这辈子但凡你上的战场,必须有我。”

他人听不懂,蒋岑却是明白,攥着缰绳的手收了又收,却是被边上一声笑打断。

宁侯哎呀了一声:“如今的小年轻,啧——陈二公子如何看?”

陈宴不答,只目光锐利,看向城楼处:“那是北疆军。”

“听闻今日你与那金胡人,起了些争执。”仰桓踏步进殿,瞧向边上擦着剑的男子,“可有此事呀,小何将军?”

何守清乃是何守兴同父异母的弟弟,二人一个书卷气,一个却是武气,弟弟瞧着倒是比兄长要魁梧许多,更似武将。

闻言何守清站了起来:“不知殿下此前许诺,可能兑现。”

“如今北疆军只认你一位少帅,难道本宫诚意还不够么?”仰桓见他面上不郁,复道,“如今也算是到了时候,这面子做得么,也差不多了。”

“殿下的意思是,杀了那几个金胡头子?”

“小何将军这剑,难道不是为了他们而擦?”仰桓扬眉,瞬间声音便就落了霜雪。

只是何守清并未在意到,轻哼了一声:“家父与金胡好歹斗了多年,如今便是病重,我当也不能叫北疆军蒙尘。殿下要我与你唱一出戏,我应了。只望殿下信守承诺。”

“叛军伏诛,本宫自会应诺。”

乾心殿的殿门紧闭,外头守着的皆是金胡兵,原本日日是有首领提着弯刀巡着,今日却是不见了踪影。

仰靖安虽是端坐在位,却已然没有什么行动的能力,荣皇后立在一边,想要上前,却到底没有动作。

秦知章掏出一粒药来递与他:“陛下,莫要动气。”

“朕如何不动气?!”

秦知章无言,片刻才道:“太子殿下留了草民在陛下身侧,便是还惦记着陛下身体。”

“他?混账的东西!”仰靖安竟是骂了出来,“他哪里是惦记朕,他惦记的,是朕的位置!他怕朕死了,他这位子坐得名不正言不顺!”

古来帝王,哪有轻言死字的,便是秦知章也继续默了一刻。

药在手中,仰靖安不接,秦知章复道:“可是陛下,东宫太子,便就是陛下当真……他若是继位,百姓无人敢说的,还是名正言顺。”

这一语出,仰靖安更是咳得厉害。

咳着咳着,竟是笑将出来,仰靖安点着他:“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秦知章,敢跟朕这般说话!”

秦知章倒是当真并不怕他,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没有了生死的概念了,直到有一个年轻人骂醒了他。如今他不怕,是因为仰靖安话里严厉,却未起一丝杀心。

“你说得对,朕还不能这般放弃了。”仰靖安伸过手来,秦知章赶紧置了药丸上去,他丢进口中咽了,复道,“既然他想叫朕瞧着,那朕就要看看,他还想做什么。”

秦知章看着面前的皇帝,这么些年,他的身子一直都算不得好。古来盛世帝王,皆会微服私访,扩充边界,可仰靖安是娘胎里带来的体弱,模样上瞧不出来,其实外强中干。

这些年,桩桩件件的政事,他也算是亲力亲为,说是殚精竭虑,倒也无错,只不过,盛世养奸臣,荣华起硕鼠,他到底还是没能看顾。

也是这般身子骨,如今的大兴皇子不过几位。

东宫又是这般狼子野心。

怎能不气急攻心。

秦知章立在他身侧,一时间也不知该叹什么。不知可是错觉,他总觉得,仰靖安现下,在与他等同一个人。

说话间,殿门突然大开,外头的阳光刺眼,照得人睁不开眼来。仰靖安掀了眼皮起来,正瞧见一袭明黄衣袍。

仰桓领了人进来,那是五个瞧着异常沉重的箱子,黑黢黢的。

仰靖安觑了一眼:“你来做什么?”

仰桓躬身,谦卑道:“父皇。”

得来的是一声冷哼。仰桓自然不在意,着人将箱笼一一打开了,几乎是掀开的下一刻,整个殿中便就弥漫着血,腥之气。

荣氏歹眼一瞧,险些呕了出来。

那盒中盛着的,竟是足足五个人头!

仰靖安立时站了起来,被秦知章一把扶住,却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父皇,金胡首领已经伏诛,叫父皇受惊了。”仰桓一抬手,盒子重又关上,他上前一步,对上仰靖安的目光,“父皇怕是误会了儿臣,这几日儿臣与何将军想尽办法,这才捉拿下这几人,救父皇出去。”

“你……”这金胡人如何进的京,他又如何能好好的,如今倒好,这便就杀了,死无对质,仰靖安心口钝痛,伸手点他,“你好大的胆子!”

“父皇。”仰桓又唤了一声,“儿臣说了,父皇误会儿臣了。”

“误会?”

“父皇以为,是儿臣将这些金胡人引入京中的么?儿臣好歹乃是大兴太子,做得这般事情,难道儿臣不怕天谴么?”

这话,倒是叫他说去,仰靖安又是一滞,片刻才道:“好,那你与朕说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父皇。”仰桓挑眉,正对上边上扶着龙座而立的人。

荣氏恨声:“太子!莫要含血喷人!”

仰桓哪里会搭理,继续道:“父皇可知道,荣皇后这些年常有在废殿见一人,此人膝上本有一胎记,后不幸中了毒箭,刮骨蜕皮,且从此再不能行。”

“你……”荣氏盯住他。

“别急。”仰桓一拍手,便有宫人将一个小宫女拽了出来,“怪也是怪皇后你实在大意,既然是知道这许多的贴身侍女,又怎么能随意处置了也不确认下是否断气呢?”

那宫女瑟瑟发抖,身上伤痕累累,趴在那里不敢抬头。是仰靖安喝了一声,才终于抬起脸来。

“这是你宫里的人。”仰靖安看了一眼荣氏,为什么记得,是因为他曾说过,这小丫头长开了些,倒是个可人,此后便就再也没曾在她宫中见过了。

荣氏退了一步:“此女现在在太子手中,自然是依着太子的话说。臣妾可不是能这般被诬陷的人,臣妾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真是好说辞。”仰桓抬眼,“但是皇后着急什么?本宫要说的,可不是偷人的事情。”

“仰桓!”荣氏已然气急。

“父皇。”仰桓转而对着仰靖安道,“荣皇后私会的这个人,确然不是为了偷情,乃是为了述说母子情深的。”

直至于此,仰靖安才终究凝了神瞧他。

“父皇,自梁南算下卦辞起,父皇便就已经做了准备的罢?”仰桓声音朗朗,听在殿中各人耳中,却是刺耳,“荣氏祸国,父皇即便再有情谊,也不会叫她生下一儿半女。可父皇没有算到,皇后她入宫之时就已有身孕。”

“父皇知道的,此子生来便就带有胎记,只是早夭,此后皇后日日饮药,当不会再有身孕。”

“可惜啊,有一个人,对皇后十足忠诚,却是将这早夭之子带回抚养,尽心尽力。”

仰桓启唇:“父皇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最大的母爱是什么吗?”

仰靖安不言。

仰桓自问自答了一句:“是狠啊。只要做母亲的狠,便就不会有别人伤害得了她的孩子。”

“父皇知道那孩子是谁了吗?”

荣氏一步一步踏下台阶:“仰桓!你以为,陛下会信你吗?”

“信不信,该有父皇来断。”仰桓轻笑着,“父皇不若再猜一猜,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叫一个臣子这般心甘情愿地替皇后养着本该死了的孩子呢?”

“闭嘴!”

这一声闭嘴,竟是荣氏与仰靖安同时喝下。

仰桓便就当真住了嘴。

仰靖安甩开秦知章的手,缓缓坐下去:“太子,你现下与朕说这些,又是何意?”

“皇后祸国,早便就已经想要将这大兴改了名姓。因而前时扶三皇子行政,实则是因着三皇子的身世,妄图以金胡为援,篡权夺位,改姓了陈氏江山!”

仰桓并没有与荣氏辩解的机会,接着道:“儿臣趁着剿匪陈宴离京,请来北疆军,潜伏在京外,此时京中兵力不足,果然,突然涌现出一批金胡之人,这些人有些曾扮作市井商人,有些曾扮作流浪之人,若说是没有早做准备,儿臣实在不信。”

“漏洞百出!”荣皇后冷哼,“太子,你是狗急了跳墙吧?这等谎言,你都编得出!”

“皇后不承认,没有关系,想来陈大人一定是记得皇后的恩情的。”

陈学勤被押进来的时候,堵了嘴巴,捆了绳索,只是进殿的第一眼却是瞧向了那堂上女子。

便就是这一眼,荣氏自知无望,广袖下的拳心紧握,当即转身跪下:“陛下!请听臣妾解释!”

“不必了。”仰靖安仍是坐着,却没看她,“来人,将皇后带下冷宫。”

顿了顿,又道:“这宫女,还有他,也带下去。”这个他,指的是陈学勤。

原是无人动作,仰桓侧目,才有宫人急急上前将荣氏几人缚住,带了出去。荣氏最后喊了一声陛下,凄厉异常,最终化作疯魔的笑声。

只是仰靖安的回应实在平淡,叫仰桓到底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才发现仰靖安的目光竟是落在他身上,盯得深沉。

“父皇?”

“你如何觉得,陈宴会反?”

“因为,陈宴的腿,早就已经好了。”仰桓应道,“是什么样的心志,能叫一个健朗的人,甘于坐在那轮椅中十几年。若说是没有打算,陛下信吗?”

“他蛰伏了这般久,为的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趁机掌军逼位。父皇可以不信儿臣现下所言,看着便是。”

“好!好!”仰靖安猛地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却是狠狠忍住,将口中腥甜咽下。

“城下何人?!”

“城上何人,瞧不见本候?”

城外的队列实在浩荡,那城上将领认出领先的宁侯,这才又道:“那宁侯身边之人是谁?”

这一问,问的不是蒋岑,却是骑在马上的陈宴。

“他?陈家二公子,陈宴。”宁侯喝道,“怎么?!北疆军换了将军,已经婆婆妈妈到这等程度?!”

这一言放出,城上却是架起了箭弩。

蒋岑勒马皱眉,陈宴抬眼,只听那城上人大笑一声:“陈家公子?恕本将不得开门。陈家如今乃是反贼,便就漏下这一个二公子,宁侯怕是不知吧?”

这一言出,陈宴本就白皙,此时面上更是青白。

秦青低声道:“有诈。”

“嗯。”蒋岑转而看向陈宴,“陈二,他诓人呢。陈二?!”

那阵前之人,却是缓缓举起了令牌,陈宴提声:“贼喊捉贼,此令牌乃是陛下亲赐,见令如见君。既然贼人霸城,那陈某不介意攻而取之!”

“陈二!”

只是这一声,已然被城上一声放箭压下,蒋岑暗骂一声,飞身挡下流矢。

乾心殿内,城楼急报:“陈二公子领军攻城,言说……言说要攻而取之!”

仰靖安站起:“蒋岑呢?!”

“蒋公子……蒋公子身受重伤,已经被陈二公子拿下!”

仰桓就立在仰靖安身侧,此番负了手,温声道:“父皇莫急,儿臣自有安排。”

说话间,眼角扫过殿外,方才,似是有一袭粉色过去,不知可是看错。

身后宫人上前,得了吩咐跟了下去。

“陛下,该吃药了。”秦知章不知何时又掏了药来递过去。

仰靖安抬手推过,方要骂他一句不是方才吃了,下一瞬却仍是摊平手来接住,咽了下去。

仰桓这才注意到殿中还有一人,宽慰道:“秦大人,莫担心。”

秦知章躬身:“草民——不担心。”

如此,仰桓眉心不自觉一跳,便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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