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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怪蒋岑回来得太着急,齐树等人奔了一路才追上来。
“少帅,金胡王已死,余数投降,还请少帅定夺!”
古来俘虏,常有坑杀祭旗,说来残忍,却是以绝后患。
只是今日这一仗,酣畅淋漓。金胡兵不似大兴,乃有正规编制入伍,除却王室精锐,其余皆是兵民合一。
说这些其实是金胡百姓,亦不为过。
“纳降定是不可的。”蒋岑抬首,对副将道,“带回营中,待本帅上奏朝廷再论!”
“是!”
秦青见得人去,忽而问道:“你想请陛下留下他们,是为了三殿下?”
蒋岑将她冰凉的手指都圈在自己掌心:“金胡内部势力本就分裂,闻说这个金胡王对先王一族可是暴戾,加上铁血镇压,早就失了民心。否则也不会与仰桓一拍即合,两相合作。”
秦青点头:“是了,一个想要铲除异己,早登皇位,一个想要拓展边界,赢取民心,倒是说不上谁利用了谁。”
“前时便就是与北疆一役,父亲战死沙场。”蒋岑复道,“今次算得陛下守信,未允他再战北疆,可那金胡十万大军,真当是脆若薄纸吗?”
叹了一息,蒋岑牵着她往营帐行去:“不过是心不齐,倘若是换上一位,可不会是如今结局。”
秦青静静听着,才想起他方才说的什么:“陛下不叫你爹继续追下去,是因为你吗?”
蒋岑笑了一声:“难为他还记着。我与他说,梁南算过父亲,北疆乃是折戟沉沙处。如今用人之时,西边也不稳,陛下哪里敢冒险。”
“而且,便是他不信也无法,这天底下,哪里有拿亲父的性命开玩笑的?”
秦青仰面瞧他,后者颇不在意的模样,只是片刻,便就又低了头去:“既然你打算放了这些金胡人,那么三殿下那边,还需要与陛下好生说将。他到底是大兴血脉,若是留在金胡为王,势必会惹得圣怒。”
“放心吧。”蒋岑突然打横将她抱起来,“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无论如何,你都叫了我夫君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秦青揪住他肩上铠甲,蹬了脚要下来:“那只是战术!”
“哪里有把大婚当战术的?夫人说笑了!”
秦青气急,锤着他:“谁是你夫人!”
“天地为证,拜了天地磕了头,就是我夫人!”
“你……”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带着一躬身进了帐中。
蒋岑才不管她闹不闹,径直将她抱到了简单铺就的石榻上。秦青惊得不行,这人当真是什么都敢干的,连连往后退去:“蒋岑你冷静点!现在还在军营!马上他们就要带俘虏回来了!”
“嗯,我知道,所以我打过招呼了,叫他们没事别进来吵我。”
“怎么没事了?现在是事情最多的时候!”
话没说完,蒋岑已经伸手过来将她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带着她倒了下去。
“蒋……”
“青儿。”蒋岑将下巴抵在她头上,“我太累了,让我睡一会。”
似是被人按了暂停,秦青顿住了手。
蒋岑默默勾起唇角,拍了拍她的脑袋。
秦青没再动,他也果真没有碰她,只是这般抱着,不久身后便听得沉缓的呼吸。
他是真的,累极了。
怎么能不累呢,几日未曾合眼,又方打过一仗,此役虽是胜了,却也不容易,加之一路奔回,抱着她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被他忍着捏了拳。
蒋岑只觉得怀中人先是小心翼翼地窝在他怀中,一丝动静也无,再接着便就慢慢挪了一下位置,稍停,又挪了一下。
终于,他能感到她微微的鼻息,接着,身上被她伸手拽过的大氅盖上,应是怕盖不严实,复又替他掖了掖。
秦青拧着眉,想着这般睡下去,醒来该是要病的,总要脱了铠甲才行。
这种北疆的天气最是骇人,等到起身的时候冷热交替,刚巧是大战方过,人的精神松懈,着寒是常有的。
他一身的血气,此番稍暖,秦青叹了口气去,悄悄将他搭着自己的手指挪开。
左右终是找见了一块帕子,沾了雪水替他拭了脸面。
擦着擦着,便就被人逮住了。
蒋岑微睁了眼,不知道是睡是醒:“青儿。”
“嗯。”
“夫人,嘿嘿。”
“……”
之后,重又睡去,不知为何,秦青竟觉鼻头有些酸,轻声与他道:“睡吧。”
罢了,便就用另一只手替他解了铠甲,哄着他扒了下去,这才重新盖好了大氅。
做好这些的时候,外头嘈杂声起,秦青低头去瞧,那榻上人睡得极沉,似是天掉下来都不会醒来。
打了帐帘出去,正碰上回营兵将,伤兵营外排了好些人,里头自有她从秦家医馆带来的人看顾。倒是外头坐着的人,瞧着满身的血污,却是哼都不哼,光是牛皮吹得狠。
“那金胡嘎子算什么,老子这刀,瞧瞧,瞧瞧这才叫刀!他们那算什么?锄草还差不多!”
秦青走过去的时候,几行人皆是站起来,纷纷唤她少帅夫人。
“老黄,方才我见带回来的俘虏,有些不像是金胡人,怎么回事?”秦青蹲下来便就替他们上药,随口问道。
“嗐!”吹牛的就是老黄,听得秦青问话,伸着胳膊给她包扎,“少帅夫人不知,那就是大兴人,坞巢山出来的。那些个人,本身就是犯了事的,上不得场面,这还替金胡卖起命来,啧!孬种!”
“我记得坞巢山出来跟着太子殿下一起逃往金胡的不少,怎么如今就剩下这些?”
“夫人有所不知。”有人接了话去,“这还是我们给抓回来的!前时不知道逃了多少个,真跟着进金胡的也没多少啦!而且这金胡王似乎是不信他们,这明里暗里杀了不少。”
秦青起身替另一个把脉,复问道:“那太子……”
“抓了!”老黄一拍大腿,“这卖国贼,好在是少帅筹谋,这一里一外,端是擒了个正着!”
“大兴有这般太子,不幸啊!若非是没有少帅舍命相抗,这……”
“诸位。”秦青抬起头来,“诸位与少帅是生死以交之人,少帅待诸位可还好?”
“那自然没得说的!”
“少帅自己个儿不吃不喝都给俺们留着粮,俺们记得!”
“少帅刚领军的时候,那身上还负着伤呢!风里雨里泡着,便是现下睡的都是石头台子,少帅是好少帅!”
“是啊!”
秦青点头:“诸位若是惦着少帅这份同甘共苦的心,待回了京,便就莫要再提这边关之勇了。”
众人默了一刻,全然没有想明白,只几个年岁大些的,似乎是有些懂,便就不再开口。
有小将士回道:“少帅立了大功,陛下定会加官重赏,为何不提呢?”
“因为,你们少帅我,只想抱着媳妇热炕头!”
众人惊诧回头,正见蒋岑从后边行来,看向秦青的时候,脸上便就带了笑。
这才多久一会,他就醒了?
秦青眼见着他过来,因为卸了甲,他只披了大氅出来,头发还散着,跨步而来。
众人纷纷要让开座去,被蒋岑制止了,只蹲在秦青身边,瞧着她替人包扎,板着脸与他们道:“本帅这次回去是要补办大婚的,你们都闭了嘴,别叫陛下给本帅又送到西关去,洞房都不成!”
“哎呀少帅说得是啊!少帅这洞房……”
“哎呀呀……”
秦青刷得一下站起来:“我去里边看看。”
“哎!少夫人,我我我……”
“你什么?本帅替你包吧,”蒋岑伸了手来,“哪里疼?这?还是这?”
“少帅……!”
乾心殿中,几个朝臣分立,一一报上折子,仰靖安面色不好,假寐着端坐,只屈南栖替他回了话去。
“陛下,二殿下放下国券,现下东南十郡皆有响应,有富家牵头,其他百姓也纷纷效仿,应是不足月余,国库便可填补。”
“陛下昨日说这擢考要变革,若是推行,寒门学子当能大大发掘,只是推行不易,尚需时日。”
“陛下,西关传来捷报。”
“陛下,若是如二殿下所言,推行各类技艺教坊,重振经济,放工于民,倒或许是个长久之计。”
“陛下……”
仰靖安忽而睁开眼来:“方才,朕想起这小半年来,大兴陡转突变,叫朕感慨。众卿所言,朕听得。今日朕乏了,都下去吧。”
这一番说辞,倒像是日日如此,众臣也算是明了,收了声退去。
乾心殿安静,徒留屈南栖在侧。
“北疆的消息呢?”仰靖安问。
屈南栖递了折子:“今日刚到。”
仰靖安打开来一目十行瞧了,又抬手丢在了案上。
屈南栖便道:“这一场胜仗,晋西王功不可没,蒋岑与其配合甚好,终是将金胡王一举拿下。如今金胡已然无首,正是大兴拓疆的最好时候。”
“拓疆?”仰靖安冷哼,“连你也觉得可行吗?他倘若还是我大兴的晋西王,便就不该打金胡的主意!”
屈南栖顿了一息才道:“父皇,三弟是大兴的三殿下。”
许久,那座上人才悠然复道:“朕累了。”
“儿臣告退。”
“不。”仰靖安看过去,面前的人长身玉立,正是年轻。
此番山河剧变,京中朝臣清洗,人人自危,惶惶叫人瞧不见大兴之后,却是只有他,时时立在身侧,与他谈行国策,坦然自若。
“不,朕累了。该有人,替朕看顾这江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叫《偏又向隅》,是偏又的系列文,上一篇是《偏又逢春》。
向隅,那一隅是蒋岑心中的山河无恙,是秦青心中的那热血少年,是他们期盼中的天地星辰……
明知道一切或许无关己身,却偏非要重去守一回。
因为心中那一隅,是在爱与痛挣扎后留下的一个角落,它永不蒙尘。
我愿理解这向隅是一点守望,一点向往,一点执着。
本文临近尾声,下一本《入君怀》,还是双重生,感谢大家!
顾问昔上辈子错认了仇人作恩人,替那人出生入死,刀尖舔血,甘愿嫁了传闻中命不久矣的大霂太子成景尧。
等到知晓一切,她却也成了刀下亡魂。
原以为这一生痴傻,命如草芥,不想却有人为了她这般可笑的一株草芥,豁了命去。
重来一世,顾问昔再次身陷火海,有人逆光而来,护她于身下,竟是前世里缠绵病榻的夫君成景尧。
她呆怔瞧他,直到少年覆掌于她眼睫,隔了那血海:“莫怕。”
她不怕,她只怕,再错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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