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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宫人一见这场景,就给屋内的其他人使了眼色,都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精致宫室内只剩了她们两人。

陆菀颇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学着谢瑜平日安抚自己的模样,拍了拍南安郡主的脊背。

她轻声道,“莫哭了莫哭了,你先说说,现下是怎么个情形,我才回洛京,并不知情。”

这话半真半假,她才回洛京是不错,却不是一无所知的,只不过是想让南安先行起来。

听了这话,南安又在她怀里抽噎了几下。

抬头见宫人都离开了,才慢吞吞地起来,用一种极为新奇的眼神盯着陆菀。

“阿菀变了许多,似乎更温和了,旧时你整个人内里都是冷冷的,我还以为你方才会推开我。”

原来她还知道她们两人没那么熟稔,陆菀的唇角抽搐了下。

眼见南安擦干净了眼泪,她还没有开口,就被对方拉到了床榻边。

南安探身到床上,摸索了一阵,从被褥下面摸出个紫檀木百宝嵌盒。

小心翼翼地打开,内中是几块糕点。

她像仓鼠一样,窸窸窣窣地进食,还鼓着腮。

也没忘分给陆菀一块。

有些含糊地问,“你怎么突然来看我了?”

……?

陆菀眉心一跳,索性实话实话,“太子殿下说你要寻死,令我来看看你。不过——”

“我瞧着,你可不像是想要寻死的模样。”

南安的动作停了下,她抱膝凑到了陆菀旁边,有些低落地说道。

“我也没想真寻死,只是想离开洛京。可是二郎又不肯放我走。”

“所以我就吓唬他一下。阿菀,你可有法子劝劝他?”

“他若是肯放你走,我大约就不会来这么一遭。”

陆菀侧脸看她,就见到方才还一本满足地啃着糕点的小娘子不安地绞着手,眼圈渐渐变红。

她哽咽地说道,“我是一定要离开的。我心悦二郎,从第一眼就喜欢他,可是我们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陆菀蹙起了眉,接过她手里跌落的点心盒,替她盖好。

南安的声音低了下去,喃喃道,“我早就知道的,可是我管不住自己,阿菀,我管不住我自己……”

陆菀抽出了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掉腮上的泪痕,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南安的阿耶害死了圣人,周怀璋又逼死了越宁王。

杀父之仇宛如一道天堑,他们当然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在一起。更何况,周怀璋身份尊崇,他的亲事本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未来的皇后之位,朝中的大臣们,各方势力定然都会插手其中。

南安,南安,其实难安。

僻静的宫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些风拂过光秃秃的树枝时,轻微细小的声响。

偶尔,还夹杂着女子极为痛苦绝望的呜咽声。

陆菀都忘记自己劝了些什么,一直到天色渐黯,才拖着疲乏的身躯回转谢府。

回程路上,车辕悬着的避让铃清脆悦耳,车内的女郎却是盯着起伏飘荡的车帘,在怔怔出神。

良久,她扯了扯唇,苦笑了一下。

让她去劝南安……她自己都要与谢瑜分别了。

南安与周怀璋不过是生别,日后定会有相见之日,而自己与谢瑜虽算不上死别,却是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真要说起来,她觉得明明是自己与谢瑜更惨些。

等回了府,见到含笑迎上的清隽郎君,陆菀就觉得心尖仿佛被极细的银针刺了许多下,密集微弱的疼感针针入骨,让她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有些难过,也有些不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如此,谢瑜面色不变,也没问原因,语调温和地将她哄好。

转身就联合了御史台与尚书省的不少官员,施压给周怀璋,让他松了口送南安郡主出宫。

素来相合的君臣之间顿时紧张了起来。

每每朝会,大理寺卿上奏之时,端坐的周怀璋都是面色冷淡,能站在含元殿上达天听的,哪个不是人精?

又不是没有人盯着谢瑜的位置,见此情形难保不会想落井下石,试探一二。

这些都是陆菀所不知的,她只是体感近些时日谢瑜归来的时辰有些晚。

大约是在准备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事。

她也没在意,一心忙着筹备,打算给谢瑜好好过个生辰,日日琢磨着该给他送些什么。

除去准备了许久的生辰礼,陆菀还盘算着,去求只新的平安符给他。

他曾经那么珍视徐夫人为他求的平安符,而自己先前给他求符时,心思又不纯。

日后便是自己不能陪伴在他身边,也是希望他这一世都能平安顺遂。

唯一发愁的,就是该如何说服谢瑜让她出门。

自谢九埋伏之处逃脱后,沈池其人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竟是再没了音讯。

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暗地里在筹划些什么。

眼睁睁看着谢瑜的生辰将近,陆菀亲自提着为他煮好的一盏山煮羊汤,在他回书房的路上准备堵他。

这也是没法子。

他上值的时辰自己还未曾起,这几日偏又回得晚,回来时谢觉还捧着一大摞文书卷轴。

她几次三番叫人来探听,都道是郎君还未曾忙完。

往往等到夜了,她自己打熬不过,先睡了过去。

阿妙在回廊转角亭的美人靠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好让陆菀倚坐得舒服些。

陆菀敛起绯红斗篷的衣摆,从容就坐,将手中的暖炉捧得稳些。

“这几日刮起了北风,眼瞧着就冷了起来,好在临行前夫人教人将洛京府内的库房钥匙送了来,才能回去取些厚衣来。”

阿妙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库房钥匙。

陆菀没应声,转眼往庭中望去,便见枝上稀疏,瘦影横斜,一派初冬的萧条景象。

冬日里少了几抹带着生机的青绿,难免让人心下郁郁。

她把玩着手里的铜炉,心里胡乱地想着,忽然就凝住了视线。

阿妙若有所感地抬头,就见着自家娘子的眼角眉梢上渐渐浮起了清浅笑意,她顺着陆菀的视线望去,果然就见到青衫如竹的郎君转过回廊,一步步往亭中行来。

“此处不可避风,阿菀如何在此?”

谢瑜声调温和,抬袖便抚上了陆菀的手,不动声色地试探热度。

察觉不到一丝凉意,才满意地轻轻松开。

“瑜郎自己算算,你都多久不曾陪我了,还不许我在此等你?”

陆菀翘着唇角,口中说着埋怨的话,眼里却有碎光在欢跃跳动。

“是我不好,”谢瑜也笑,“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大理寺与刑部事务冗杂,等明日暂时告一段落,我便能抽出些时日来陪你。”

这正合陆菀心意。

她将手炉递给阿妙,拉着谢瑜往书房去,“那你陪我去慈恩寺可好?去年求来的平安符都旧了,我再去给你求个新的。”

谢瑜侧过脸来看她,温声道,“自然是好的,我与圆观有约,到时也可去拜访他。”

也好问问他关于阿菀的来历。

陆菀漫不经心道,“那自然是好的,我也有许久不曾见大师了。”

谢瑜将掌心的柔夷握得紧些,微微用力,碾开与她十指相扣。

他回忆起少年时长居山寺,溪边林中,每每与圆观对弈烹茶的场景。

“圆观好茶,到时你我二人带上些今年的新茶去。”

陆菀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如今都冬月了,来年的茶叶都要出来了,只怕大师那处早就有了。”

谢瑜亲自替她推开了书房门,“不过是你我的一点心意罢了。”

他一连用了两次‘你我’,让陆菀品出些深意来。

她想到了谢觉所说的,徐夫人发作打了谢瑜之后,他就被送往山寺常住,想来对他而言,少年时陪伴多年的圆观大师应是很重要的存在。

之前她也曾见谢瑜与圆观一道下棋,两人间的氛围亦师亦友。

而此回他们又是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去见他敬重之人。所以,谢瑜才会在言语间便把他们两人系在一处。

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陆菀仰头看了他浓密的长睫片刻,忽然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在他薄唇上轻轻一吻。

谢瑜怔忪一下,轻笑道,“阿菀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菀往他怀里靠近了些,眸中亮晶晶的,“我忽然想亲亲瑜郎,不妥吗?”

她说着这般私密的情话,自己先烧红了脸。

谢瑜弯了唇,托着她的腰肢俯下身,如蜻蜓点水般,依次啄吻过她的额心、眉眼、鼻尖和唇瓣,满是怜惜。

他压低了声,学着她的话反问她,嗓音低醇又悦耳。

“我也想亲亲阿菀,可吗?”

陆菀方才把手心攥住的衣襟都揉皱了,不由得撇了撇唇角。

他都做完了,还问自己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汤水,只怕再晚些会凉了。

才想开口让阿妙进屋,就被再度俯下身的郎君攫取了气息。

这人怎么这样啊,她心里有些别扭地抱怨着,却还是闭上了眼,专心且欢喜地接纳他。

屏风上倒映着一双缠绵拥吻的影子,如痴如醉。

未曾燃起火盆的冬日书房内温暖如春。

*

待到谢瑜得些闲暇告了假,两人就起了个早,让人驱车前往慈恩寺。

圆观大师似是着了风寒,正在卧病修养。引路的小沙弥三言两语交待些近况,就将他们领到了僻静的禅房门口,示意他们进去。

陆菀与谢瑜对视一眼,便一道进了屋。

山间本就冷,空荡荡的禅房内更是清寒。

圆观半躺在榻上,看上去颇有些精神不济,见着他们来,还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连脸上密布的褶痕都是有气无力。

“这几日有些不适,未曾迎上两位,是贫僧失礼了。”

谢瑜并不在意,亲自将他们带来的物件搁到桌案上,便与圆观随意寒暄了几句。

他们说的是佛教的典故释义,听得陆菀云里雾里。

见此,谢瑜温声道,“阿菀,你不是说还要求平安符?你且自去便是,我在此还有些话要与大师分说。”

陆菀心下舒了口气,告别了两人,便往抄经的净室去。

她宁愿去抄写经文替谢瑜求平安符,也不乐意在这听他们打机锋。

绕来绕去,竟是些听不懂的话,实在是无甚兴趣。

待她离开后,谢瑜在袖间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语气转淡。

“先前我信中所问之事,大师只回道要我亲自来见,如今我已是在此。”

清隽温和的郎君骤然敛起眉眼,带上几分说不出的疏离冷淡。

他轻声问,“阿菀到底是何来历?”

“或是,她可还会再无故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菀:冬天来了,都没有叶子了,有点抑郁ing

此时,青衫如竹的谢瑜缓缓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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