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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机恰当的电话稍稍驱除了林念心里的一点怨念,她抿了抿唇,声音算得上轻快,说:“马上要吃了,我做了糖醋排骨、红烧肉、炖了鸡汤……”
她报完菜名,说做的太多两个人吃不完。
李伯诚知道她的意思,却没办法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
“对不起,我……”
“你吃了吗?”林念打断他:“部队里面的年夜饭应该很丰盛吧?”
“没有,还要再等一会。”
通话质量不太好,听筒里有不少杂音。
林念把听筒往耳朵上压了压,尽力撇清杂音,她有很多话想说,还没到嘴边却都咽了下去,换成各种叮嘱,让他准时吃饭,注意休息,训练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又问他那边冷不冷。
李伯诚全都说好,讲这边温度很合适,都不用穿棉衣。
林念顿了顿,试探着说:“我听广播上讲最近南边有点不安稳。”
南方边境冲突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自从几年前统一的越南倒向北边的巨人,两国之间的摩擦就在不断加剧。
上个月中央下令对越还击作战,之后人日也发表了措辞严厉的社论,让战争的可能进一步加强。
虽然之前的作战部队里没有川省军区,但林念心里还是隐隐不安,毕竟李伯诚他说训练的时间是在是太巧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发现她的隐忧,只让她别担心,说就算开战了,战场也不会在国内。
他语气轻松,态度随意,听起来像是与自己无关。
林念听完,心里却没放松多少,但也没继续逼问,转而说起女儿的安置问题。
因为李伯诚突然的调令,安安只能跟在她身边,林念上课的时候也会把她带到班里。
安安确实很乖,基本不会影响班级纪律,可这种办法总不是长久之计,林念就想着这次去苏省能不能提前让她上小学。
虽然这个年纪上学有点早,还晚了一学期,不过一年级的课本简单,想追上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追不上也没问题,大不了下学期继续上一年级,反正孩子年纪小。
林念讲了自己的打算,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那等去了临城就给她办入学。”
李伯诚又说好。
林念忽然问:“你明年也回不来吗?”
“我……”电话那头顿了顿,再开口时似乎有点狼狈:“别问了。”
“好吧。”林念放过他,听到那头有人在喊,又一次叮嘱:“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忘了还有我们母女俩。”
“我会的。”
家里少了个人,一个年过的冷冷清清。
过了初六,林念就准备回去了。
过年期间,坐车的人要比往常减少许多,车上甚至没坐满人。
她们初六下午出发,初八早上到的宁城。
火车站热热闹闹,出站口多了不少摆摊的小贩。
食物香气扑鼻而来,勾得人走不动路。
安安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林念,脑袋埋在她腰上,喊了声妈妈。
林念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是不是饿了?”
安安点了点头。
“那你看看想吃什么?”
安安抬起头,看了一圈,表情有些纠结,最后决定说:“吃包子!”
“行,那就吃包子。”
卖包子的摊位是这里面最大的,摆摊的夫妻俩带着炉子,一边包一边坐。
林念点了一笼小笼包,又在旁边摊位买了两碗豆浆。
包子还没出炉,要等一会,母女俩喝着豆浆,才两口就听到有孩子在耍赖。
“我不干!我要吃东西!呜呜呜呜我饿!”
林念放下碗扭过头,见到个四五岁的男孩正在地上打滚。
男孩旁边站了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男人中等身高,衣服上没什么补丁,但解放鞋破了一个洞,露出了脚指头。
对于耍赖的男孩,他似乎有点没办法,诱哄着道:“我们先到地方,到了再吃饭。”
“我现在就要吃!”
男孩又滚了一圈。
周围有人劝:“孩子想吃就给他买点呗,难得出门一趟。”
男人没应,神色闪过一丝尴尬,语气强硬起来:“你快起来!”
“我不起,我要吃肉包子!”
男孩一边哭一变打滚,周围的人又都劝,劝的他拉不下脸面,从口袋里掏出毛票买了个肉包子。
见到包子,男孩马上不哭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伸出黑乎乎的手拿起包子就咬了一口。
他应该确实饿了,吃的时候狼吞虎咽,几口就解决了一个。
吃完,他不满足,说还要。
“要什么要?”
男人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在男孩耍赖之前强行把人拖走了。
这一出闹剧很快过去,摊贩继续招揽着客人。
林念和安安吃完早餐重新出发,到公交站台时又发现了那对父子。
林念有点奇怪,那两人比他们早走很多,按照公交到站的频率,他们应该早就上车了才对。
不过这种是也不能肯定,说不定公交车因为什么耽误了。
林念也没多在意,倒是那个男人看了一圈盯住了林念,犹豫了会走过来。
“大妹子,问你个事。”他掏出一张纸:“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
林念低头一看,地址非常熟悉,就是她的学校!
她疑惑:“你去这干嘛?”
“我找人。”
林念多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边上的小男孩。
男孩衣服很脏,脸上被风吹得有点裂,两条鼻涕快流到嘴巴了,不算不讨人喜欢。
林念仔细瞧了瞧,总觉得这孩子眉眼有点熟悉。
“这个地址是学校,现在还没开学,你要找人的话最好再过几天。”
男人啊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失望,嘴里说:“没事没事,我开的证明时间长,你跟我说这个地方咋走就行。”
“好。”林念说了地址,又告诉他应该怎么坐车。
说完多问了一句:“你们在这有亲戚吗?”
男人起先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个亲戚。”
有亲戚就好,林念也打消了给他们推荐便宜住处的打算,告诉他们学校的报名时间。
男人连声道谢,说完刚巧碰到要坐的公交,牵着儿子上了车。
与那对父子分别后,林念也很快等到了自己要坐的车。
回到家,打开门就是一股潮湿的味道,林念忙打开窗通风,见天气不错,又拆了床单去洗。
忙忙碌碌一天,第二天她就开始给安安办入学。
安安对于上学这件事还挺期待的,毕竟学校里会有很多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比跟着妈妈上大学有趣的多。
办理入学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废腿,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小学的开学时间和大学差不多,都是正月十六、十七两天报名。
十六这天林念先给女儿报,她交了学费,见了安安以后的语文老师,除了买一年级下册的教科书外,还多买了上册的两本。
之前林念有空的时候经常会教安安认字算数,不过没有系统性学习过。
她买书回来就想让孩子看看能不能懂,要是有地方不会,也可以提前教一教,免得她以后跟不上会难过。
一年级上的教材很简单,语文学一学拼音以及简单的汉字,数学只学到二十以内的加减法。
林念翻开语文课本,第一节就是上学歌。
“来宝贝跟我学,‘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安安听她唱完,开口说不对。
“怎么了?”
“小鸟不说早早早,小鸟说叽叽叽。”
“这里的意思是小鸟起的很早。”
安安叉着腰:“小鸟是叽叽叽!”
“不同的小鸟叫法也不一样,有的是叽叽叽,有的是早早早。”
“妈妈骗人。”安安一脸我不是好骗的样子:“早早早是人说的,小鸟又不是人。”
“但是有些小鸟会学人说话啊。”
“真的吗?”
“真的,比如八哥和鹦鹉就会学人说话。”
安安趴在她腿上,说自己没见过。
林念其实也没见过,这些还是在书上看到的。
她想了想:“那咱们养一只怎么样?”
“好!”
于是母女俩放下书本出发去买鸟了。
实话说小鸟还挺难买的,没那个闲心,人都吃不饱了,哪还有力气去养鸟雀?
林念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卖鹦鹉的。这家主人原本是训练小鸟做表演的,后来生意不能做了,鸟也没丢,就是用途改变了。
卖鸟人住的屋子是独门独户的土胚房,房子建的时间不短,院墙都开了裂。
他养的鸟多,老远就能听见鸟雀在叽叽喳喳。
院门打开,里面摆了好几排的笼子,种类还挺多。
安安指着唯一认识的鸟说:“鸽子!”
院子里养的鸟中数量最多的就是鸽子,两两放在一笼,多是灰色,也有一部分是白的。
主人说:“鸽子八毛一斤,不要票。”
气味不好,林念捂着鼻子:“有鹦鹉吗?”
“有啊,这就是。”
卖鸟人走到角落的笼子,打开门从里面抓出来一直。
鹦鹉颜色艳丽,翅膀以及背上、尾巴的毛发都是绿色,腹部毛色偏红。
这种明艳的色彩显然很讨小朋友喜欢,安安捧着脸啊了一声,迈开小短腿到卖鸟人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小鸟!”
卖鸟人不在乎小孩,略过她继续向前,对林念说:“其实鹦鹉肉没鸽子好,鸽子肉更多,比这个还便宜。”
林念解释说:“不是吃,是养着的,这种鹦鹉会说话吗?”
“那肯定会啊!”
问起这个,卖鸟人明显来了兴致:“这鸟聪明着呢,我之前养那鹦鹉能说十几句话,什么恭喜发财、生意兴隆啊,还会问早上好、吃了没,我真是再苦的时候都没想着把它丢掉,养了二十多年,前年才死。”
他举着手上的鸟:“这只就是当初那鸟的后代,才生出来大半年,会用嘴开门,你要是想要的话给一块五就行。”
一块五说贵也不贵,也就两斤猪肉的价格。
林念问它好不好养。
“好养,给什么都吃,什么嫩树枝啊,稻子、瓜子什么都行。”
这些东西都很好找,林念低头问女儿:“你要这个鹦鹉吗?”
安安仰头盯着小鸟,眼神迷恋,大声说要!
她还伸爪子想要摸鹦鹉,被老板给拦住了:“鹦鹉嘴巴咬人疼得很,才接触最好不要碰,要不然手指都能咬断了。”
这个威胁很有力度,林念立马抓住女儿的手,把她拉到身后,有点犹豫要不要养。
老板看出来她的想法:“其实鹦鹉不凶,养熟了都不咬人的,你看我抓了这么久它也没咬我。”
这鹦鹉在老板手里确实很乖,瞧着没什么攻击性,再加上老板说养鸟送鸟笼,林念考虑到最后,还是买了下来。
卖鸟的人住在郊区,回到家天都快黑了。
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亮着灯,唐爱花在厨房里做饭。
听到声响,她走出来:“回来啦?饭做好了,我蒸了红肠。”
林念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才到。”
她错了眼,发现安安手里提着的笼子:“你们这是捉鸟去了?”
“买的。”林念锤了锤酸软的大腿,让安安把鸟笼放下:“跑了半天才弄到。”
唐爱花不解:“买鸟干什么?”
“养着玩。”
安安插话说:“小鸟会说早早早!”
“呦,这鸟会说人话?”
“现在还不会,要教。”林念指了指女儿:“这是她的任务。”
安安挺起胸膛,满脸骄傲:“我是小鸟的老师。”
唐爱花逗她:“那人家当老师要给钱,小鸟给你钱了吗?”
安安愣了愣:“它以后就给了。”
“真的吗?”
“我们说好了的。”
“哦?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说,小鸟,我教你说话,你要听话,还要、还要给我一分钱。”
“你的学费就一分钱啊?”唐爱花嫌弃:“一年一分钱好少哦。”
安安眼睛转了转,做思考状,试探着伸出一个巴掌:“那、要五分钱。”
唐爱花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她笑得停不下来,越笑声音越大。
“行了。”林念忍着笑,给女儿留了点颜面,推了推好友:“不是说吃饭吗?”
“哈哈哈哈……”唐爱花捂着肚子,慢慢挺起腰,刚收起的笑容在看到安安后又没憋住。
安安岁数小懂得多,知道自己被阿姨嘲笑了,觉得有点丢脸,嘴巴撅得老高。
林念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走:“咱们去吃饭,不理唐阿姨,让她笑一晚上。”
安安说:“笑着肚肚疼。”
“那也不管她,反正咱们不疼。”
“嗨你这人。”唐爱花终于收敛了笑,揉了揉有点抽经的脸,转身跟上去:“还没咱们安安有良心!”
唐爱花晚上煮的是红薯饭,除了红肠外还有辣白菜。
三个人围着饭桌吃饭,吃饭之前安安还把她的小鸟给拎进来了。
鹦鹉刚到新家,态度很谨慎,两只小豆眼看来看去,爪子紧紧握着小木棍。
安安可喜欢鹦鹉了,她给鹦鹉起了个名字叫小花,还要把自己碗里的红肠给小花吃。
林念一个没注意,她筷子都塞进鸟笼了。
不过鹦鹉并不买账,高傲地瞅了安安一眼,爪子往边上挪了挪。
林念说:“小花不吃这个,它吃稻子,等咱们吃完了去米里面找一点出来。”
“她不吃肉吗?”
“不吃。”
“哦。”安安失望地收回手,一口吃下红肠,晃了晃脑袋:“肉好好吃,小花笨。”
安安拿到鸟后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中,洗了澡上床都惦记着,穿着单衣下床要跟鸟玩,被林念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才老实。
第二天上午,林念和唐爱花要去报名,临走的时候强行把安安给拎上了。
安安担心自己的小鸟,一路嘴巴都没停过。
一会说小花长得多漂亮,一会又担心小花饿了。
“它都没吃饭,妈妈它不喜欢吃稻子,它会不会死啊。”
“你盯着它人家吃不下。”
“我跟它好啊,我是老师。”
“人家不想跟你好。”
“妈妈骗人,我和小花天下第一好!”
林念低头瞥了眼:“那妈妈呢?”
安安很有眼色:“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林念又问:“爸爸呢?”
“也是天下第一好。”
骑着车的唐爱花也问:“那阿姨呢?”
“嗯……”安安犹豫着不说话。
“怎么安安不跟阿姨好吗?”
安安扭头看了看妈妈,放低了声音:“和阿姨是天下第二好。”
唐爱花伤心:“难道我还比不上一只鸟吗?”
“小花好看。”
“胡说,阿姨比那只鸟好看多了。”
“不是!小花好看!”
“我好看。”
安安:“我也好看。”
“噗。”
三人吵吵闹闹去了学校,报完名林念去代销店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唐爱花问:“你男人还没回来啊?”
“他还在忙。”
“唉,当兵就是这点不好。”
唐爱花骑上车,林念先把安安放上去,抓着她的衣服跳到后面,出校门的时候她眼睛一瞥,在校门外看到一对父子。
是当时在车站碰到的,男人拉着一个学生在问着什么,被拉住的学生连连摇头。
唐爱花也看到了,对林念八卦:“我猜他肯定是来找媳妇的。”
林念哦了一声。
“唉,好多知青下乡之后就在当地结了婚,就咱班那个杜文武,听说在乡下有六个娃!”
林念:“……好多。”
唐爱花长吁短叹:“还行吧,我奶生了九个呢。其实杜文武这种都算好的,他每个月的口粮都省着寄回老家,还有好多知青考出来就不认人了,你说这种多亏心啊!”
“是啊。”
“现在知青不都闹着要回来吗?要是真能回来也不知道多少孩子要没爹没妈。”
安安听不太明白,脑袋扭来扭去。
林念抱住她:“别动,你唐阿姨不好骑车了。”
又问唐爱花:“要累了就换我来。”
“没事,我不累。”
学校正月十八开学,药学院与安安的学校不在一个方位,所以林念要先把女儿送去学校,随后才去药学院。
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到学校的时候离上课只有一分钟了,但班上却没有多少上课的气氛,反而都在谈论另一件事——中央向全国公开下令,要对越开战!
这种大规模的作战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所以命令一下达就成了时下最热的话题。
上课的时候,教授也参与进这个话题的讨论中。
不过作为药学院,他们讨论的侧重点与别人也不一样,大多数人关心的是交战双方的人数、武器等等,他们关心什么药更适用。
“我听说有的医院在抽调医生上前线了,希望能少点伤亡。”
唐爱花唉了一声,有些担心:“你家那位……”
林念掐着手心没说话。
私心里她希望丈夫能远离战火,可理智也告诉她,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唉没事,你男人职位那么高,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不是去前线。”
林念咬着嘴里的肉,说:“但愿吧。”
前线的各种部署都是机密的,外界很难知道确切消息,就算广播有播报哪里胜利,往往也是好几天前的事情。
林念联系不上丈夫,心里忍不住担忧,她开始严重失眠,做各种噩梦,也吃不下饭。
唐爱花很担心:“你这样怎么行啊?身体会受不了的!”
林念摆手说没事,放下书包骑车接女儿放学。
小学放学很早,林念到的时候这里只有安安一个人了。
“妈妈!”
安安看到她,老远就张开手。
林念把她从老师手里接过来,抱着放到自行车上,问她今天学了什么。
“今天老师说英雄小八路的故事了!”
老师是否受了最近战争的影响跟学生说这个故事林念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家闺女把自己代入主角的妹妹玲玲了。
听着她不断给玲玲添加各种设定,什么漂亮、聪明,眼睛跟她一样大,裙子有粉色的蝴蝶,还有一只叫小花的鹦鹉。
女儿的童言童语让人发笑,林念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轻松了些许。
她问:“玲玲是不是喜欢吃小笼包?”
“妈妈你怎么知道啊?”
安安惊叹:“她一口气吃二十个包子,还、还能吃三碗饭!”
“这么厉害啊?”
“对啊,要吃饱饭才能打鬼子。”
安安说完又问:“妈妈,你知道鬼子是什么吗?”
“妈妈不知道哎。”
“我知道,鬼子就是坏人,大坏蛋!超级大的坏蛋!”
她张开双臂比划了个范围,可惜林念没看到。
安安叽叽咕咕继续给玲玲添加设定,不知怎么突然问了句:“妈妈,爸爸是不是打坏蛋去了?”
林念一晃神,感觉有点透不过气:“妈妈也不知道。”
“爸爸肯定去打坏蛋了!我们老师说当兵的要打坏蛋,爸爸就是当兵的。”
安安的小脑袋瓜里并没有打仗会受伤牺牲的概念,她觉得自家爸爸无所不能。
“爸爸一定会把坏蛋全都打跑的。”
林念呼出一口气,嗯了一声:“会的。”
“那爸爸会有小红花吗?”
安安有点期待。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你去问他。”
“爸爸肯定有。”安安贴着她的后背,嘿嘿偷笑一声:“爸爸的小红花都给我,我就是班上小红花最多的,到时候他们都要听我的!”
“……”
“好想爸爸快点回来哦。”
“我也希望。”
有女儿要照顾,林念并没有让自己消沉太长时间,努力调整着心态,但是用处不太大。
她最近的状态眼见着很差,人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
熟悉的人都安慰她别多想,但也有说风凉话的,其中李兰兰就是一个。
李兰兰和林念不是一个转业,平时倒是很难碰见,就在背地里说酸话,讲林念这个模样,肯定是男人出事了,说她要当寡妇。
林念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话,顿时怒火中烧,拖着李兰兰去找辅导员。
辅导员本就知道林念的男人有点能耐,这又是战争期间,军人的地位更加拔高。
李兰兰背后嚼舌根的行为直接得了个警告处分,吓得其他不怀好意的人立马闭了嘴。
“她就是贱,看不得人好。”唐爱花觉得这个处分轻了:“你看她那样,哪像是知道错了?”
“只要她管住嘴就行。”
经过李兰兰这一遭,林念的心态反而变好了一点。
她其实相信李伯诚的本事,之前的担心是因为本能,可现在自己的模样被讨厌的人看了笑话,她就不愿意了,决心一定要吃好睡好,不能让那些人小瞧了。
晚上,林念接安安回家,和唐爱花一起做了饭。
吃饭的时候,家里的门被敲响了,唐爱花放下筷子去开门,不一会进来说:“是要饭的。”
安安立马说:“我去抓米!”
唐爱花摸了把小姑娘的脑袋:“咱们安安真好。”
这年头吃不饱饭的人还是多,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要饭,给不给全凭自愿,大方的抓把米,小气的给点杂粮,还有给点米糠的。
安安特别热衷于给乞讨的人抓米,她人小,抓一把也没多少,还边走边撒。
林念怕浪费,就让她用个小碗装着,一同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外乞讨的人竟然见过——就是在火车站跟她问路的父子俩。
半个月过去,这对父子比在学校外时更加落魄,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清颜色了,他父亲的状态好一点,但衣服也破了几个洞,原本只露出脚指头的鞋子现在半只脚都在外面。
安安把小半碗米倒进男人的布兜里,对方不住道谢。
林念看到他们的布兜只有浅浅的一点粮食,见他们又要走,多问了一句:“你们还没找到人吗?”
男人停下脚步看过来。
林念长相出色,所以他很快就认了出来:“是你啊大妹子。”
他面容疲惫,勉强露出点笑:“没找着,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
“你确定地方没错?”
“没错的,她之前还寄过东西回来,我就是照上面抄的地址。”
“你找的人叫什么?”
“叫李秀娟。”
林念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确定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
她想的时候,一直等不到他们回来的唐爱花也晃了出来。
“怎么了?”
林念把男人的事情说了说:“你认识有叫李秀娟的人吗?”
“不认识。”
唐爱花摇头,问道:“你找的人长什么样啊?”
男人形容了下。
他说的很笼统,比划半天也说不清楚。
男人有点着急,把自己儿子拉过来:“她眼睛跟我儿子一模一样!”
林念盯着男孩的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李兰兰。”唐爱花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完越看越像:“真的,而且都姓李!”
林念得到提醒,终于找到了熟悉感的源头。
两人对视一眼,唐爱花扭头问男人:“你找的人是不是这么高,脸有点方,上面这两个牙长在一起了?”
“对对对!”男人接连点头,情绪激动:“你认识她?!”
“认识啊。”
.
李兰兰最近过的有点得意。
不光有了个条件不错的对象,讨厌的人还倒了霉。
她对象比她高一级,是工农兵大学生。
他们那一届的人地位挺尴尬的,刚入学就恢复了高考,学校不重视,考进来的学生也普遍看不起他们。
最开始李兰兰也有这种想法,不过后来她认识到了别人家的条件差距后,她的想法就变了。
这些人虽然没真才实学,可背景都不差,再次的都是公社领导的亲戚,高的还有在省里当官的。
李兰兰攀不上条件特别好的,就找了个中不溜的。
她现在的对象就是本地人,父母在纺织厂当干部,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一个月有好几十块钱生活费。
这男人有钱,也还算舍得。
谈了一个星期就给李兰兰买了双新皮鞋。
李兰兰收到鞋在班上显摆了一圈,又觉得不够。
她想让对象给自己弄块手表,最好和林念那块一样。
手表价格高,就算要买也得等结婚,李兰兰磨了好几次都没成,更是跟它杠上了。
这天上午只有早上两节,李兰兰回到宿舍,重新给自己梳了头发,又在王月桌上拿了个皇冠一样的发梳插上,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发去对象教室。
她到的时候那边还没下课,坐在窗边的人认识她,见了面扭头冲中间一人挤眉弄眼,做口型说:“张烈,你对象又来了。”
坐在中间的张烈看到,对她笑了笑,一下课就在起哄声中走出来,见到李兰兰的打扮,他说:“你今天真好看。”
李兰兰表情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去食堂吃饭吗?”
“去!”
两人并排往下走,后面还跟着张烈的一帮朋友。
有人故意问:“张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李兰兰低头不说话,张烈瞅了她一眼,嘿嘿笑了两声不作答。
张烈的朋友又跟李兰兰说:“李同学你可要抓紧啊,你们早点成,我们也方便喝喜酒啊。”
李兰兰低下头,用眼角瞥了眼张烈,一副羞涩的模样。
但那些人并不为李兰兰的羞涩所动,继续追问。
李兰兰被问的没办法,只好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
“这有啥?”那群人正要代替张烈发言,就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径直冲过来。
那两人蓬头垢面,像逃荒一般。
“搞什么啊?”
人群停下脚步,张烈不满道。
“你们怎么进来的,怎么还跑来学校讨饭?”
那两人却没理会张烈,而是停在李兰兰面前。
肤色黝黑的男人盯着李兰兰,眼神复杂,小的直接扑上去,大声嚎:“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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