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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的哭声彻底平息之后,安屿敲门进去。老安冲她摆摆手,她佯装没看见,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海兰的身侧。
片刻之后,安屿抬手摸了摸海兰的背,海兰立马站起来,像避雷一样,背对着她。
她又站起来,从背后抱住海兰,说:“你最知道我的,做事情很无厘头啦。不就是因为我说不出来,所以大事上才显得草率嘛。但你也很懂我啊,你知道什么叫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吗?”
海兰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老安只好跳出来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埋伏笔。”
“伏笔?你个蠢丫头,难道你把安徒生当成你的伏笔?这个什么裴的家里到底有多大的家当,值得你埋这么大的伏笔?”海兰气愤地把安屿推开。她脑补的是她在手机网页上看的霸总文学,类似于《豪门亿万新娘:总裁,我带着您四岁的儿子回来了!》
“哎呀,静静说的肯定是她对孩子爹的感情嘛。”老安强行打辅助。
安屿也不知从何说起,她向来是个正经话浑说的性格,真要让她明明白白的表个什么态,解释个什么事情,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正经。
她只好拿出手机给海兰转了笔钱,说:“经过不懈的努力,您吊儿郎当的不靠谱的二女儿已经实现了升职加薪的目标,这点碎银子您就拿去塞牙缝吧。”
“谁要你的臭钱!”海兰又“呜呜”起来。
“好了啦兰兰,说实话,我之前没想着跟孩子爸怎么样的,现在变成这样,你就当是我又一次一时冲动吧。”
四年前,安徒生只有七周的时候,医生告知安屿,孩子已经有了胎心胎芽,她心软了。这半年,裴牧远为了家里的事情忙前忙后,遭受了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他每次在深夜给安屿发微信,都是寥寥几个字,安屿知道,他几乎快要把自己逼到死角,所以她再次心软。
问她到底对裴牧远是什么感情?大概是,重逢的第一眼怂到不敢看,第二次碰面,心里不停的倒计时,第三次去拿卡包,不敢喝他买的咖啡,第四次看到奥斯卡,只敢趁着他不在跟小狗说几句心里话。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这个人让她变成胆小鬼。
听祝贺说他的签名是“我想静静”,她就能断定,是他是临时的恶作剧。在他的床头柜里发现计生用品,第一反应——呀,男孩变成男人了,私生活可真精彩,又一细想,她是哪只眼睛看到他用了?那些明明都没有拆封嘛,那也不是他喜欢的牌子呀。
那晚从他家离开,寒风中,她起码在他家楼下站了有十五分钟。她觉得这个人怎么就一点也没变呢,真好啊。
可是又不好。因为这让她开始怀念过去,不然怎么会在他楼下干发呆这种蠢事。她宁可他早就跟别人用上了计生用品。
听他对寇老师脱口而出他未来也只认她,她嘴上说是他在反叛,心里一“咯噔”,要是真的怎么办?
她不是记忆力惊人的学霸,不过就是记得他跟她讲过的每一个有趣的故事,包括他十岁那年当众表演吃鸡腿。
闫蓁欺负的又不是她,可那天在游泳馆,她替他欺负回去的时候,嘴里念着的桩桩件件,又何止是他的耿耿于怀。替前男友报仇,她恐怕是史上第一前女友。
她自诩洒脱,不念不想不心动,活得像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可只是在地铁上被他咬了一口后,心就软塌塌的,丢掉了回击的力气。那明明也不是吻啊。
每当他深情以对时,她下意识的反应,是他发烧了喝醉了上头了。甚至在揭开真相后,“继子”二字仍可以被她拿来开玩笑。
她早就把自己活成了举重若轻的样子,又该怎么学会去把想念写在脸上,把“仍旧爱你”挂在嘴边,况且她根本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明志。
你在谷底的时候,我拉你一把,这是她理解的爱。我确定我还爱你,就不虐你,这是她想要的爱。
她每一次做决定,都尊重内心当下的感受。她是单细胞动物,绕弯子会把自己绕晕。
要想重逢的剧情精彩,应该和男主角再迂回八百回合,互相撕扯互相伤害,偶尔回忆杀,隔三差五撒点糖,最好再来个狗血高潮,比如裴牧远肆意凌虐她之后愕然发现,呀,这个抛弃我的坏女人竟然给我生了个孩子,然后愧疚难当地乞求和好,而坏女人不为所动,反手再虐孩子亲爹一波,孩子爹只好又追妻火葬场,一边追,前面的剧情再轮回一遍,最后小崽子充当神助攻,一家三口相亲相爱,happyending外加一百个甜蜜日常番外,或许这才是带球跑破镜重圆的标配。
可是,她觉得那样好没意思。那是言情女主角的人设,也可能会是二十岁安静的人设,但一定不是,二十五岁的,安屿的人设。
陪伴小崽子成长的这些年里,她心里的褶皱逐渐被平凡和琐碎的生活碾压到了无痕迹。而裴牧远,从来都不是她的褶皱,而是她身上一枚闪亮的勋章。
没有恨的分别,没有再遇到心动的人,把跟他的幼崽勤勤恳恳地哺育长大,即便没有他,心中的爱,也历久弥新。
……
“冲动?”海兰重重地戳一下安屿的脑门,“你是魔鬼吗?我的小姑奶奶唉。”
安屿把裴牧远存老婆本的卡塞给海兰:“买辆车吧,下回你也开着车送输了牌的麻友回家。密码我这就发给你。”
“他……安徒生的爸爸给的?”海兰不肯接,“几个臭钱就想打发我?”
“放心,人家也不是霸总,就一普通人,这也就是一张存了几年的工资卡。真用不着矜持,咱们家养小崽子没少花钱,现在幼儿园一年学费又这么多,这钱反正我是拿的是心安理得。”安屿又把卡塞给老安,“下午就陪你媳妇儿去看,要是敢只挑辆qq回来,别怪我翻脸。”
“你走,赶紧走。听着你说话我就心烦。”海兰开始赶人。
老安悄咪咪地把安屿拉走,对她说:“放心放心,你见钱眼开的德行不就是随了她嘛,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她就要开始纠结是买奔驰还是宝马了。”
安屿走远后,又听见老安宽慰海兰:“这下多好,马上放暑假了,熊孩子往他亲爹那儿一扔,你天天打三场麻将都行……”
-
六一儿童节这天,暴雨如约而至。裴牧远被一通电话叨扰,没能去看安徒生的演出。
傍晚的时候,安屿把小崽子的表演视频发给他,他正坐在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孩面前。此刻他再看手机里自己的儿子,难免感受到命运的嘲弄。
他面前堆满了写着羊水穿刺、亲子鉴定等字眼的报告,结果表明,这个女孩肚子里的这一位,会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或者弟弟。
三个月前,寇老师未跟裴牧远商量,钱权并用,逼迫女孩把孩子打掉。事后裴牧远从老裴那里得知此事的时候,女孩已经查无此人。
一个月前,老裴突然被女孩的父母实名举报作风问题,多个证据摆上台面,寇老师这才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与此同时,寇老师平心静气地告诉裴牧远,她处理此事之所以如此雷厉风行又如此冷静,是因为老裴是个惯犯。
“虽然是惯犯吧,可也好多年不犯事儿了,这一犯事儿吧,竟然搞出个孩子。”寇老师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讲述某个电视剧的剧情。
惯犯……裴牧远顿时明白为何寇老师这些年来逐渐面目全非,又为老裴多年来还算优良的父亲形象彻底颠覆感到迷茫。他接受了安屿的建议,约了本地最好的心理医生,准备带寇老师去看看心理问题,又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帮寇老师做选择。
至于老裴,裴牧远替自己的父亲写好了辞呈,劝他最好先自我收场。他又找到女孩的家里人,想带着善意处理此事,女孩当着家里人的面告诉他,肚里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女孩的父母却表示他们不要钱,只要一个说法。
女孩跟老裴的关系,不是强迫也不是引诱,所以女孩的父母,只是要一个说法。或许是寇老师的做法让事情变得更糟,又或许是女孩过于年轻,星途又被毁掉,她的父母咽不下这口气。总之,事情目前演变成,孩子还在,女孩要求生下来后,这个孩子由她跟老裴共同来抚养。
女孩对裴牧远说:“很抱歉上次骗了你,因为我先骗了我爸妈,所以我只能当着你的面继续圆谎。现在我的处境很艰难,我父母对我的态度你应该了解,这个孩子,他们不会认的,但你的父亲,他必须认。”
找不到老裴,就找到当事人的儿子。裴牧远是除了这女孩之外,第二个知道这个孩子还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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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这一晚上一点也不开心,他先是陪这个疑似是爸爸的人玩了两个小时的体感游戏,然后又勉强吃掉这个人烤的很难吃的披萨。
他的确很喜欢吃坚果,也很喜欢吃披萨,可是把大量的坚果放在披萨里烤,他还是第一次吃。吃之前,他还得捧场的说:“哇塞,也太有创意了吧。”
裴牧远是根据安屿列的“安徒生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清单,来准备的今晚的晚餐和各项亲子活动。
听见安徒生吃完披萨,喝掉半杯鲜榨橙汁后说:“辛苦了,我吃得好饱哦。”裴牧远还真的以为自己有厨艺天赋。
“那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还有,晚上你一般会吃夜宵吗?”他兴奋地想要再展拳脚。
“夜宵?什么东东?会比披萨好吃吗?”安徒生又摇头:“算了,就不麻烦你了。早上我只喝牛奶。”
“只喝牛奶不行,面包要吃吗?”裴牧远又问。
“我,只,想,喝,牛,奶!可,以,吗?”安徒生跪在餐椅上,双手捧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裴牧远说。
“可以,当然可以。”小崽子故意卖萌,裴牧远根本抵挡不了他的攻势。
安徒生又问裴牧远:“你还想玩游戏吗?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再陪你玩一会儿?”
“……”裴牧远失笑道:“难道不是你想玩儿吗?”
“得了吧,你家的游戏真幼稚!”小崽子摊一下手,又解释:“静静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晚上肯定睡不着觉,我要是晚上不好好睡,我家里的美女们一定会带我去做运动,她们说累了就会睡得香,可是今天外面下雨呀,我只好陪你玩游戏。”
小崽子话落,裴牧远伸出手,很想抱抱他,又怕他不适应,便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他刚刚陪玩累得半死,心想这个小家伙的精力怎么能这么充沛,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难怪安屿今晚执意要把他送过来。
“唉,跟你说话好累哦。”即便是摸摸头,小崽子也有些不适,他说着话,轻轻地推开裴牧远的手。
到了要睡觉的时候,裴牧远问小崽子:“你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会。你可不可以打电话给静静……”
裴牧远以为小崽子是想要安屿来接他回家,心里顿时空落落的,结果他又说:“我想听着她的声音。”
电话接通后,小崽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安屿说:“你好幸福哦,有本宝宝一直陪着你,他没有我陪,所以才会心情不好,对吗?他好可怜哦。”
安屿在电话那头回应他:“对对对,他特别特别可怜,所以你多给他一点爱吧。”
小崽子立刻跟安屿道了晚安,又问裴牧远:“你想跟我一起睡吗?”
裴牧远一怔。
“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吗?”小崽子又问他。
裴牧远以为他会说“因为你是我爸爸”之类的话,结果他说:“静静以前总是跟我讲小麦的故事,她说小麦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是她的好朋友,今天她送我来之前,说,你就是小麦,biubiubiubiubiubiu,你真的是小麦吗?”
“小麦?”
麦,my,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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