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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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茂林背起最后一箩筐野山药说：“大哥,三哥,咱们已经挖了一夜，等会儿回家歇着去吧。”

他们怕留下车辙印儿，都没敢推板车拉山药,每次都背回去的。

程茂才意犹未尽地问：“还有呢，不挖了？”

程茂林叹了口气说：“咱昨夜挖的那些,省着吃够吃一阵子了。再过俩月,自留地里种的粮食和菜园里种的菜也能吃了。剩下的留给村里人，总不能不给别人留条活路。”

“如果别人饿得要死,咱们却能吃饱吃胖,到时让别人发现了猫腻，咱们也落不了好。”

再说了，大白天经常挖野菜的人转悠，他们可不能在白天偷偷挖。

程茂才和程茂田觉得老四说得有理，虽然舍不得剩下的山药,可是想到家里已经存了好些,只能忍痛放弃剩下的。几人把挖的坑填平，用来遮掩一下。

如果真让别人发现他们在挖山药，闹大了,昨晚辛苦一夜挖的山药估计得交公。所以，程家三兄弟，还有林长生趁村里人人少时，背着箩筐回了家。

程茂才住在村里面，他怕遇到人,就把山药存放在四弟家，打算等晚上再过去慢慢搬回家。

程茂林犹豫要不要把发现野山药的地方告诉老村长，还是等别人发现告诉老村长。他想了想，万一人家的想法跟他一样，发现了以后都想挖给自家吃，谁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告诉老村长，要不他去说一声？

可是他跟大哥他们昨晚挖了不少，现在带老村过去一看，不就露馅了吗？

因为这，程茂林没有立马做出决定，而是打算回头跟家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他累了一晚上，白天还得去地里磨洋工干活，还想赶紧眯一会儿，要不白天熬不住。

程茂林回到家先睡觉。而修炼了一晚上，已经恢复异能的七彩醒来后，悄悄开大门，去了挖山药的地方。她看到这片儿被爸爸他们挖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有问题。为了怕不让人发现异常，七彩直接在被挖的地方，催生一片苍耳、拉拉秧等带刺植物。只要再下场雨一浇，就能遮掩被挖的痕迹。

其实七彩催生植物覆盖上以后，不扒拉开查看的话，谁也不知道这里被挖过。七彩也是煞费苦心掩盖痕迹，没办法，谁让这世道啥都充公，她不可不想让自家一点存货没有。反正她爸就算发现这边重新长了植物也不会声张，谁也不知道是她干的。

这一小片已经挖光，地面上已经没有山药苗，七彩再一掩盖，再下场雨……村里人再来挖山药，一般想不到这边已经挖过。

程茂林跟媳妇商量后续咋办，又特意跑到他们挖山药的地方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这一片儿竟然一夜之间长满了野草。他赶紧扒拉开野草一看，底下确实有挖过的痕迹。看来不是他做梦。

这是咋回事，怎么野草长得这么快，有神仙帮助他们遮掩痕迹吗？程茂林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他那颗悬着的心却平静下来。既然老天都帮他，那他再等两天，回头下场雨，彻底掩盖了挖掘的痕迹，他再把野山药的事告诉老村长。

后来，程茂林还把把这事当稀奇事给他爸和大哥三哥说了，同时让家人嘴严点，平时吃山药小心点，千万不能让外人发现。

程茂才好奇，特意跑过去看。结果真跟四弟说的一样，他们挖过的那片地方又长满了草，这是神仙施法办到的吧？怀着对鬼神的敬畏心理，程家兄弟不敢单独随便往那边跑了。

六月雨水本来就多，果然没几天就下了一场漂泊大雨。可还等程茂林找老村长上报野山药的事，已经有别人爆出来。

原来这人就是柳青青。

柳青青迟迟不见野山药被人发现，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可是她确定自己没记错，上辈子确实有人发现大片野山药，只不过她可能记错了地方而已。所以出去挖野菜的时候，她特意到处看看，很快在偏僻的东南方发现大片野山药。

回来后，她连亲妈都没来得及告诉，直接跑去跟老村长说了。

虽然抢了七彩家的功劳，但柳青青不觉得亏心。谁知道她都重生了，上辈子的事情会不会发生改变？野山药那么重要，不能不给村里人找到。她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村里人饿死。

不管是谁发现的，大片野山药当然充公。不过作为第一个报告好消息的人，柳青青也受到老村长和村干部的奖励，奖励她一百个工分，年底可以换算成钱。

后来，程茂才和程茂田还羡慕那一百工分。可惜晚了，是他们给了柳青青机会。

柳青青知道就靠这片野山药，村里才没有饿死人，坚持到各家自留地有了产出，生活才维持下去。

村里在东南一带发现大片野山药，村干部组织村民一起去挖。河上村村民看到大片大片的野山药，不再顾惜自己那把子力气，勒紧裤腰带，争取把所有山药挖回去。这些可都是救命粮。

最后竟然挖出上万斤山药。要是全村人细细着吃，再配点别的代食品，吃到秋收应该没问题。

等村里大仓库堆满了山药，有的村民竟然激动地热泪盈眶，“终于不怕给饿死了。”

有村民马上激动地回答：“就是，有这些野山药，咱们能撑到粮食打下来了。”

“真是老天保佑，这些野山药就是给咱村里的活路。”

马上有人跟老村长建议：“挖出上万斤野山药的事可不能往上报，万一抱上去，又让搜粮队拉走，咱不得等着饿死。”

“对，不能上报。”

“这些野山药本来就不是地里长出的，不应该当公粮交了。要是都交了，就是不给咱们留活路！”

“对啊，老村长，不能交上去。”

最后老村长出面发话：“我跟村干部们合计了，先保命要紧，不打算上交。但是你们谁要管不住自家人的嘴，把消息透露出去，就不要怪公社的人来把山药弄走。”

万一传出去，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上万斤山药不是小数。

村干部真没打算上交，都交上去等着村里人真饿死，要是饿死人，他们这些村干部也得挨批。

有比较公正的老村长在，河上村的村干部虽然有点小心思，但是在填饱肚子面前，一致同意隐瞒野山药的事。所以只要村民不往外说，村干部们没打算上报公社。就像村民说的，总不能不给老百姓留条活路。

等散场之后，各家各户回家嘱咐媳妇们，不能吃里扒外回娘家露了风头。万一要是谁说出去，直接回娘家没得说。

只要不是傻子，没人愿意说出去。说出去了，等于自己和孩子没得吃。娘家可以顾，山里不是还有有野菜蘑菇吗，能做主的可以让省来给娘家送点。

反正有段时间内，河上村的媳妇回娘家次数少了。若是回娘家，也不带自己的娃回去，就怕娃太漏嘴。

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不少人村民还在私下议论山药怎么来的。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是老天爷给河上村安排的一条活路。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河上村人杰地灵，可能有土地神保佑，所以大伙儿认为野山药是土地神赐的。要不是有反对封建迷信的条例在，估计很多人得烧香给土地神上供。

谁都不知道是七彩暗中发了善心，给了大家活路。就连重生的柳青青也不知道。她跟村民一样，也以为有神仙在，要不她怎么得到了神仙水滴？

村民总算不用喝野菜糊糊不饱，没多久再用凉水充饥了，多吃块山药起码能多撑点时候。除此之外，他们盼着自留地里种的粮食多产点，自家院里种的菜多长点。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能种的地方都种上了。

七彩看村里情况好了点，便没有跟她爸建议去深山找个地方种粮食。她还以为下一季村民收了粮食，日子会好过点，没想到这一挨饿就是三年。

那是后话先不提。

又到了炎炎夏日，该是放暑假的时候了。这次期末考试，七彩毫无例外又考了双百；程立国差点，数学考了九十六，语文只考了八十八。好几个错题都是因为他粗心的缘故，回来后挨爸妈一顿说。

李秀珍数落大儿子：“你说你白长这么大个子，还不如你妹妹考得好。”

程茂林：“下次考好点，你考差了在你妹妹面前抬得起头吗？”

这绝对是打击教育，还是来自父母的双重打击。

程立国绝望地说：“爸，我妹妹能考一百分，你想让我再考好点，那我得考一百零一。人家总分就一百分，没有一百零一。”

程茂林撸了儿子脑袋一把，“臭小子，你别跟我贫嘴。我还不知道总分是一百分，那你咋考不了一百分？”

程立国立马投降：“爸，我做的题比一年级的难做。还有，七彩她比我更聪明。你和妈咋不把我生得更聪明点？”

程立国跟妹妹一起学习过，他早知道妹妹记忆力好，凡是学过的字一遍就记住。他脑子没那么厉害，哪能考得过妹妹？

李秀珍给大儿子气着了，直接拿起炕头的笤帚疙瘩说：“小兔崽子，你考不好还赖你爸妈，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抽你两笤帚疙瘩……”

程立国看形势不妙，赶紧跑出去，到好伙伴林长生避难去了。七彩看哥哥被妈拿着笤帚疙瘩追，乐得咯咯直笑。她哥偶尔混犯浑惹爸妈生气，每次都是这种待遇，可是她哥还是屡教不改。

在年前期末考试因为程叶大意，有个拼音拼错没有考满分，而那次七彩则考了双百。这次程叶不想被七彩比下去，特意认真重学了拼音，也考了双百。

程柳今年小学毕业，语文数学都考了八十多分，在班级名次还算不错。可是她觉得自己应该上不了初中了。

因为现在家里没钱，日子还这么困难，爸还能愿意供她上学？

在程柳看来，家里供她上个小学已经很不错了。村里多少女孩没有上学的待遇，天天在家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带孩子、打猪草甚至下地干活赚工分……

程柳还认为，妹妹成绩更好，如果家里要有非得上学的孩子，她应该把机会让给更小的妹妹。毕竟妹妹还小，能干的活有限，赚不了几个工分。她不同，她已经十几岁了，起码可以赚一半工分。

程叶也确实打算继续上学，谁都不能阻止她追求美好未来的决心。就算是哭闹求人，她也打算把学业继续下去，而不是留着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等到十几岁随便找个人嫁了，婚后生娃、带孩子、干活……

日复一日，这种日子有什么希望。

程叶上学是逃避劳动的一种手段，也是为了将来能走出农村、到县城或市里去发展。不管是通过学业还是招工，她不准备一直留在农村。这样的日子她受不了。

原来在老院一起住时，程爷爷想让家里的孩子有出息，才让孙子孙女上学。现在分了家，程爷爷管不到孙子孙女的学业，轮到当爸妈的管了。

程茂田本就略有点重男轻女，况且家里少了孩子妈，还欠了债，暂时供不起俩孩子上学了。他对俩闺女的学业没有期待，他已经考虑过让大闺女程柳辍学。还有小闺女程叶，年龄还小，可以晚一两年，等家里条件缓缓再上小学。

上完小学能识字算数，对程茂田来说，他对闺女已经算是不错了，根本用不着供她们上初中或高中，甚至考大学。就算考出去，还不是嫁到别人家去，又能给他带来多少荣耀。即便有荣耀，有工作和工资，那也是给婆家赚的。嫁出去的闺女不可能把赚来的工资交给娘家管。

既然打算好了，程茂田知道俩闺女的成绩后，直接跟俩闺女说了他的想法。

“柳儿，你妈也不在了，你要出去上学，家里这些活没人干，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再说，咱家啥条件你也有数，实在供不起你上学。你都把小学念完了，要不以后就在家里干活。”

程柳是个老实孩子，特别听话懂事，她还特别能体量别人难处，尤其是父母的难处。

爸说的这些她都想过，程柳低头含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可到程叶这里，程茂田就说不通了，程叶表示非得想上学。

“还有你，叶子，咱家现在实在没钱供你上学。你还小，等咱家缓两年，我再送你去上小学。”

程叶扁扁嘴说：“爸，我学习成绩好，我想上学。”

程茂田见小闺女不听话，急眼了，“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是不让你上，是让你晚两年上。”

程叶含着眼泪说：“我就是想上学，呜呜呜……”

最后程茂田急了说：“你想上咱家也没钱。你要想上，自己想办法去。”

上次因为小闺女上学的事闹到她爷爷那里，程茂田心里就不高兴。家里欠了一百多块钱，他得还几年才能还完。因为爸妈说过，这笔钱就当借给他的，以后他有了钱得还。

程茂田甚至想过？都怪英子想不开，为啥要记恨燕飞，为啥非得推到燕飞？要不燕飞也不能住院；燕飞不住院，也不会花两老的老本。

不是老两口不心疼三儿子，实在是因为家里还有俩儿子。即使老四和老四媳妇对多花的这笔钱没意见，可老大媳妇绝不同意让老两口出这笔钱。

所以，这样对老大和老大媳妇有个交代。要不老大和老大媳妇怪老两口偏心咋办。难道他们因为这些钱再跟老大家闹一回？

因为赵英子上吊，老两口都怕了，生怕儿媳妇们再因为偏心闹出事。

老两口跟跟程茂田说过，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钱。当爸妈的，不可能逼儿子还钱。

程茂田觉得这钱该他还，他媳妇做下的孽，他不还谁还？因为心头压上了债务，还因为媳妇上吊死了，程茂田心头一直沉甸甸的。

现在年景不好，程茂田不知道年底分到多少钱，啥时候能把欠债还清。可在还完债前，他不愿意背债继续供闺女上学。再他看来，晚两年上小学又有什么关系，早晚还不是一样上？

程叶哪会同意晚两年上学？如果会同意，她就不会在去年闹着上学了。她就怕晚两年再上，等她上高中赶上wg咋办。听说wg时期整天批斗，老师没法教学，学生天天搞运动，根本学不到多少知识。学不到高中知识，她怎么参加77年高考？

要知道上辈子程叶学习并不太认真，初中毕业就不上了，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如果她以后真想考大学，哪怕wg后第一年高考简单，她一定得上高中才行，不上高中肯定是没希望。

程叶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因为她上辈子学历低，并不认为自己能自学成才，才热衷于到学校学习高中文化知识。自学的话，她觉得很难学会高中课程。

不过就目前的家庭情况来看，真没条件允许程叶上学。除非程茂田敢背债送闺女上学。可他并不是很看重闺女的人，哪里肯同意？

程茂田不同意，程叶只好跟上次一样，想去求爷奶想办法。

程叶到底对家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太了解，她本以为自己上次能从爷奶那里要到学费，这次去肯定也能。毕竟她可是考了双百。有好成绩再这里摆着，听说她爷爷又稀罕学习好的孙辈，应该会出钱供她上学吧？

为了能在下学期及时上学，程叶带着她的双百成绩去了老院。

“爷爷，你看我考了双百，我爸爸他还不让我去上学。我在学校学的可好了，我还想趁放假多学习，等开学再跳一级。”

跳级是程叶刚想出来的好办法。如果她表现出读书的天赋，说通爷奶出钱供她上学不是更有把握。小学知识很简单，程叶有把握跳级。

可惜这次她料错了。因为赵英子害了老两口的亲闺女程燕飞，害的他们手底下钱几乎全败光，他们哪会继续出钱给孙女上学。

要是让老大媳妇再听到点风声，还不得让他们给孙子们也出学费。他们出得起吗？

所以，程爷爷磕了磕烟袋，也不管程叶听不听得懂，把事情掰开给她说：“叶子，不是爷奶不想帮你。你应该记得你姑姑住院的事吧。你姑姑住院的钱，咱程家出了一半。你家没钱，我和你奶留的养老钱有一百多，就替你爸出了这钱。对了，为了给你妈办丧事，还给赵家二十块钱。我们那点钱都让你妈给祸害没了，现在手头真没钱了，想帮也帮不了你。”

“叶子，你得体谅你爸，他还背着债不容易。要不就过两年年景好了再上学？你要是不愿意，我跟你奶也没办法。”

程爷爷之所以跟程叶讲透，也是看在她好学的份上。说不定她凭认学这个劲头，以后不管干啥都能混点出息。

其实，老两口手里还是剩点钱，可实在不愿替程叶出学费。

程叶是赵英子的亲闺女，两老因为赵英子要害亲闺女和外孙女的事心怀芥蒂，不可能跟原来一样对待赵英子生的两个闺女。再加上有老大媳妇盯着，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同意继续出钱让程叶上学。

可程叶骨子里不是程家的程叶，哪愿意听爷爷拒绝。陈烨可怜兮兮地跟爷爷哭求：“爷爷，我真想上学，我还想以后考大学。”

她心里在琢磨：难道爷奶因为她妈做下错事，怨到她头上了？要不连爷奶都不愿出钱供她上学了。

小学学费真不贵，一年级一学期总共一块五毛钱。这里面还包括书本费。就一块五毛钱，爷奶真出不起吗？

程叶觉得要是亲孙子求爷奶，他们可能借也会让孙子上学。可她只是个孙女，还是分了家亲妈又犯下错的孙女，难道爷奶不想管她了？

程爷爷没想到孙女这么执着，但他还是拒绝了：“叶子，你回去吧，我和你奶真没钱了，供不起你上学了。你要想上，让你爸再去想办法。”

程叶看爷奶不松口，只好委屈地回了家。但她没有死心放弃上学。于是她把主意打到四叔家头上。

程叶觉得，也许她应该去求四叔和四婶，让他们看在她成绩好的份上，看在她和七彩同龄却上不起学的份上，看在她是他们亲侄女的份上，帮她一把。

只要四叔帮她出了这两年的学费，等过去灾年，自家条件好点了，她再求她爸出钱供她上学。也许那时她还能找到别的赚钱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