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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楚南浔的军帐外,此刻站着个妇人,妇人端着一碗桂花莲子羹,穿着一袭五彩凤锦襦裙,外罩着件夹衫,她小腹微微隆起。行走间,珠钗垂下的流苏,摇摇曳曳,好不华贵。她的身后跟着位丫鬟,低垂头,规矩的隐于暗处。
此时天色已黑,妇人垂下首,眼巴巴的看着帐外厚重的布帘。
半响,布帘被人掀开,一黑衣公公从里面出来,他有着一腔尖细的嗓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尖锐。
“蓉侧妃,奴才刚为您通报过了,王爷这会儿正在与人议事儿。你煮的羹汤,还是端回去吧”
曲华蓉见他出来,说了这样一番话,脸上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抿了抿唇,上前两步,往王爷身前伺候的公公手里塞了一把金叶子,笑容愈发温柔小意,眸中的讨好更甚:“路公公,您就帮帮忙,这桂花莲子羹乃是我下午亲手所做,若是王爷不愿见我,让我身边这丫头把这羹汤端进去也可。”
路公公撺紧手中金叶子,用手掂了掂,分量不轻。暗忖,这新册封的蓉侧妃,用了手段怀了王爷的种,王爷甚是不喜。可如今她肚子争气,身怀有孕,被崔贵妃提为侧妃,赏了诸多好物。瞧瞧这金叶子,一把一把的送人,大方的哩。
他这样想着,看过来的眼神便跟着缓和了不少,脸上的笑容簇成一团,缓声道:“贵妃不能让奴才难办,王爷不见您,奴才也没有办法。但若仅仅只是让丫鬟把羹汤端入王爷帐中,倒也不无不可。”
“能让王爷吃上我亲手所做的羹汤,妾身便已知足,多谢公公帮忙!”曲华蓉说完,侧过身,对身后青衣丫鬟吩咐道:“雪樱,你把这羹汤端入王爷帐内,王爷平时忙于政务,时常忘记吃晚饭,你一定要看着他把这羹汤喝完,再端出来。听明白吗?”
丫鬟埋首行礼应诺。
声音如黄鹂骄啼,霎是好听。路公公露出个夸赞的笑来,不亏为在蓉侧妃身边伺候的,连个普通的丫鬟声音也如此动人。
小丫鬟接过蓉侧妃递过来的羹汤,从始至终埋着头,向蓉侧妃行了一礼,转身极有分寸的跟在路公公身后入了端王的军账。
蓉侧妃站在帐外,眼内闪过一抹流光,她目视着小丫鬟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过身,却不是回自个儿帐里,步履匆匆,朝着归德候府裴世子夫人安氏的帐篷之内走去。
一柱香之前。
二姐姐曲华樱打着看望她的由头,和她做了笔交易。
二姐姐的原话是这样的:“三皇子造反之事若不拦住,明日必死无疑,我知你素来是个聪明人。今日你若帮我,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哦?这要看二姐姐拿出的礼物是什么?”
“杀母之仇?你可想报?”
“你是说……”
“曲华裳设连环计,引得你母亲最终顶下陷害风波,浸猪笼而死,你心头大抵是恨的。今日我给你这个亲手报仇雪恨的机会,虽不能让她身死,却可令她从此身败名裂。这个礼物可值得你帮我?”
“帮,如何不帮?但,二姐姐,呵?你记住,我曲华蓉有今日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我猜王爷所爱之人大抵是你吧?你顶着我这张脸勾引他,如今勾引成功了,便甩手不管,让我给你当替身。呵呵!你与大姐姐所为又有何区别,今日我帮你,但是我一样憎恶你。”
“随你怎么说?感谢你记住我!”
曲华蓉想起二姐姐走时唇边的笑容,明媚、自信、从容。她站在自己身前,不施粉黛,未着华服。却比珠光宝萃的自己更显绝美。
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她比不过她,纵使她有王爷喜欢的样子,也不行,她没有她的气度,没有她的张扬。
不过也罢,她比不过她这二姐姐,大姐姐那样心狠手辣之辈也是比不过的。呵?那女人,害她生女,污她名誉,她原还以为她是个多么厉害高端的人物?原是个下九流的胚子。她不是自诩贵女典范,端仪守礼吗?今日便让她名誉扫地。
曲华蓉掀开安氏的帐帘,唇角勾出一抹算计的笑来。
却说这边厢,三皇子帐内。
楚南浔正待发火,端起丫鬟手中盛着羹汤的青瓷碗便要往她头上砸。
一直低垂着头的女子,忽的抬起头。一双我见犹怜的杏儿眼,圆溜溜的瞪着他。
他的手便这样顿在半空中,暴戾的怒气戛然而止。羹汤在手,顺手便砸在一旁胆战心惊跪着的路公公身上,薄唇轻启:“滚!”
热汤顺着路公公的脸颊往下流,竟是烫掉了一层皮,他捂着脸退出帐外,眼内俱是骇然。
乍然看见这一幕,苏樱雪心有不忍,别过头,不喜的抿着唇。
军帐内此时空无一人,楚南浔贪婪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上前两步,便要拉起她的手。
却被她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楚随风,我有事儿与你谈!”
楚南浔修长的手指顿在空中,见她毫不掩饰的厌恶神色,终是没有继续向前。鹰眼扫向她丫鬟饰样的发髻上,指向身侧的木凳,抿唇道:“坐。”
她应声坐与他对面,袖口被桌角勾住,露出一截皓腕。
楚南浔的眸子盯在那抹白皙的肌肤上,眼神一晃,却见她迅速的拉下袖口,皓腕隐与袖内。
他唇边勾出一抹嘲,笑道:你夏天穿超短裙的模样我也是见过,呵?露出这点手腕,有什么好遮掩?”
苏樱雪摇头叹息:“此一时彼一时,家有醋夫,我得时时注意。”
“呵?简侍郎管的倒严?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何事?”
“自是与三皇子有要事相商,听说你要谋反?”她直截了当的问,抬眼便见他深邃的眼睛。
他细长的眼睛在她身上扫视,半响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冷声道:“简玉珩让你来的?劝我就此收手?嗯?”
他说着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俯身望向她,哑声道:“王樱樱,你以为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简夫人?楚随风的心上人?”
差点儿忘了他此时位高权重的身份,她男人说的不错,他再也不是她认识的楚随风,而是位高权重的端王。此刻他身上放出的气势,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他不同了。
苏樱雪并没有往后退,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终是迎着他的眸子,毫不畏惧的低声道:“不,都不是,我以王樱樱的身份找你谈。明日行刺之事儿,希望你与我们合作。”
楚南浔唇边的笑越来越深,只这笑意不达眼底:“王樱樱?呵?简侍郎应该告诉过你,我走到今日这步,为的就是你王樱樱,如今布局已定,只差临门一脚,你凭什么让我退兵?”
“凭你明日若真的执意造反,必死。凭你穿越的地方并不是架空历史的平行朝代,而是一本叫做《嫡女为凰》的小说。凭这本小说的女主角曲华裳,她也重生了。端王殿下,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吗?长宁候府嫡女曲华裳是重生而来的原文女主,而你,是这本小说的官配男主。你仔细想想,她为何会千方百计的逃避与你议亲?她重生回来,要改变历史,嫁给她的白月光简玉珩,你我一切拦路石均是要除掉的。你肯定好奇,我为何知道你要造反,昨日,她当着我与我家相公的面儿送了一筐荔枝,……得她提醒,顺藤摸瓜,便想到了你的身上。但是细思极恐,你也仅仅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为他人做了嫁衣。你仔细想想今日围猎你父皇可有异样?你母妃为何不随驾前来?从圣驾启程到现在,你且私下见过你父皇吗?”
楚南浔身子立了起来,逆着光,他的表情隐藏在泯灭的烛火中。
苏樱雪抬起头,看着他那张神色莫辩的脸,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慢条斯理的抿了口水。她了解他,楚随风本质上是个商人,他素来懂得权衡利弊,从中牟利,他从不会做折本的买卖。被人当做靶子算计,如何也不会容忍。
楚南浔坐回木凳,神色晦涩不明,沉思半响,似嘲似讽,声音艰涩:“你说……穿书?呵?简玉珩是本书里的人吗?我原是输在一纸片人身上,可笑!真当可笑。”
苏樱雪看着他,烛光下的他忽的颓废下来,眉眼内俱是灰败,她突然有些不忍,想起当年……
她的声音倒底柔了些,有些事情理应与他说清楚才是:“楚随风,别喜欢我,真的,你可能不知道,我有情感认知障碍。我不能接受与别的男子有任何亲密的举止,你仔细回想,当年你我接触,很多次,我都有呕吐的举动。这病发作,我控制不了自己。除了简子都,别的男人都不行……”
我如何不知?正因为知道你病,所以当年才故意做出出轨的事情来,为的就是对你刺激治疗。可是……原是不爱吧,你从一开始便不爱,所以才没有恨,没有恨,如何刺激治疗?
楚南浔紧崩着脸,当年的误会,他的付出,他忽然便说不出口了,他对着她忽的笑出了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他原来一直是输的,从没有得到过,可笑他费尽心思还千方百计的去夺。然而,夺回来又如何?她说了除了简子都,旁的男子一接触她,她生理性呕吐。
最大的讽刺不是她不爱,而是她做出来呕吐的姿势?他想起前世每一次靠近,她吐的恨不能把心肺吐出来的模样,那个时候她骗他,身体不适。今日他才知道真相,他在她眼里或许便如沟渠里的污秽,见之便要作呕。
笑声在军帐内回荡了很久,他颓败的坐回木椅,对她惨然一笑:“你走吧,告诉简子都,明日我会与他合作。往后……往后你别在出现在我面前。”
苏樱雪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的视野。
夜色渐浓,帐内蜡已烧尽,黑色笼罩住屋内唯一的男子。无人看见他刀削的轮廓处,挂着满面的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了一个女人。呵?
可是心依旧痛,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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