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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文学城首发

59

才买回来的对联不可避免地弄脏了,于是第二天乔柚拉着江见疏出门买了新的,顺带把前一天没能置办好的年货也置办了。嫌对联和福字气氛还不够,她还买了些小灯笼和窗花,好好把家里布置了一番。

她边哼着歌儿边贴窗花,转头就见江见疏笑意融融地倚在边儿上看她。

“盯着我看干嘛?快把灯笼挂上去。”

“怎么这么高兴?”

乔柚拿起另一张窗花,新的一年是牛年,红纸勾勒的小牛惟妙惟肖。

她弯起唇,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可思议:“我从来没过过这么热闹的新年。”

江见疏安静地看她片刻,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我也是。”

大年三十当天上午,江父江母回到宣江。江母一进门就找乔柚,说给她和宋酒买了些小礼物。

“对了,门外那对联和福字是你们去买的啊?”江母问。

“难不成还能是您么。”江见疏捧着杯热水在旁边抬杠。

江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净整这花里胡哨的。”

乔柚:“是我买的。”

江母:“买得真好!”

乔柚:“……”习惯了。

江见疏嗤笑一声。

“咱家都好几年没贴这些东西了,”江母说,“不过这样一看,还挺有过年的气氛的。尤其这窗花,真好看。”

总策划乔柚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稍晚,江临舟和宋酒也回来了,年夜饭按照原计划,是在外面吃的。

大年三十这天,街道格外冷清,许多店铺早早地就关了门,门上贴着喜庆的红纸条祝过路的人新年快乐。公交地铁都照常运行着,只是人群比起以往也变得稀疏。

从亮堂热闹的酒店离开,街边树上挂满的彩灯已经亮起,离开时前台还笑意盎然地对他们说了声“新年快乐”。

江父江母走在最前面,江母性子比较急,一路上能听见她和江父小吵小闹的声音;江临舟寡言惯了,大多时候都是宋酒在说,他在听,偶尔侧头时乔柚能看见他唇角扬起的弧度,眉眼在暧昧不清的路灯下显得柔和许多。

乔柚把手探进江见疏的口袋里,被他捉住。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回到家,又窝在客厅看春晚。

节目算不上多好看,要的不过是个气氛。

乔柚的手机悄然震了震,是一条新短信。

看见发信人的名字,她笑容稍敛。

江见疏也瞥见了这条短信,沉吟半秒,像是不经意间提起:“说起来,我前两天去医院还遇见她了。”

他的手伤痊愈得差不多了,前两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看看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影响以后拿手术刀。

乔柚微微一愣,不确定地问:“她去医院干什么?看病?还是……”

“也许吧,”江见疏淡声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排队挂号。一个人。”

也就是说,不是陪别人去的。

乔柚想起那天谭冬说起卖房子的原因时,提到的“疾病”。她确实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不复当年的风韵犹存。

乔柚心里五味陈杂:“她……生什么病了吗?”

“这就不知道了,”江见疏略一停顿,“不过她常年吸烟,肺部器官肯定是会受损的。”

乔柚有些出神。

“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有什么心理负担,”江见疏将剥好的一瓣橘子喂到她嘴边,“只是想到,那是你母亲,虽然我对她也有意见,但多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嗯,”乔柚张嘴吃掉,“学长,谢谢你。”

他轻笑,曲指敲敲她的脑袋:“跟我还说谢?”

零点的钟声响起时,乔柚给谭冬回了条短信。

-

“无论我如何不认同您的理念与行为,但您说得对,您是我的母亲,您始终不会害我。我也相信这一点,您确实不会害我,您只是想从我身上证明您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以此验证您的成功。从前我没有别的容身之处,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服从、服从,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

“不过,我也很感谢您。感谢您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就像我先生说的,我也感谢您带我来到这世间,才能让我遇见如此美好的他。

“听闻您身体有恙,应该尽的赡养义务我不会推脱,除此之外,我想我们的母女关系维持现状是对您、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已经厌倦了与您的对抗,也不想再被过去的种种打扰。

“新年快乐。”

电视机里传出欢声笑语,喜庆热闹的音乐随着从远处传来的烟花爆竹声一同响起。夜空被焰火照亮,月色明媚,新的一年在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夜晚喧然到来。

茶几上,手机里的信息停在最后的“新年快乐”四个字上。

十几秒后,屏幕自然熄灭。

谭冬望着远处炸开的一朵又一朵烟花,在窗前静默地伫立良久。

她摸出一根烟咬进嘴里,却又想到什么,摸索火机的动作停了停。几秒后,她掩着口鼻咳嗽几声,将嘴里的烟拿了下来。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白雾在窗上晕开,朦胧了窗外的万家灯火。

-

严寒的凛冬在新的一年不知不觉便过去,在寒冬的末尾,兆溪警方传来好消息,那条庞大的海洋黑色产业链终于被一网打尽。

春暖花开时,乔柚出席了两场庭审。

一场,是对何霆彦等人、包括张听月的庭审。

乔柚再一次见到了张听月,她已经不似记忆里的阳光明媚,被带上法庭时躲闪着她和江见疏的视线。

她说,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何霆彦也从未对她和母亲说过自己的工作。后来知道哥哥在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她不止一次劝过他自首。

也就是那个时候,何霆彦发现乔柚还活着。

对他来说,见过他、并且手上掌握着证据的乔柚是颗极其不稳定的炸.弹,必须尽快解决,要么用钱封口,要么就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一开始,何霆彦没打算把事情做绝,尤其当知道乔柚失忆之后,他花了一段时间观察她,发现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很快,就在他松口气的时候,已经失忆的她在网上大肆地发布对郭起轩之流的抨击与揭露。

——一个已经失忆的人,本性依然烈。

这让何霆彦下了决定。他开始不断地游说张听月,让妹妹配合自己的行动,将这个性烈的记者彻彻底底“封口”。

张听月被他吓到了,从未想过兄长会心狠至此的她和何霆彦展开了一段时间的拉锯战,仍企图劝说哥哥伏法。

接着,何霆彦搬出了江见疏。他很清楚妹妹的软肋和痛点在哪儿,用江见疏和乔柚的婚姻刺激她、煽动她。也就是这个时候,张听月的内心出现了动摇,开始不再执着于劝兄长自首。

而真正让她理智崩弦的,是从何霆彦那里知道了江见疏和乔柚实际早就已经离婚的消息。她处在长久的震惊里,浑浑噩噩帮着何霆彦完成了很多事情,包括威胁信、包括对乔柚、对江见疏行程的跟踪,以及,将乔云平的讯息告诉何霆彦。

她成为了何霆彦的共犯。

庭审的最后,张听月哭着听法官的宣判。

她的罪过比起何霆彦可以说轻中之轻,她没有实质性参与绑架的行为,而在何霆彦绑架乔柚之后,她联系了警方,有戴罪立功的表现,但结合绑架之前她帮助何霆彦做的一系列违法行为,最终也只判处了一个月的拘役。

何霆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参与了兆溪的黑产业链不说,加上对乔柚生命安全的侵害、后续的威胁、绑架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最终获刑十八年。

庭审结束时,乔柚起身,看着张听月从她面前走过。

张听月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过头,冲着她的方向小声而哽咽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一眼很短暂,她看见乔柚的身侧,自己从大三心仪至今的那个人正站在那儿。他们手背相碰,亲密无间。

是怎么喜欢上江见疏的呢?张听月模糊地回忆着,大概是大三那年跟着导师做课题,在数据分析时出了纰漏,导师大发雷霆。她知道是自己的错,可听着导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小姑娘到底脸皮薄,自责和羞臊之下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江见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当时因为论文的事来找导师讨论,在一边听了会儿,出声问:“看来您今儿是没空了?那我先回?”

导师喝了口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语气却缓和了:“你又有什么问题?”

导师的注意力就这么被他分走。

等他和导师的问题讨论完,导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了两句便让她回去好好把数据再检查修订一遍。

张听月离开导师办公室,追上前面的人:“江师兄。”

江见疏停下步子,询问的视线看过来。

“谢谢你替我解围。”

他神色淡淡的:“碰巧而已,他再骂下去都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轮上我。”

张听月心跳有点快,总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背影高挑挺拔。

张听月捧着手里的纸巾,不寻常的心跳久久没能平息。

她之前和江见疏有过几次接触,却从未有哪一次,这样让人心绪难平。他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天之骄子,风光霁月高不可攀,她也和许多人一样,对他怀着憧憬与崇敬。

可是这一瞬间,憧憬似乎变了味儿。

她本以为的高不可攀,原来也可以离她那么近,好似触手可得。

……

乔柚没有回复张听月的那句“对不起”,只安静地目送她被带离法庭。

没过多久,她前往了另一场庭审,气氛压抑而沉重。

这是乔柚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郭起轩。他的长相并非传统的坏人脸,相反,看上去是个彬彬有礼、温润谦和的中年人。

然而披着这样一张皮的人,却做尽畜生事。

裴锐年的死,是他一手策划;兴和图书馆的倾塌,是他与开发商、建筑公司共同的偷工减料以此大捞油水导致;对受害者赔偿的敷衍和对发声的扼制……桩桩件件,都是他。

就连所谓的“慈善”,到最后慈的都是他自己。

数罪并刑,重判之下,郭起轩被判处死刑。

裴父裴母在判决落下的那一刻嚎啕大哭。

他们捧着儿子的骨灰盒,让裴锐年亲眼见证了这场荒诞闹剧的谢幕。

离开法院时,乔柚被眼前的光刺了下,抬手挡了挡。

严冬已过,如今正是花开烂漫的时节,枯枝生芽,新燕啄泥。周而复始的又一年春,有人得,有人失。

-

裴锐年的葬礼在一个暖风和煦的日子里举办。

裴父裴母选了离家很近的墓园,来参加的人很多,亲戚、朋友,还有许许多多,曾因他的勇敢发声而讨得公道的陌生人。

从他遇害到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五个月。

五个月,将近半年的时间,他终于得以安眠。

裴母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墓前说着郭起轩的审判结果,后来说起他幼时的调皮、少年时的叛逆,末了,她抚摸着被光照得暖意微起的墓碑说:“你永远都是我们的骄傲。”

参加葬礼的人渐渐离开后,乔柚才上前,将手里的白色花束放在已花丛满簇的碑脚。

乔柚抬头,墓碑上,裴锐年年轻的面容上笑意温煦。

她视线稍稍偏移,看见刻在旁边的一行朱红的字——

“恶魔扼住我的咽喉,但我不会放弃歌颂光明。”

裴母说,这是在他房间里发现的遗书里,他写在末尾的一句话。

这封遗书早早地便写好了,在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起调查揭露开始之前。他早已预料过最坏的结果,为自己留下了只言片语。

乔柚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最后郑重地唤了声:“裴师兄。”

春末夏初的暖风吹来,簇拥的花瓣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谁的送行。

作者有话要说:  非法学相关人士,这章的几个量刑是查阅了一点相关资料加上一点自己的预估决定的,如果不太妥当还请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温柔指正,或者就当我放了个屁好了(鞠躬

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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