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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怀舟将他与九世魔尊在识海深处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向钟凌复述了一遍之后,钟凌的眉心已经拧的可以打结了。
“瑶台镜可开启“耀世”秘术,滋养神魂,重塑肉身?”他不赞成地摇头,“简直荒唐。如果它真有这等逆天而为的奇效,为何从未有过任何记载,也从不曾听人提起过一二?”
颜怀舟道:“我原本也觉得荒唐,可九世魔尊如果不是万分笃定,怎么会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受制于我?无论如何,我已然应下了他,妖族这趟是非走不可了。”
钟凌问道:“他要将谁复生?”
颜怀舟耸耸肩膀:“他不肯说,我哪里知道。”
钟凌方才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不明就里,怎可随意对人许诺!万一他要救的人是个祸患,你帮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我只许诺他把瑶台镜取来,可没说要帮他救人呀。”
颜怀舟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向钟凌,钟凌一愣,反应过来后几乎要被他气得发笑,只能对他叹道:“你啊。”
他想了想,又问道:“妖族善用幻术,在北荒的据点又十分隐秘。外面乱了这么些天,早有不少人都往北荒去了,但至今还没能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九世魔尊可知道什么线索么?”
颜怀舟道:“他能提供给我的线索少说也都是几百年前的了,如今时移世易,还能有几分可靠。”
钟凌沉思了片刻:“那倒也未必,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上许多。只是魔界的圣主川泽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件事情我也需得先同家里商量,不能即刻动身。”
颜怀舟笑眯眯地:“只要阿凌肯帮我,我多久都能等得。”
钟凌隐瞒了自己的伤势,颜怀舟也只当他尚未痊愈才会脸色发白,两人在密道里相谈许久,才约定处理完手头的麻烦,便同去北荒妖族一探究竟。
川泽早在外面等得及不耐烦,终于见他们两人再次出现,便冷然道:“魔尊大人,事情如果已经交待完了,就请先随我回去吧。妖族如此屠戮我魔界中人,你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颜怀舟扬了扬眉毛:“本座即便要管,又如何犯得着跟你回去?我这就打算亲自前往妖族,不光要向他们讨回这笔债,还要顺道把瑶台镜借来玩上一玩。”
钟景明正为此事焦头烂额,闻言立即朝他看去:“这么说,魔尊是知道进入妖族的法子?”
颜怀舟傲然道:“本座当然知道。只不过,本座还要向你借个人去。”
钟景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钟凌,还没给出答复,就又听颜怀舟说道:“我那徒儿有求于我,我也不好坐视不管。你放心,待本座取到了瑶台镜,自会将人完好无损的送回不周山来。”
钟屠画第一个不赞成,冲口喝道:“不可!”
但奇怪的是,一向最为反对钟凌与颜怀舟厮混的钟景明却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摆手制止了钟屠画,沉声道:“于公于私,阿凌都该去走这一趟。眼下纷争无可避免,我们却对妖族的底细一概不知,日后难免会束手束脚。”
他望向颜怀舟:“只是不能今天便走,阿凌的身体还……”
钟凌立刻上前一步对他颔首道:“正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将此前发生的事情与您详细禀明,身体也尚要恢复一段时日,等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再去也不迟。”
钟景明见他不愿提及自己的伤势,皱了皱眉不再多言了。
颜怀舟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尴尬,留在不周山只会为钟凌徒增口舌是非,此事既然已经说定,不等他们下逐客令便主动对钟凌开口:“那本座暂且离开,七日之后此时,不周山脚下等你。”
他说完这话,竟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腾空而起,瞬息之间已消失在天际不见了。
川泽没料到他说走就走,脸色铁青地对钟景明道:“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还请仙尊不要忘记答应我的条件才是。”
他纵身远去,沿着颜怀舟离开的方向追他去了。
终于将这两位瘟神送走,钟景明才与钟凌一同回到房中,亲自以真元为他温养疏通了一遍全身的灵脉。
钟凌心中有愧,正欲言又止之际,钟景明却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口气冷硬道:“旁的事暂且不需要你来操心,这些日子就先安心闭关修养,莫再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只顾一味地逞强斗狠!”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钟凌一个人面色复杂地站在原地。
终究是这些日子以来劳心劳力,他累极了,现下总算能暂且放开重担,合衣躺在床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梦做得香甜,醒来已是夜半时分,钟凌自觉精神好上不少,正打算起身修炼,突然听得床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不由低声喝道:“什么人!”
颜怀舟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床后响起:“是我。”
他居然漏夜从密道里偷偷溜了回来。钟凌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见他探出了脑袋,半是惊喜半是气恼:“你怎么又回来了?”
颜怀舟倒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绕到床前嘟囔道:“阿凌,我现在正是无处可去,不来寻你还去寻哪个!难道你忍心看我露宿在外吗?”
他说着,蹬掉靴子,径自爬上床来,还推搡钟凌道:“快让个位子,我也好躺上一躺。”
钟凌被他这般放肆的举动惊了一跳,愠怒道:“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下去!”
颜怀舟大奇:“我这样子怎么就不成体统了。远的不说,前些天你不就如现在这般跟我同床共枕么?”他拉长了声音,“哦——对了,我怎么迷迷糊糊的记得,那时你还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来着……”
钟凌忍无可忍,简直想再踹他一脚,颜怀舟不等他着恼,马上躺倒在床上可怜道:“阿凌,川泽追了我老远,我好不容易才能把他甩开回来找你,这会儿累都累死了。你就行行好,让我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总之钟凌没办法再赶他,压着胸中的躁乱瓮声瓮气道:“那你歇着吧,我要去修炼了,不在这里扰你。”
颜怀舟怎么肯放他走,历经了瑶台幻境一事,他多少也能窥探出钟凌对他的心意,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长长的手臂里将人圈回了原处:“不行,你要在这里,我才能睡得着。”
钟凌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身体都僵硬得不会动弹了。他努力不去注意自己狂乱的心跳,色厉内荏道:“我现在不想睡!”
颜怀舟充耳未闻,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只十分可怜地望着他,仿佛钟凌不肯答应,就是给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折腾了好一会儿,钟凌见甩不开他,终于勉强妥协,只任由他抱着,打算等他睡着了再偷偷溜下床去。
但颜怀舟平稳地呼吸声就像是催眠曲一般,不多时,他的眼皮也止不住地开始打架,不知不觉竟再次入梦了。
半梦半醒之间,颜怀舟好像紧紧地贴了上来,将他缠得更牢了。
钟凌迷迷糊糊地想,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推开他——
可等他睁开眼睛时,却是日上三杆,天光大亮。
钟凌讶异自己为何会这般不警醒,连颜怀舟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全然不知。
他愣愣地看着枕上那两处陷下去的痕迹,脸上也渐渐泛起一丝薄红。
此后,颜怀舟夜夜都溜来与他“同床共枕”,搅得钟凌不胜其扰,却又每每都与他一起沉沉入睡。
颜怀舟自然觉得这样的神仙日子再好不过,可惜没过多久,钟凌就对自己接连难以自控的懈怠忍无可忍,任凭他如何装腔作势地使出浑身解数耍赖,都坚决不肯同他一起睡觉了。
他只能托腮看着钟凌又开始日复一日、不分昼夜地刻苦修行,无数次地仰天悲叹。
到了临行的前一晚,钟景明才终于派人将钟凌叫了过去。
颜怀舟在房中等了好几个时辰才见他回来,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父亲是不是又托付给你了一大堆事情?”
钟凌接过他递来的一盏清茶,忧虑道:“如果不是听父亲说起,我竟全然不知外面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北荒妖族的入口遍寻不得,转运阁又不知所踪,无论是仙门修士,还是魔界的魔修,都没有地方能出了这口恶气。”
他将茶盏又放回了案几上:“所以,他们便都在不约而同地大肆搜寻虐杀遗留在外的无辜妖族。可笑的是,此事不仅无人阻止,还一片赞同喝彩之声,实在是极为不妥。”
颜怀舟满不在乎地嗤道:“你又来了,这有什么不妥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妖族设下聚灵山的陷阱之时,可没想过什么无不无辜。”
钟凌却十分坚持:“生灵共存于世间,又有哪里不同?你还可记得,那红狐狸与云极都曾经说过,如今只不过是到了该清算的时候——如果真有不共戴天的血债,又何尝不是千百年间一粒粒埋下的种子。这般屠杀无辜,终归有违正道。”
他知道颜怀舟总也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顿了顿,复又抿唇苦笑:“你肯定觉得我又在多管闲事。可我的心愿…也只不过是希望三界都能安稳太平一些罢了。”
颜怀舟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凌,听到这里像是忽然来了兴致,故意引导着他道:“好了好了,我早就明白阿凌的心愿都关乎着苍生正道。可是阿凌,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钟凌下意识地接口:“是什么?”
颜怀舟见他果然上当,不由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抚在他的额心:“我的心愿就是——你永远都不要再皱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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