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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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补第三天下午，自习课预备铃已经响了，高三九班教室仍旧群魔乱舞。

大前天晚上，八中小皇帝池羲带着九班男生翘掉晚自习，去网吧里通宵打魔兽。第二天上课好几分钟了，他们才大咧咧闯进教室，气得新班主任当场辞职。

这两天，九班语文课都由重点班老师代讲。重点班老师心气高，每次踏进九班收容所，脸色比棺材板还难看。

东平市有两所省级重点高中，八中稳居千年老二。

其实论生源和教学质量，八中并不比名校三中差。两所学校的差距，主要来自九班。

八中入校门槛很松，就算中考没过分数线，多交点儿钱也能挂个学籍。

许多家长砸锅卖铁想让孩子上个好学校，收容所九班就这么从钱堆里生出来了。

“大新闻！大新闻！”景宇轩风风火火跑进教室，一眼瞄见趴在前排正中央的池羲，声音低了点，“咋还睡着呢？”

“早读到现在还没醒过，别管他。”祝燃习以为常，满不在乎的说，“这位爷睡着了，天塌下来都吵不醒。”

一般来说，上课睡觉肯定要选后排座位，天高皇帝远。

而池羲比较特殊，他高调霸占第一排正中间，c位接受老师检阅，然后——

睡得昏天黑地。

重点班老师过来代课两天，无数次指桑骂槐阴阳怪气，想把池羲吵醒。结果池大爷依旧稳如泰山，蒙着连帽衫巍然不动。

老师不敢罚他，只得憋着气当没看到。池家有钱，新高三这栋教学楼是池老板赞助的，全校师生都不敢得罪小皇帝。

“景宇轩，你刚才说什么大新闻？”

“哦，劲爆消息！”景宇轩想起正事，激情澎湃的宣布，“咱班有新班主任了！”

“假的吧？哪有那么快。”

“我用马灏的狗命发誓，绝对是真的！”景宇轩四指朝天，信誓旦旦，“我看见校长和新老师说话，应该是个男的。”

“发你妹，关我屁事！”马灏骂了句。

但其他同学并不在乎马灏狗命，都在关注新老师。

“咱班今年气跑四个班主任了，还有勇士敢过来啊？”

“佩服！”

“谁这么不怕死啊，难道他有三头六臂吗？”

话音落地，外面伸进一只匀亭的手，缓缓推开教室门。

清润的声音飘进大家耳朵里。

“抱歉，没有三头六臂让你们失望了。”

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身形偏瘦，气质儒雅，一身文人风骨，语气斯文温吞。

——比全校脾气最好的老师，看起来还要和蔼。

唉，又是个倒霉的软柿子。

“怎么是你！”景宇轩看清来人，声调骤然提高八度。

“嗯？”游青鸾仔细端详他，认出没黏创可贴的邪王真眼。

“同学你好。”游青鸾跟他打招呼，余光扫了眼昏睡的池羲，熟络的搭讪，“你们昨晚又去通宵了？”

“没有！绝对没有！老师信我！”景宇轩求生欲爆发，否认三连。

游青鸾没说信或不信，环顾四周，挑出人群中最酷炫的彩虹鸡窝，直直走向葬爱蓝爵。

“喂，昨晚打游戏谁更菜？”游青鸾八卦兮兮问。

“当然是老景！”事关男人尊严，马灏拍桌而起，“他半夜三点还偷我菜！”

景宇轩差点让他气死，“你是傻逼吗！这么明显的套话都听不出来！”

马灏：……

草，大意了！

游青鸾安抚性拍拍他，绕着教室转了一圈，走上三尺讲台。

全班三十多双眼睛死盯着他，底下窃窃私语，赌他几天会被气跑。

“我押十天！”

“十天太多了，撑死五天。”

“喂，你们对新老师好点，别气他，人长得多帅啊。”

“帅有啥用？你们女生真花痴！”

游青鸾默默打量教室，后黑板顶上贴着‘崇德尚志，笃学致志’八个大字。

低头，讲台上摆着期末考试成绩单。

视野正上方，池羲小同学用帽子蒙住脑袋，几根浅金色头发从连衣帽底下钻出来，特别碍眼。

游青鸾嫌弃了几秒，摊开手，食指上套着钥匙环，底下连着宿舍和办公室钥匙。

他把钥匙举到池羲头顶，叮叮当当摇两下，和风细雨的叫，“同学，起床了。”

池羲毫无反应。

同桌祝燃劝他，“老师，没用，天王老子都叫不醒他。”

“是吗。”游青鸾转向她，善良的提醒，“那你捂住耳朵。”

“哦。”祝燃乖乖捂住耳朵。

下一秒，游青鸾用钥匙尖点了下黑板，试试手感。然后用力压紧，划出一条荆棘坎坷的痕迹。

‘滋——拉——’

硬物划过黑板表面，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噪音，引起大脑震颤。仿佛挖了谁家祖坟，被千年怨鬼缠身索命。

“啊啊啊！”

“快住手！”

“求你停下，我受不了啦！”

‘滋——拉——拉——’

‘滋——滋——拉——’

恐怖噪音足足绕梁二十秒，睡神池羲的手指动了动，终于脱离深度睡眠。

“操。”他脑壳一阵一阵的抽疼，哑着嗓子骂了句脏话，坐起来活动压麻了的胳膊。

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凤眼。

男人脱掉那身西装，只穿了件黑衬衣，腰很细，右手上换了块不锈钢的表。

池羲盯着那段腰线，烦躁的揉揉头发。

“同学，”游青鸾终于停止非人道折磨，毫无负罪感的问，“睡够了吗？”

“没。”池羲皱了下眉，“这是我学校，你怎么进来了？”

祝燃凑过来回答，“他是咱们新班主任。”

啥玩意？班、主、任！池羲想起上次的异次元压迫感。

…接下来校园生活，恐怕不太好过。

“别睡了。”游青鸾从讲桌底下搬出椅子，姿态随意地摆摆手，“上自习吧。”

“哈？”

底下同学有点反应不过来。

课表上这节课是班会，因为班主任辞职了，才改成自习。现在来了新班主任，应该按照原计划开班会。

况且，大家对于新老师一无所知，好歹得做个自我介绍吧？

而游老师说了上自习以后，便没再搭理他们。

他拿起期末成绩单，上面两行是成绩总评。

九班不愧是‘废物收容所’，考试总分750，全班平均分只有二百多点，比成绩最差的平行班还少一百来分。

游青鸾在最底下找到池羲的名字，后面跟了一排个位数成绩，倔强的证明他没有旷考。

他把成绩单拍下来，用微信发送给池先生。

游青鸾：[图片]

游青鸾：池先生，你怎么考出这种屎一样的成绩？

池崽：……

池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游青鸾：崽，这是微信。

池崽：我知道错了！我立刻去写熬夜五三！争取重新做人！

池崽：[轻轻跪下.jpg]

游青鸾戳了戳那张表情包，高抬贵手放过男朋友。

讲台前面有块略高的挡板，同学们看不见他手中动作，只能看到游青鸾对着成绩单，依旧满面春风。

真厉害！见到池羲个位数成绩，还能真情实感笑出来，新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倒也奇怪，平常老师絮絮叨叨特别招人烦。

新老师不太说话，同学们反而想跟他聊点什么。

“老师！”景宇轩犹豫良久，终于按奈不住举手提问，“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咦？”游青鸾收起手机，提醒道，“第一次见面，你不是想叫我爸爸吗？我答应了。”

“呃…”景宇轩响起曾经说过的话——

‘咱爸真帅，还缺儿子吗？’

“老师，那会我开玩笑瞎说的，你别当真！”景宇轩代替全班同学问，“我是说，你叫什么？”

“想知道？”游青鸾问。

大家疯狂点头。

“既然大家想知道，那你们提问吧，我什么都可以回答。”游青鸾说完，紧接着又补充，“但是，有条件。”

条件？全班同学面面相觑。

第一次遇到老师回答问题，还跟学生谈条件的。

“我当老师，只负责教授大家文化课知识。回答私人问题超出业务职责，所以，问一道题十分。”怕他们听不懂，游青鸾抖抖成绩单，解释道，“也就是说，问一个私人问题，下次考试必须多考十分。”

“凭什么啊！”

“不凭什么，你情我愿罢了。”游青鸾翻了翻成绩单，快乐地说，“我刚才看过了，大家可用额度都很高，十分对你们不算难。”

可用额度高，代表初始数据低呗。

难怪他看到成绩单笑得那么开心！

但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十分而已，多蒙两道选择题就有了，条件不算太苛刻。

“行吧，我要提问！”景宇轩豁出去了。

“提问之前，请报上你的名字，方便我登记。”游青鸾打断他。

“这不公平，你都不说自己名字！”

“哪有不公平？”游青鸾把成绩单反过来，指着姓名栏，“同学，你们的名字是已知信息，属于非机密范畴，我稍微费点功夫就能对上号。”

“再说，班里学生那么多，我没必要记住每个人。”游青鸾傲慢的说，表情仿佛在说‘我愿意问名字是你的荣幸’。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景宇轩只得报上名字，成为第一只小白鼠，“我叫景宇轩，可以说你名字了吧？”

“游青鸾。”他没再难为小同学，免得一次性欺负狠了。

“哪三个字？”景宇轩又问。

游青鸾挑出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游青鸾三个大字。

走笔利落，棱角分明，笔锋藏着凌厉和强势。

游青鸾扔掉粉笔，蹭掉指腹的灰尘，提醒小同学，“20分了，加油。”

“这算两个问题？”景宇轩惊了。

“算。三道题了。”游青鸾兴致勃勃的追问，“还要我回答吗？”

“不了不了！”景宇轩连忙坐下。

“还有我！”“我也要问！”“我先问！”

有人开了个头，一个勇士倒下，千万个勇士站起来！

池羲被这波操作惊呆了。

游青鸾这人，狠。

真他妈狠。

先勾起同学的好奇心，然后趁机算计他们，玩弄他们，压榨他们。

魔鬼吧！

“游老师，九班这么乱，你为什么要过来？”

“生活不易，混口饭吃。”

“混？难道你不准备好好教我们？”

“教啊。大家听，我就教。”

“如果我们不听呢？”

游青鸾语气散漫，态度敷衍，“那样的话，你们都已经自我放弃了，为什么还要寄希望于老师呢？”

“你逻辑不通！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每天来学校有什么意义？”

“同学，我劝你不要对学校抱有太大期望，把它当作交友平台会收获很多快乐。而且还能顺便学到一点知识，多完美。”

“……”好有道理啊。

道理说不过，同学干脆发动道德攻击，“你根本没有师德！校长为什么招你进来？”

游青鸾曲起手指敲敲讲桌，不紧不慢的回答，“哦，因为没有人接管你们班，校长才让我试试，病急乱投医呗。”

当然还有不方便说的原因：游青鸾不要工资，只拿分成，提高一分十块钱。

他语气实在太欠揍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老子是宇宙中心’的中二毛病，最受不了敷衍和挑衅，你一句我一句斥责游青鸾道德沦丧。

直到前排正中间举起一只指骨匀亭的手，仿佛施了魔咒，全班同学陆续安静下来。

“我有问题。”

池羲甚至没站起来，抬起头仰视游青鸾，报上自己名字。

“池羲，伏羲的羲。”

伏羲。天。始皇。创世神。

特别霸气的名字。

“问吧。”小金毛终于出场了。游青鸾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光，唇角勾起，“不过，我对你有另外的条件。”

“行，随你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