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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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芝麻见小二哥拿了水来,忙低头捧水扑到脸上,盆里的水马上泛了红。
大壮则接过细棉布,打算撕成小块递过去。却在中途被终于反应过来的陈琢打了劫,“你手干净吗?也好意思干这精细活计?还是我来吧!”
大壮当面被人埋汰手脏,登时便把脸憋成了猪肝色,但看着他与张芝麻如出一辙的相貌,有些拿捏不准这人与张芝麻的关系,因此只好吞下这口恶气!
陈琢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带了几分认真,仔细地把棉布撕成小块,然后一条一条亲自递过去。嘴里却不住的埋怨着,“这也能叫细棉布?实在太硬了吧,你看,撕起来都拉手,赶上刀片子了。这是用铁水浆过的吧?”
徐掌柜受不住他的聒噪,一巴掌拍上去,“你还有脸说,还不都赖你?”
陈琢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偷偷瞅了张芝麻一眼,忍不住干咳一声,“你,你没事吧,鼻子还疼吗?”
张芝麻清洗完毕,把棉布卷成细条,塞进鼻子里,抬头瞅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说话声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无妨,不怎么流血了。”
徐掌柜心知张芝麻对认亲一事还有些顾虑,因此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不成想陈琢竟在这个时候来了,还闹出这么一出来,心里很是忐忑,看向张芝麻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歉意。
“这小子浑惯了,几天不打便上房揭瓦。小娘子莫与他一般见识,待明日,我一定绑了她去给小娘子赔罪。只是不知小娘子现下身居何处?”
张芝麻含含糊糊回了一句,“我现下住在城北,老掌柜客气了,不必专门给我道歉。”别的并未细致答他。
徐掌柜见状也不敢再深问,心里仍旧打着徐徐图之的主意,到是陈琢对这回答有些不满意,“城北的哪条街哪条巷又是哪座宅子?”
徐掌柜被这个外甥气得头顶冒烟,“你赶紧回家去!大晚上跑我这里来作甚?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被你爹撵出来了?”
陈琢确实是被陈老爷拿着大棒子赶出来的,只因陈老爷疑心自家四儿子在外面招惹了桃花,好在这桃花做的针线似是得了自家夫人几分喜欢,因此便亲自问了,打算让儿子把这桃花定下来当媳妇。
可惜这一问倒把陈琢问懵了,这幅张口结舌答非所问的样子,让陈老爷动了气,晚饭都没让他吃,一顿棒子把人撵了出来。
陈琢没地方去,只好来自家舅舅这里打饥荒。这一来不要紧,却当场撞上了亲妹子张芝麻。
陈琢对自家舅舅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处事风格很是不赞同,“回去?今儿我若真的老老实实回去,那才是蠢到家了!”
说完,他瞅了瞅张芝麻,又道:“既然你不肯直说,那我只好先将你带回家里给爹娘看过再说。上门自称是我妹妹的多了去了,今儿难得被我逮着一个长得这么像的。不问清楚查明白,我这辈子岂不是都要留个遗憾。”
张芝麻闻言心感不妙,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陈琢却没容她挪步,一胳膊便揽了她的腰,把人打横抱起。
张芝麻蓦得离了地,嘴里发生一声惊叫,“啊……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旁边的大壮见状目眦欲裂,赶紧上前去抢,“该死的登徒子,快把人放下!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琢转身,桃花眼一瞪,“现如今我怀疑她是我丢失多年的妹妹,谁若敢从中作梗,咱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大壮若轻轻松松就让人把张芝麻带走,那回头见了赵修海,还安能有命在?
自家老爷可一向不是个善茬儿,最近他与张芝麻之间的那些暧昧,家中上下哪个看不出来?如果张芝麻在自己手里丢了,那简直不敢想象……
“我管你白刀子红刀子,今儿绝不能让你把小娘子带走!”大壮大鹏展翅一般拦在陈琢面前。
“多事儿!”
陈琢没耐心理会这个虎头虎脑的傻小子,便朝徐掌柜使了个眼色,徐掌柜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只因这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一时间有些发懵。但到底也是向着自家人,徐掌柜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忙命大厨及小二哥过来帮手。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三个还真的将大壮给绊住了。
张芝麻见状挣扎地更加厉害,“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去!”
陈琢低头微微一笑,眼里含了几分宠溺,“别闹,走,我们回家看爹娘去!”
爹娘二字一出,张芝麻内心微微一动,渐渐便停止了挣扎,自己的爹娘,亲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王敏一双眼睛早已嫉妒地发了红,张芝麻不是下洼村张家的大女儿吗?烂泥一般的人物罢了,踩在脚底还嫌膈应呢,怎么突然就需要被人仰视了呢?如今看样子不但得了赵举人青眼,还极有可能是大户人家丢失的闺女!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凭她也配?
“这位公子”,王敏见陈琢马上就要出得门去,忙朝陈琢福了福身,“奴家少不得提醒公子,您怕是认错了人吧?实不相瞒,这位娘子是奴家的寡嫂,她如今爹娘兄弟姊妹不过是下洼村的贱民,又怎能是公子的妹妹?您莫被诓骗了!”
张芝麻见到自家小姑子的红透的双眼,心里不禁一嗤,看来她见不得人好的毛病又犯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哥哥听到这些话作何感想。
想到此处,张芝麻悄悄抬眼瞅了陈琢一眼,便见他线条分明的唇角一掀勾出一抹笑意,“寡嫂?这么说你哥已经死了?”
这话问的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之陈琢的笑容晃花了王敏的双眼,她登时便红了脸,言语间便有些讷讷,“是,奴家兄长没了三年多了。”
陈琢收敛起笑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死的未免太早了,委实便宜他了,哼!”
说完,陈琢就打横抱着张芝麻出了龙源客栈。
张芝麻从陈琢的臂弯里探出头来,“徐掌柜,今日这桩生意,就作罢吧。”
徐掌柜瞅了王敏一眼,“小娘子放心,这样的人,合该露宿街头。”
王敏这才急了,都这么晚了,让她再去哪里找宿头?
“张芝麻,你好狠的心,若被娘知道,必不给你好果子吃!”
徐掌柜冷哼,“还有心说别人,你今日便不得好果子吃!”
王敏瞪大眼,“你想干什么?”
徐掌柜瞅了小二哥一眼,“还不撵出去!”
小二哥早看她不顺眼了,闻言一点也不犹豫,几下就把人推了出去,“姑娘是个厉害人,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尽快离了这里吧!”
说完,小二哥咣当一声关了门。王敏不甘心,跑回去拍门,被一位住店的大汉骂了一顿后,这才瑟缩走了,却也不敢走远,只能在墙角猫了一夜,第二天就病得不省人事,昏在去北城的路上——她还想去赵家找张芝麻。
而陈琢则抱着张芝麻径自去马厩寻了自己骑来的马,将张芝麻推到马上后,自己随即也跟着翻身坐了上来。
“驾!”一声叱喊后,马儿撂开蹄子就朝着城西而去,大壮声嘶力竭地呼喊声与威胁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闻。
早冬的风已经很凉了,夜间行马,再加之速度不慢,张芝麻冷的直打哆嗦,身后之人忙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裹在张芝麻身上。
“你别怕,不管你是不是我妹妹,我都不会为难你。”
头顶传来陈琢金玉般的嗓音。张芝麻无奈撇嘴,都强行推上马了,这还不叫为难?那怎样才算为难?
陈琢见她不答,便继续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恍惚听别人喊你芝麻。”
张芝麻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陈琢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不好不好,万一你真是我的妹妹,那你就得姓陈!那不就是陈芝麻,陈芝麻烂谷子,这算什么烂名字?”
张芝麻无言以对:“……”
陈琢紧接着又道:“咱们陈家这一代名字全部从玉,大哥陈现,二哥陈瑛,三哥陈珞,我行四,叫陈琢,你呢,单名一个璃字,陈璃。”
“陈璃”,张芝麻轻轻唤了一声,这名字很陌生又很亲切,仿佛灵魂里深埋已久的东西。
“但是我娘,哦,八成也是你娘,她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璃’字听上去不吉利,非要改成‘琉’。”
“要我说,‘琉’字并不好听,一点也没有闺阁气象,还是‘璃’字好,听着就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
陈琢看来不光是个混子,还是个话痨,这一路光听他有一搭没一搭胡乱扯皮了。
张芝麻不知道的是,陈琢其实很紧张,在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妹妹的人旁边,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想到以往家人寻她的焦灼,再想到将人寻回的莫大惊喜,他一时蹙眉一时窃喜,情绪复杂的很。
两个人说话间奔着城西陈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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