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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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的气温渐渐柔和,没了先前那般炽热。空气里有不燥的微风拂过，夹杂着些许院中的花草香。

房内，是在温柔和煦中安静入睡的柳飞絮。

又是那个出现在她脑海中很多次的梦。梦里的那个小少年依旧从柳府后院的围墙上跌下来,依旧跟着她到了房间，依旧笑着询问她的名字……

一切都和曾经梦到过的画面相同。

而后,那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小少年笑容灿烂,在温暖的阳光里朝她伸出手。那时候还只有三岁的柳飞絮犹豫许久,放下了手里的小刀，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有些许颤抖与紧张的放在他掌心中。

睡梦中的柳飞絮忽然动了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梦里的画面还能延续，可……

身旁躺着的人忽然翻身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条腿跨过了她的腿,压了上去。身上忽然多了几分压力,柳飞絮不由皱了下眉，下意识抬手拍过去。

身边的人却没有因为她拍在他胳膊上的一巴掌而离开,反而借此搂了她一把,脑袋靠近，往她头发上蹭了蹭。

柳飞絮的梦被迫中断。

她用力皱了下眉,缓缓睁开了眼。她脸上倦意尚未消退,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眼神懒懒往身侧瞥了眼。此时搂着她肩膀，一条腿搭在她身上的，是陆川寒那个傻子。

睡没睡相，一个午睡竟也睡得如此乱糟糟的。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往后动了下,最后还是靠了回来。靠回来时还没忘记要蹭一下柳飞絮的脑袋，而后加大了搂着她肩的力度。

柳飞絮：“……”

她望着头顶的房梁，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呼出：柳飞絮，淡定，他只是睡着了，就是睡相不怎么好，其实也没有怎么样，不能因为这个打他。

兴许是刚才被柳飞絮推动后，影响了陆川寒睡觉的舒服姿势，他皱了下眉，“嗯”了一声后身体往下挪了一些，脑袋放在柳飞絮脖子那块儿，轻轻蹭了几下后，似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陆川寒呼吸平稳，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柳飞絮脖子上，有点痒。

柳飞絮往旁边偏了偏脑袋，想避开他扑打在自己脖子上的呼吸。可她一动，陆川寒便跟着动，一点儿逃离的机会都不给她。

柳飞絮知道躲不开了，也就索性没有再躲。她稍稍侧身，面相陆川寒那边。

他依然安静睡着，呼吸平稳有力，也许是做了个平静的梦，脸上没有多余情绪，十分安和。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鼻尖，他没反应，又在他脸颊处稍用力戳了戳。这回，他有是有了点反应，却也不过是皱了下眉，看似不悦的“嗯嗯”两声后，还是睡着。

柳飞絮挑了下眉，又伸出手指轻碰了下他的唇，食指指腹从他的嘴角缓缓划过有着温热触感的唇瓣。她眼中笑意渐深。

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小时候的模样相差无几，几乎一模一样的脾气，幼时相貌稚嫩，如今成熟些许，却依旧有着那么几分稚气未脱模样，像个小孩儿。

可仔细想想，他也已经十九，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他已不算是个小孩儿。可他小侯爷的身份摆在这儿，不论他是十九，亦或是二十九，他仍然有可以继续当小孩儿的资本。

感觉到异样，陆川寒蹙了下眉头，半眯着眼睁开，模糊瞧见眼前柳飞絮那张带笑面容时，他又重新闭上眼，略有几分撒娇意味开口：“柳飞絮，我好困啊，让我再睡会儿……好不好？”

话音才落，他的呼吸随即平稳，似是又昏昏沉沉睡去。

柳飞絮无奈，你睡你的，我没意见，但你倒是先把你抱着我的双手，还有搭在我身上的腿撤开啊！

唉……

柳飞絮认命般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翻了个身，背过身去侧躺着。姿势刚稳，身后的陆川寒便靠了过来，双手环住她的腰，依然以紧抱的姿势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可他还是睡着，那动作仿佛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柳飞絮没管他，自顾自的闭上眼，也准备再睡会儿。既然起不来，那便不要浪费可以休息的时间。

有着和煦微风的午后，是适宜睡觉的好时候。

柳飞絮很快便睡着，意识渐沉，却没有再做梦。隐约间有安然呼吸声在耳边轻轻响起，又有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力度与来自另外一人身上的温度蔓延开。

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她迷迷糊糊醒来时，身边没有陆川寒的身影，身侧床榻的被褥上只留有一丝丝的温度，想来，他应该起床离开有段时间。

她平躺在床上，闭着眼深呼吸了几次后，倦意才从她脸上缓缓消散。她再睁开眼时，已然清醒。

房外有脚步声响起。

她往门口瞥了眼，而后青青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走到床边，行礼道：“小姐，黎溪姑娘来了。”

柳飞絮一愣，随即坐起身来。她有些诧异闪过，随即脸上有笑容浮现：“黎溪师姐来了？快请！不，我这就过去！”

柳飞絮匆匆忙忙起身。

仔细想来，好像确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黎溪师姐了，她与殷师兄明明都在京城，可见到他们的次数却不多，他们好像有别的事情要忙。

起身后，柳飞絮忽的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问青青：“看见陆川寒了么？”

“小侯爷在惊远少爷那儿呢，说是要和他一起练练剑什么的。”

柳飞絮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青青又问：“要将小侯爷请来么？”

“不必了，”柳飞絮活动了下肩膀：“让他和惊远玩儿吧。”

“是。”

柳府内院花园一处凉亭内，黎溪正倚靠在凉亭围栏边上，姿势慵懒，可即便是在那样一副姿态下，她眉眼间的媚态却依旧明显。那种感觉仿佛是从她骨子里弥漫出来的，怎么也收不回去。

她托腮望着凉亭外那片荷塘，睫毛在暖风吹拂下轻颤了颤，模样略有几分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姐！”柳飞絮带着笑意的愉快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黎溪顿了下，回神过来，才转身，便看见面带微笑朝自己跑来的柳飞絮。她脸上笑容随即浮现，欣喜着站起身来。

柳飞絮牵起她的手：“师姐，你可算是想起来要来看我了。最近和殷师兄在做些什么呢，都见不到你们。”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盟里的一些事，”黎溪顺势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道坐下：“自从大师兄……”

她要说得出口的“失踪”两字在看向柳飞絮时卡在喉咙里。她笑了下，又道：“你如今嫁人了，盟里的事可都压在那个二愣子身上，我可不就得多帮帮他嘛。”

柳飞絮想了想，也有道理。

原本盟里的事该是师兄上官麒和她来处理的，可师兄失踪，而她又嫁人了，师傅和师叔两人大概无心盟重事务，现下盟里的事，大概都是两位长老和殷师兄处理。

倒是辛苦他们了。

柳飞絮眼眸低垂些许。

黎溪笑道，牵着她的手轻晃了晃：“哎呀，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们正在忙的事，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要不漂亮咯。”

柳飞絮这才露出笑容。

黎溪笑：“你和你家小侯爷现在如何了？感情可还好？”

“还不错。”

提到陆川寒，柳飞絮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家伙的面容，傻乎乎的笑容，却莫名有些耀眼。

她眼神不由柔和起来。

黎溪瞧见她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下。看来，小师妹和她家小侯爷的感情是真的不错。

这样很好。

黎溪又道：“小师妹，等二愣子闲下来了，我们一起回清幽谷吧，带着你家小侯爷，他肯定想去看看。”

“好。”

黎溪伸出手在柳飞絮脸上抚摸了下，动作温柔，指腹划过脸颊时就好似只是一阵风拂过般，有些不太真实的触感。

柳飞絮眨了下眼。

黎溪笑容温和，犹豫了下，忽然开口：“小师妹，如果……”

可要说出口的话却戛然而止。

像是忽然间有了什么顾虑，她又笑着摇了摇头，道了句：“算了，没什么。”

柳飞絮眼神疑惑，不解：“？”

黎溪笑了笑，收回了手：“今日我就是从柳府前路过，想起要来看看你，看到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若是以后小侯爷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带着二愣子帮你去教训他！”

柳飞絮笑出声来：“他怎么能欺负到我，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那也是，”黎溪的笑声响起：“我家小师妹可是很厉害的。”

她伸出手，在柳飞絮脑袋上轻轻摸了下，那小心又温柔的动作好像柳飞絮刚拜上官槐为师、随着他回清幽谷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那般。

那个时候，黎溪师姐便是这般对自己好了。

只不过，待长大些后，师姐便没有再像这般摸过自己的头了。总觉着，有点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柳飞絮乖乖站在她跟前，随她摸着自己的头发。

黎溪将手收回：“好了，见你也见了，我也没别的事，那今日便先这样，等有空了，我再来见你。”

“等你有空，是何时？”

黎溪想了想：“应该，不会太久。忙完了就来。”

“好。”

有风起。

风中夹杂着秋日暖阳的气息，还有院中的花草味随之而来。

暖风吹动凉亭内相对而立的两人的衣角，凉亭之外的荷塘水面微微漾起涟漪。涟漪之中，倒映着她们的身影。

荷叶上一只小小青蛙“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惊起一阵水波，水面倒影随之消散不见。

黎溪望着柳飞絮，轻轻道了声：“小师妹，我走了。”

有风渐大，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她的声音像是被风撕裂般，一片片的落入风中。

柳飞絮听得不太真切，只能看见黎溪脸上那一如既往温柔婉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