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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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暮色四合，黑夜已然降临。

柳飞絮端着从厨房拿来的醒酒汤回到东园房间，陆川寒已经真的睡着。他侧身躺在床上,两臂环抱着被褥，脸上似还带着笑,像是做了个好梦,睡得极其惬意。

柳飞絮将醒酒汤放在桌上,走过去轻摇了下他肩膀，他“嗯”了一声,脑袋蹭了蹭被子,却没有醒来。

“陆川寒？”她试着喊了喊他名字。

陆川寒声音懒懒应了声“嗯”，然后眼睛闭着，又说：“我马上起……”

可他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要醒来的意思。

柳飞絮轻轻叹息一声,目光看向不远处桌子上那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醒酒汤,摇了下头。

她没有要把他强行喊起来的意思。既然睡了,那便睡吧，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愿意早些休息倒也不错。只是今日应是要在柳府住下了。

她起身走向院中,青青提着一盏灯笼，身边跟着孟惊远,正朝这边走来。

孟惊远见她在门前站着,三步并作两步，大步上前：“二姐姐，陆川……额，陆小侯爷现在好点了吗？都已经不舒服到不能去吃晚饭了，要不要给他请个大夫来瞧瞧？”

柳飞絮答：“他已经睡下了。”

而后她看向青青，又道：“青青,你派人去肃远侯府跟侯爷和夫人说一声，今日我们在柳府过夜，明日再回去。”

青青一愣，眼神诧异了一瞬间，而后欣喜着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孟惊远也是意外。没记错的话，自从他家二姐姐嫁给陆川寒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柳府过夜。

孟惊远眨了眨眼，抬手往脑袋上摸了摸，他应该……没有记错吧？

他小心着抬头看了眼柳飞絮的脸色，十分淡然，看不出任何奇怪的神色。他也不敢多问，毕竟，他们住在这里乃是正常之事，虽有诧异，却没任何问题。

柳飞絮看向他：“你还有别的事？”

孟惊远愣了下，立刻摇头：“没有！”

他又笑了下：“什么事都没有，既然小侯爷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明天见！”

而后也不等柳飞絮回复些什么，孟惊远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便跑走了，好似他午时摔到的腿此刻已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柳飞絮轻轻摇了下脑袋，转身走回房间。

陆川寒还是睡着。

柳飞絮在床边坐下，呆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屋外有风灌入房内，丝丝凉意袭来，才将她的思绪扯回。

她起身去关窗户。

院中夜色浓厚，抬头可见悬挂在夜幕之上一轮弯月。今日并非满月之期，弯月却别有一番风味。弯月之畔，是闪烁着点点光芒的星辰。

光芒柔和，星星点点，像是从那片漆黑夜幕中溢出的些许碎光。

她抬头注视着此番撩人夜色，觉着甚美，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身后床上卧着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使劲眯了下眼，迷迷糊糊间便睁开了眼。他眼前视线起初有些模糊，抬手揉了几下后方才渐渐清晰。

他往房内打量了一番，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肃远侯府的自己的房间，而是柳府的柳飞絮的房间。他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诧异，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一时起的太猛，脑子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便带来了些许疼痛感。

他皱了下眉，抬手拍了拍脑袋。

窗边的柳飞絮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去，见陆川寒似有不适，愣了下，随即大步走过去，伸出手抚上他额头。

紧蹙眉头的陆川寒怔了怔，抬眼，便看见了身前眼神略有担忧之意的柳飞絮。他眨了眨眼，脑中隐隐疼痛似减轻了些许。

柳飞絮问他：“头疼？”

陆川寒回过神来，点了下头，又忽然摇了下头。

柳飞絮不解：“是疼还是不疼？”

陆川寒抬手摸了摸脑袋，而后露出笑容：“刚刚有点疼，但是现在已经不疼了。”

“真的？”

“真的！”陆川寒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怕柳飞絮不相信，他还握着拳头往自己脑袋上砸了两下。

柳飞絮顿时惊慌，立即伸手阻止。

陆川寒笑着：“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

柳飞絮无奈：“你是不是傻？”

“啊？”

柳飞絮轻叹息一声，起身走向桌边，将那碗尚未凉透的醒酒汤端到了陆川寒跟前。

她道：“醒酒汤，已经不烫了，喝了吧。”

陆川寒“哦”了一声，乖乖接过柳飞絮手里的碗，试了试温度后，分为两大口，仰头喝完。

醒酒汤喝完后，柳飞絮将碗放回桌上，陆川寒坐在床上，视线跟随过去。

柳飞絮转身时，他便露出笑容，朝她笑了笑。

柳飞絮挑了下眉，走过去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傻笑什么？”

陆川寒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却还是盯着柳飞絮笑着。他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一觉醒来后能够看见你，真好。”

柳飞絮愣了愣，眼神随即柔和，水灵的眸子里浮现出陆川寒傻笑的面庞。

陆川寒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外面应该天黑了吧，我们不回肃远侯府了么？”

“嗯，”柳飞絮点头：“不回。”

陆川寒眨了眨眼。

柳飞絮又说：“今日在柳府过夜，我已经让人去肃远侯府知会一声了，不必担忧。”

“这个我有什么好担忧的……”陆川寒摸了摸额头，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回不回肃远侯府的事，他是担心自己在柳府过夜，柳飞絮她爹会不会有意见……

不过，既然柳飞絮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没有意见的吧？对吧？

他望向柳飞絮。

柳飞絮却说：“你要是不困了，那就陪我去院中坐会儿吧，今晚夜色不错。”

陆川寒连忙点头：“好啊，我来搬椅子！”

他立刻下床，很自觉的搬起桌边的椅子去了院子。很快又折回来，抬手将房间那张桌子也搬了出去。

柳飞絮眯了下眼，跟了过去：“怎么把桌子也搬出来了？”

“有椅子，怎么能没有桌子？”陆川寒双手叉腰：“没有桌子怎么摆好吃的？赏月看星星嘛，肯定是少不了桌子的。”

柳飞絮扶额，谁说赏月就一定得要桌子的？你以为是赏月宴啊，还得摆上好吃好喝的！

唉……

这傻子！

陆川寒趴在桌上，笑眯眯望着柳飞絮，见她没坐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位置，期待的眼神仿佛示意她就在自己身边坐下。

柳飞絮眯了下眼，往旁走了两步，在陆川寒对面坐下。

陆川寒撇了撇嘴，神情顿时闷闷：“干嘛坐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不是说赏月的吗？”

“离得很远吗？”柳飞絮单手支撑脑袋，倚靠在桌上，双腿自然翘起二郎腿，一副慵懒姿态。继而她又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方便我放腿。”

“……”陆川寒“哼”了一声，坐在他身边也方便放腿的，她若是不介意，甚至还能将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他可是丝毫不介意的！

陆川寒还是趴在桌子上，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柳飞絮却稍抬头望着头顶那片夜空，如水波漾起粼粼之光的眼眸里似有夜空中的星辰闪烁。

陆川寒看了她一眼，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当然，他也不知道，这黑漆漆的有点点光和月亮的天，有什么好看的。

看起来，与曾经重复过很多次的夜里的没什么不同。

他觉得，这夜色与星月，还不如他家娘子来的好看。他还是更想看他那娇美漂亮的娘子。

察觉到陆川寒的视线，柳飞絮转头去看他。对上视线那瞬间，陆川寒愣了下，随即露出笑容。

柳飞絮挑了下眉：“看我做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你好看才看你的啊。”陆川寒笑着撑起脑袋，双手捧脸，笑眯眯望着她。

“我喊你出来是赏月的。”

“可是月亮不好看，”陆川寒依然望着她：“你才好看。”

柳飞絮眨了下眼，本有星辰倒映其中，此刻却尽是眼前之人的面容。他只是笑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却莫名间有了些不同。

忽的，有风起。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

头顶是皎洁弯月与漫天星辰，晚间的风里除去凉意，还有随风而来的淡淡花草香。

此刻，瞬时，夜幕星辰，通通沉入他眼底。

而他在她眼里。

见柳飞絮盯着自己看，陆川寒忍不住笑出两声来，他道：“你怎么盯着我看啊？是不是忽然之间觉得本小侯爷特别好看了？”

柳飞絮回过神来，脸上却有些许笑意浮现。她笑着，很配合着开口：“是啊，你太好看了，好看到我都移不开眼。”

陆川寒一愣，眼睛使劲眨了眨，完全没想到柳飞絮会这么说，脸上是诧异，眼里却有惊喜瞬间涌出。

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却笑出声来。

柳飞絮看他傻笑，笑着摇了下头：“陆川寒，你是不是傻子？”

“是傻子又怎么了？”陆川寒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笑意依旧：“我是傻子，那也不能改变我长得好看的事实！”

“是吗？”

“是啊！”

柳飞絮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此时，东宫。

容奕锦负手站在东宫院中，他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抬头望着今夜星与月同在的动人夜色，稍眯了下眼。

很快，有侍卫走来，在他身前跪下：“参见殿下。”

“人呢？”容奕锦抬头瞧天，声音冷冷。

侍卫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看了看容奕锦的脸色后，又低下头去。他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后，才开口：“没……没找到。”

容奕锦像是刀子般冷冽又锋利的眼神瞬间落在他身上。

他没看到，身体却忍不住抖了下，想要后退，却不敢动。

“废物！”容奕锦蹙眉：“派出去那么多人，连刺客和上官麒的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侍卫低着头，不敢抬头，亦不敢反驳。

派出去的人确实多，可是那夜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刺客的消息传来，而那个被太子殿下关押在密室的半死不活的人也像是忽然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他的痕迹。

他们也很想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可是……找不到啊！

容奕锦神色严肃，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深呼吸了下，又问：“朝臣各府邸可有什么异样？”

侍卫愣了下，连忙回答：“启禀太子殿下，各朝臣府邸并未任何异样。”

“肃远侯府也没有？”

“这……”侍卫犹豫了下，小心着抬起头去看他：“那个，肃远侯府的小侯爷和他娘子在柳府过夜算是异样吗？”

容奕锦一记冷眼扫过去，冷冽如刀。

侍卫立刻低下头。

容奕锦抿了下唇：“派人继续去找上官麒的踪迹，这一次，若找到了他，无需向我禀告，直接……”

他眼神寒意乍现，双手握紧：“就、地、诛、杀！”

既然已经从上官麒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便无需再顾虑其它，会成为阻碍的东西，全都得一一清除！

而那些抢走他想要的东西的人，他也会解决。他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闭着双眼，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他的双眸随后缓缓睁开，眼底尽是寒意。

寂静夜里，他冰冷的嗓音再度响起：“派人盯着陆川寒，若他落单，无需顾虑，杀了他。一切后果，本太子承担。”

侍卫愣住，抬眼时满眼诧异。可容奕锦却眼神坚定，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侍卫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而后拱手：“太子殿下，真的要除掉陆小侯爷吗？他毕竟是……”

“你在质疑本太子的决定？”

“……属下不敢。”

“那还不快去？”

“……是！”

侍卫再次拱手，而后匆忙离去。

容奕锦紧抿着唇，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泛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咔”声响。

夜间，有风起。

头顶弯月被乌云遮盖，如水月色眨眼间便隐匿在漆黑乌云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