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夜闯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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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之内，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手中转着一把折扇，背对云糖。

对方也不说话，室内落针可闻，云糖吓得快把阿白的耳朵挼秃了。

她看对方装扮文雅，亦未释放威压，说不定是个讲理的，便上前一步。

“我……我告诉你哦，惹事的不是我。而且我是这座楼主人的好朋友，劝你不要在他的地盘撒野欺负我！否则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你在威胁我？”

“才不是，我……我在讲道理。”秋夜里泛着凉意，云糖却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哦？那你说说，我要……”男子轻轻一笑，转身，“怎么扒了我自己的皮啊？”

男子一袭青衫，眉清目朗，温言细语间流淌着微微笑意，眼梢又略带一点俏皮。

云糖睁大了眼睛看他，怔愣许久，忽地惊叫着跳起来：“小山哥哥！”

那“小山哥哥”眉眼带笑，柔声道：“五年未见，向来可好啊，小琴仙？”

云糖欢喜得蹦蹦跳跳，来到他身边：“小山哥哥，你怎么都不回信的，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男子以折扇轻点云糖的鼻尖，“我见山先生岂是那等不守信用之人！”

这男子赫然是陵川书局的主人——见山先生。

两人身份差距之大，如隔天堑。说起这段缘分，还要回溯到五年前。

彼时云糖年幼，才刚感觉到自己体质与常人不同，四处寻食。而见山先生的西境百花榜初创，因论及风月，遭人唾弃。

他壮志难酬，游历途中几番冲动，欲将百花榜摘除。路过四方村时被云糖的饭香吸引，厚着脸皮讨了顿食吃，因而结缘。

当时的小云糖自称小琴仙，得知他的烦恼，便道：“隔壁杨家姐姐绝食拒亲，李家哥哥不爱鹿肉爱禽肉，周家阿花不爱阿黄爱小黑。”

“世人心中各有欢喜，你怎能强求别人接受你的百花榜？倒不如让他们自己选。”

“而且，修士本一心向道，关注旁的东西总该有所遮掩才好，不好坦坦荡荡。”

见山先生若有所悟，便问：“那你以为修士们本该看什么呀？”

小云糖：“看谁最厉害！”

由此，百花榜改名换姓，风云榜腾空出世，不出一年便风靡西境。

当年道别时，见山先生曾赠小云糖三张特制信符，说要帮她三个天大的忙。

因为没遇到天大的事，小云糖珍惜着一直未用，直到柏源告诉她只有达到洞虚境才能拿到摄瞳之术。

那岂不是还得再等百年？这不白之冤搁她身上那么久都腌入味儿了，她才不会那么笨呢。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声。果然，叶书成又排行第一。那位人人皆欲知恩图报的对象琮旸君只得了第二。

“啧，你那位大师兄就是脾气太臭，否则稳拿第一。”见山先生评价道。随后带着云糖入座，亲自为她斟茶。

阿白听了耳朵倒向脑后，狠狠瞪着见山先生。

“不得无礼！”云糖将阿白的头扭回来揣怀里，呐呐道：“我都没就见过，才不是我的大师兄呢。”

大师兄大师兄，喊得亲热，说白了只是陌生人。

见山先生见这小狗有意思，笑问：“哪儿捉的灵兽，这么小。”

阿白不服气地回头威胁：“嗷呜——”

云糖将这几年经历的事与他细说一番，又将阿白放在桌子上，让他帮她看看，她的崽到底是个什么犬，将来有没有可能成长为与她并肩作战的灵兽。

在阿白龇牙威胁下，见山先生没摸它，只将一道灵力注入它体内，仔细探究一阵，最后迟疑道：“或是只……普通的雪山犬，初开灵识，略通人性。”

“潜力如何不好说，但既进食而不长大，又出于百兽山，总归不是凡间犬。”

云糖眼巴巴地望着他：“那它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法术呢？”

“这个嘛……”见山先生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寻常妖兽自开灵识起便会自动领悟，你这小狗……怕是小了些，且再等几年看看。”

云糖嘟着嘴将阿白抱回怀里：“那我要是不想等呢？”一年半后便要入小秘境了，如果没有灵兽辅助，她势必落后于人。

见山先生莞尔一笑，故意伸手去够阿白：“那好办，扔了它，我再送你只厉害的。”

“不行！”

云糖下意识地将阿白抱紧，半拧着身子护在身后：“跟了我就是我的崽，怎么能随随便便扔呢！”

见山先生：“啧，灵兽还是要与主人互通心意的好。”

“通的通的！”云糖点头如捣蒜，见阿白又向小山哥哥呲牙，描补一句：“就是脾气不好，老跟我反着来。”

“哦？那你就这么宠着？”

“那不能！”

云糖拎起小狗崽的后颈皮，“啪啪”几下拍在小屁股上，一边打一边训：“谁让你对人不礼貌的？还听不听话了？听不听话了？”

“嗷呜——呜——”阿白呲牙凶回去。

云糖脸一黑，捏着它的小獠牙来回掰：“再龇个我看看？”

阿白反嘴一口咬上云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恐吓之声，但并不真咬，只拉个架势出来吓唬吓唬人。

看着这一人一狗对着龇牙，一个比一个凶，却又俱是装腔作势，见山先生扶额，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见她不舍，见山先生将阿白的话题放一边，转而说起云糖让他帮的忙。

“你那位师兄所言不差，确实只有通天塔上才有摄瞳术秘籍，书局并无抄本。”

“哦。”云糖一下子泄了气，最后的指望也没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今天阮妙菱打她那一下极为诡异。上次阮妙菱打她自然不对，但总算事出有因，今日她随口开句玩笑算哪门子的因？

短短两个月，那位大小姐性情转变颇大，虽不知为何，但她能肯定的是往后自己在对方面前定然讨不了好。

想要讨回公道，而后与阮妙菱等人彻底划清界限的的想法愈发强烈，可谁知连见山先生都没那东西。

她心中正沮丧，忽又听对方道：“不过你既已开口，我自然要为你想法子。”

云糖眼睛一亮：“真的？”

见山先生轻摇折扇，冲她眨眼：“明日亥时，里东山避风亭等我。”

云糖乐疯了，举起怀里的毛团子：“阿白阿白，快谢谢小山哥哥！”

阿白半掀眼皮，不屑地瞪了对面男子一眼：“……”

·

次日，云糖早早照料好灵田，吃了一堆东西补充灵力，一入夜便往里东山赶去。

见山先生说是让她等他，自个儿却早候在避风亭。瞟一眼她怀里的阿白，叹道：“罢了，走吧。”

云糖虽早有预料，但站在数百尺之高的通天塔下时，仍自心潮澎湃。

她曾无数次路过，也想上去闯一闯，却从未施行，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今时不同往日，有见山先生在，她胆儿瞬间肥了。

塔外无人值守，见山先生递给她一瓶增补灵气的药丸。云糖投桃报李，给了他一大堆她做的糕点。

“一会儿小心些，跟着我。”见山先生拿了块儿槐花糕放进嘴里，那滋味美得他眯眼赞叹。

“嗯！”云糖坚定点头，随后依样画葫芦，将他的原话转述给怀里的阿白。

阿白胡须动了动：“……”

·

两人来到塔内。一至三层是普通秘籍区域，任何人都能进，再往上便须闯关才行。

云糖不知见山先生是什么境界的高修，但他能以一人之力撑起偌大的陵川书局和望月楼，又谈笑间承诺带她闯通天塔，实力可见一斑。

果然，二人不费吹灰之力，连闯五层，到了第八层。

“不是说在第十八层么，咱们到这里做什么？”云糖“做贼心虚”，搂着阿白缩手缩脚地跟在见山先生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这一层的书阁不大，四面墙分别摆着一个书架，分为聚灵、剑术、五行术法、秘术异闻四个区域。

“此间书页并非典籍，而是目录，咱们要先找找摄瞳术在十八层的哪个区域，哪个书架。”

见山先生将折扇一收，插在腰间，径直去了秘术异闻那一面。

云糖跟上，将阿白放下，叮嘱它不可乱跑后，也上手一起翻找。

她本找得专注，期间却被一本异闻目录吸引。

那是一本上古妖兽书目，扉页第一句便是：妖出，必有大灾。

妖？

这于西境人而言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词。云糖自小便知道，这世间有妖兽，但并无妖，亦即——妖兽即便修行圆满，也只能飞升为神兽，绝无可能修炼成人。

“小山哥哥……‘妖出，必有大灾’是什么意思啊？这里的妖是指传说中化为人形的妖兽么？”

见山先生手上一顿，而后笑言：“嗯，只是传说罢了，若世间有妖，我早该见过了。”

“哦。”云糖点头，将书放回。

“哼！”

什么声音？

突如其来的“哼”声吓了两人一大跳，循声望去，原来是阿白鼻子不舒服，在正耸它那黑黑的小鼻尖。

云糖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肝，玩笑道：“你哼什么哼？不服气就修个人形出来我看看，到时给我做小道童！”

见山先生也笑：“他若真变成个小童，我看你到时怎么解释。”

诶？云糖这才想到，她一个姑娘家，身边带个不知来处的小道童，那她岂不是要当“娘”？

她面上羞红，再不接话。

不多时，见山先生喜道：“十八层东区，三排第五个，走！”

云糖转身找阿白，却不知它何时刨下一本书，一屁股坐在摊开的书目上，还洋洋得意的样子。

她赶紧过去将阿白拎起来，一边擦书上的灰尘，一边训狗：“你给人家坐脏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完了，现在该往哪里放？”

“没事，不用每次都放回原位。”见山先生接过书，看了一眼，见是灵元秘术，无甚特别，便放回书架。

“嗷呜！嗷呜！嗷呜！”

阿白面向见山先生，叫声急切。

两人急着上十八层，未予理会，转身出了书阁。

“嗷呜嗷呜嗷呜！”阿白瞪着见山先生，叫出了一股痛心疾首的调调。

往上的闯关出乎意料地顺利，在见山先生协助之下，云糖虽受了些轻伤，但每次都险险过关，很快到达第十八层。

见山先生将摄瞳术秘籍交给云糖，嘱咐道：“塔里的书籍带不出去，你现在就看，默记于心。天亮之前必须背下来，否则各大仙门的高阶弟子前来值守，我很难带你下去。”

云糖抱着阿白席地而坐，翻看秘籍。

她向来记性好，秘籍寥寥数页，一会便背好。

见山先生温言夸赞几句，随后笑道：“现在还早，我这里有几本书要看，不如等等？”

这里自然谁厉害谁说了算，云糖欣然应允。

两人各自看书，一室静默，不知过了多久，云糖怀里原本打瞌睡的小狗崽忽然一阵乱动。

“怎么了？”

阿白望着门口，四只小脚垫在她腿上乱踩，云糖隐约感觉到阿白的焦躁，摸着它的耳朵安抚：“没事的，不会有危险，过会就下去，好不好？”

都说妖兽的的感觉比人类灵敏，阿白的躁动让云糖略感不安。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在空中炸开，云糖下意识地去捂耳朵，忘了怀里的阿白。

只听见山先生惊叫一声“阿白”，云糖反应过来时怀中空空如也，一只白色的狗尾巴转眼间消失在楼梯口。

云糖心里一慌，起身便追。

“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