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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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福来客栈的夏老板卷着门帘，望着渐小的雨势，长叹口气。

北荒之地本就生意渺茫稀少，更别说那黄梅派更是在不断扩展领地。或许不过多久，大家也都该离开此处，另谋出路了吧。

谁知这时却远远来了一对男女，他们容貌与修为皆是不俗，还带着个受伤严重的少年。

他们进来要了三间上房，男子一言不发，全靠那娇俏的女生打交道。这三人间氛围古怪而奇特，让夏老板思来想去也不明白。

男子看起来冷酷至极，只有看向身旁女子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暖意，而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奇特而冰冷，似是看向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死人。他身旁的女子倒是颇为和善，言辞温柔有礼，端庄大方。

而那勉强被男子拖着走的少年容颜如玉却伤痕累累，点点血迹如红梅般遍布其身，身上衣袍虽破旧凌乱，却仍能看出是颇为昂贵的天蚕丝做的。

夏老板凭借他多年迎客送客的眼力，判定这应该是位天资出众的世家少爷。

可再观其根骨便可发觉，少年已筑基，在这般年岁可以称得上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他却灵脉俱损，丝毫灵力也无。姿容如月的少年蹙眉昏迷着，让人看着颇为怜惜。

夏老板不再多看，好奇归好奇，他明白自己的本分。笑脸迎接了几位古怪的客人，夏老板看着他们上了楼，无奈地摇摇头，为那少年暗自惋惜。

……

上了楼，见四下无人了，少女林颜半是撒娇半是气恼地冲着男子娇嗔着:“人都救了，你就别摆脸色给我看啦。”

墨夜蹙眉冰冷地瞥了一眼少年，却温情宠溺地看向少女:“我只是怕你惹上麻烦，司家被灭族早已中原皆知，你这时救了司家少爷，不怕惹祸上身么。”

林颜眨眨眼:“我想救便救啦。上次那司家大小姐上次那般讽刺我，亏得这小少爷倒是为我说了几句话，也算是还他一份人情。”

“人情……”

话说一半，墨夜冷笑一声，暗自咽下剩下半截话。

他心里暗自想着:这人情在我屠他满族时只剔除其灵脉，留下他性命时便已替你还了。

林颜没在意，她发现气息不稳虚弱至极的少年的睫毛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激动得开口:“咦，他是不是要醒了!”

墨夜勾起嘴角，想起了司家小少爷在他的威逼下举灵剑自绝灵脉时那绝望而空洞的眼神，再想想他如今醒来却发现被自己仇人所救会是如何举措，反倒不禁有了几丝趣味。

若是他惊惶大叫起来，便说他被家门横祸给吓疯了，颜颜哪怕再如何可怜同情他，也不会想带着一个疯了的废人吧。

……

耳边阵阵聒噪似远似近地传来，司嫣勾了勾手指，缓缓睁开了眼。

初初睁开眼的少年却如懵懂的孩童一般，眼眸纯粹而无邪。

他如墨夜所料般，注意到了这个一席黑衣面色阴冷的熟悉人物，却没流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委屈巴巴地转而望向林颜，仿若倦鸟归林的雏鸟，嗓音青涩中却带着一丝喑哑:“姐姐，你是我姐姐么，我好想你……”

林颜望着眼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如玉少年，感觉心里莫名地酸涩，只是安抚着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姐姐在呢。”

墨夜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挤开司嫣伸向林颜的手，有意无意地释放出几分威压:“哦？你不是司家小少爷司彦吗？你那为了救你死在灭门惨案中的姐姐，要是听见你这般亲密地叫别人姐姐，估计九泉之下也心有不甘……”

墨夜暗自一笑:泥人也有三分性，哪怕是再会忍的人也不堪亡故的亲人被这般侮辱吧，我等着你认出我。

司嫣见招拆招，蹙了蹙眉后没有对他发话，转而对着林颜眨巴着眼，疑惑道:“姐姐，这位大哥是爹给你派的新护卫吗？他好凶啊。”

少年嗓音若春风拂过竹林般青涩而又熨煨人心，林颜听了觉得他越发可怜可爱，轻声细语安慰了他，转而对着墨夜越发觉得不满:“师兄，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对你很失望。”

墨夜的脸色越来越沉，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向他心爱的颜颜解释道:“颜颜，我这是在帮你试探他呀。万一他因家族变故而本性扭曲，对你不利又怎么办呢？”

林颜往日或许听着这话便算了，可看着少年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过意不去，继续道:“你胡说。你分明对他有恶意!”

转念她又喃喃疑惑道:“说起来，你又怎知他姐姐为了救他而亡？”

墨夜本就是为了刺激少年，若司嫣如他所料闹起来，那便合了他的意，林颜自也不会多问……奇就奇在这少年没按常理出牌。

墨夜听到林颜问起，微妙地顿了顿:“我这不是随口一说想试探一下他罢了，既然你不喜，我就不说了。别气了，颜颜。”

林颜被他一安抚，便也不多想，只是娇气地“哼”了一声，转身不理他。

……

说来也怪，那灵脉俱碎的司彦少爷竟一点也没因自己没了修为而愤世嫉俗，而是失忆了一般，每日都缠着林颜“姐姐长姐姐短”的。这不但让墨夜不再能时时与他的颜颜相伴，而且还让墨夜连对他下手的机会都找不着。

好几次，墨夜都觉得那小少爷在借着林颜挑衅他。可那司彦每每却在他怒火中烧地忍不住要在林颜面前出手之前，顶着懵懂清澈的眼神，一口一句“姐夫莫怪”，这更是让他有气无处发。

而与此相反的是林颜的态度。看着自己的师兄兼爱人墨夜老是对着司彦发脾气；而懵懂失忆的少年又如初出壳的雏鸟依偎着她，还讨好地喊墨夜“姐夫”，林颜的内心越发倾向了司彦。

她越发对墨夜不满了。原本以为只是爱吃小孩子的醋，可一个十二岁的失孤少年，又灵脉俱损，记忆全失，能碍着他什么事呢!

林颜更加爱护司彦，替他煎熬药材，滋养身体，像真正的姐姐一般照顾着他。

……

“颜颜，我们该回门派了。”墨夜僵硬地看着林颜，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小心呵护着少年喝下，又气又不得不暗自忍耐。

“等司彦好了，跟姐姐回门派吧。”林颜看着司嫣脱口而出，心里又是疼爱又是担心。

眼前虚弱苍白的少年强咽下苦涩的汤药，很是痛楚，却暗自忍耐地露出一个笑，还替她抚平眉心，叫她不要担心。

少年眉目清润，蹙了蹙眉后又展开笑容，微微一笑，好似破开了所有尘世间的阴霾，绽放出柔和明亮的光芒。

他垂下了眸子，遮去了大半的眸光，只留下漆黑而狭长的一线，潋滟恍若画中仙，声调却如风中沙沙作响的青嫩树叶般清清浅浅。

“姐姐不必替我担心，我也不要拖累姐姐。”

林颜看着他这副懵懂失忆却又担心给她惹麻烦的模样，莫名心疼起来:“你怎么会拖累我呢。姐姐是中原万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你以后就是万剑宗掌门亲传弟子的弟弟，不要怕。”

——原本他是高高在上的中原四大世家之一的司家嫡子，十二岁筑基，天资非凡姿容如月的司家未来继承人，可却遭遇此等祸事。当初林颜在司家一言一行都怕出差错惹人耻笑，还多次蒙他解围。而如今世事无常，他家族被灭，失去修为和记忆，竟得仰靠她来生存。

林颜每想到此都有一丝莫名的得意，可一思及眼前少年的乖巧贴心，又生出更多愧疚和心疼。

于是便对少年越发好了。

墨夜此时倒是不恼了。到了万剑宗，颜颜的事务便更多了，到时候这少年还不是任他处置。

墨夜难得地对他也生出几分悲悯和耐心来。

……

对于司嫣而言，修养的这几日可以说是他来到修仙世界以来最舒心的时日了。虽说大敌当前，仇人磨刀霍霍，但好在他有软肋。只要抓住了那墨夜的软肋，再多加离间和利用，便尽可由自己坐享其成。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司嫣当然明白，自己与墨夜的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他也不可能靠这装疯卖傻来仰人鼻息长久过活。

风紧扯呼。

司嫣这几日趁着林颜的好兴致，借着她的东风得到了不少他需要的东西。这些草药和香料也只是小玩意，不会惹得墨夜产生警惕。

他要趁着林颜兴致未退，墨夜爪牙未露之时，逃离他们。

这三人此时各怀心事，竟诡异地和睦相处了起来。

……

“师兄，你快去集市上为我买些悠悠草来。”林颜撒娇地对墨夜道。

“你当我不知，这是买来给那小子的。”墨夜面无表情。

“司彦他天天卧床养病，买些花花草草给他侍弄怎么啦？”林颜气鼓鼓地撑着腰道。

“姐姐，我……我不用的，你不要为我和姐夫吵架。”司嫣颇为诚恳地添柴加火。

“他才不是你姐夫呢!他这么坏，对你一点也不好，彦彦你以后都不要叫他姐夫了!”林颜又羞又闹，瞪了墨夜一眼。

墨夜什么也不怕，就是败给了林颜。看着林颜脸上飞起的红云，他心里舒坦了不少，于是心情舒畅地哄起了他的颜颜。

三眼两语之间，他便被林颜打发去买草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