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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颜最近总做梦。

梦里五光十色,扭曲凌乱。

有大朵大朵洁白如雪的琼花,有大片大片刺目的血色。有风雨如晦的黑色深渊,有可覆山河的金色蛟龙。

白的,红的,黑的,金的。

天地震荡,于沉沉而无边的黑里,金色蛟龙搅起万千风云,散发出的刺目金光却让林颜未曾感觉到一丝暖意与曙光,反而暴虐肆意地压榨着林颜的思绪,让她片刻也不得安生。

“啊——”

她明知自己在做梦,却依旧害怕得叫出了声。

瞬间,山河颠覆,天地无垠,雪光漫天。

可没待她喘上一口气,一抹刺目而可怕的血色却如同有触角的生物一般缓缓朝她蔓延而来,一点点污染了洁白的雪,铺上大片的暗红色,莫名地压抑而诡异。

有彼岸花那岸而来的故人,缓缓而归。

那人着一身白袍,与这圣洁的雪一般,空灵澄澈。而其身后那一丛丛诡异而红艳的曼珠沙华随之缓缓而来,于铺天盖地的红与白交织间微微一笑。

像是在说,陌上彼岸花开,可缓缓归矣。

...

“不——”

林颜从梦境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淋漓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裳。

有门外候着的低阶弟子连忙奔来,低低而恭敬地关切着:“宗主,您还好吗?”

不知是还未从梦中醒来,还是依旧心神恍惚,林颜看着眼前面容模糊不清的人,一时间汗毛耸立,崩溃大叫道:“你走!”

将那人赶走,林颜独自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口中神神叨叨地喃喃着:“都是假的,林颜你不要怕。那人根本就不存在,没事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让林颜的心神渐渐平和了一些。

那个最亲密的人并没有掀开她的被子,而是温柔地拥着她,柔情蜜意地道:“颜颜,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有墨夜师兄在。”

墨夜那熟悉的嗓音低沉而醇厚,带着淡淡笑意:“你现如今是天下第一宗门万剑宗的宗主,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做个噩梦也会怕成这样...”

林颜心下大松,强自平静下来,委委屈屈地开口撒娇:“我知道,师父云游去了,你又想磨砺我,可生生将这门派大任交到我身上,可不好受了。”

那道声音依旧笑意满含道:“是啊颜颜,你梦里那些我和师父灭族害人之事都是假的,还有那个因一时仁慈心软而被你一剑杀死的灵韵公子,都是不存在的...”

林颜本淡然安静下来的心陡然一惊,她咽下惊呼和害怕,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本想镇定下来,却依旧颤抖着嗓音磕磕巴巴道:“是...是我忘了,我之前肯定告诉过你我的梦。不过,我不想再想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了...”

话到最后,那泣不成声的腔调竟近乎低声下气的恳求。

然而事实不如她所愿,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一条蛇般诡异地缠绕在她的耳膜上,带起一阵阵战栗感。

给她十足安心感的被子被缓缓掀开,那人的手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面容却与之前那弟子一般如出一辙,模糊不清。

最亲密的爱人那模糊可怕的样子突破了林颜心理最后一道防线,她大叫一声,猛地挣开了虚幻的影子,朝屋外跑去。

跑着跑着,她发现那扇带着雕花设计的宗主房房门,竟慢慢变成了一个黑森森的山洞,里面如深渊巨兽张开獠牙一般,幽深而无边...

“啊——”

极其凄厉又沙哑的女声从那隐秘而幽深的禁忌之处传来,甚至穿透了山谷,传到了隔壁山头。

“咦!吓我一跳,什么声音呀!”一青衣小童一脸惊惶,将手中的书本不小心丢在了地上。

台上讲课的修士面色严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苦着脸捡起了书,方才开口:“后山关的不仅是咱们派的禁忌,更是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大陆的禁忌,你不知?”

小童听着此话,面色沉重了些许,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知道的。”

可没好一会儿,他就缓过劲来,又按耐不住好奇:“老师,再给我们讲讲呗,那里关的是不是就是那个痛哭流涕要改过自新,却被灵韵公子一剑反杀的那个妖女啊?”

没等他话说完,脑袋便旁边坐着年龄相仿的小童拿书角咚地磕了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哦哦,老师,我举报他上课肯定又偷偷睁着眼睡觉啦!”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倒没那么严肃了。

咳咳嗓子,课堂重回平静。修士正色,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让小童们也不禁认真地凝听着。

“想当年,我煌煌天下第一门派黄梅派还尚居于北荒。北荒物资贫乏,穷苦者众。灵韵公子扶持黄梅派明主孟月上位,予北荒众修士以教化。有教无类,与平民同修,赠修仙秘术、灵石财宝,引北荒众生入长生道,可谓是功德无量。”

修士滔滔不绝,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竟是越说越偏离主旨了:“说到灵韵公子,那初入中原之时,可谓是风华绝代的风云人物。月下佛光塑骨,引得满城着白衣。佛宗红轿而往,恣意而不失风骨。数次于风云诡谲间运筹帷幄,不愧是天下三圣中排名第一的智者啊!”

“老师老师,这些我们上周就教了,不用说了,说重点说重点啦!”一位坐在前排的小童听了半天,却见自己老师这长篇大论的毛病又犯了,连忙拽拽衣袖半撒娇半催促。

排名三圣之首的大人物灵韵公子,将修仙之道从黑暗自私的弱肉强食,拉回修德修心的修仙正轨,让他们得以吃饱穿暖,修仙学习,是大大的圣人。

无论是黄梅派小考,还是中原地区联考,这都是必出的知识点,大家早就烂熟于心了。

况且不论及此,每年琼林宴,也就是宗门共聚之时,都会由各门派之主上台领大家一同举办盛大仪式,将部分灵力注入血笛中,以寄托感激与思念。

说来也怪,那灵韵公子的血笛看似普普通通,却连着注了百年的灵力,依旧没有丝毫灵力外泄之意,确实也很是玄妙。

连着那血笛之主的大义与智慧,也显得更为神乎其神。

...

“灵韵公子,本名司彦,是我教初代教主孟月的弟子。然名为弟子,实为谋师,为我派兴盛出谋划策,更为苍生大义教化民众,有经天纬地之才,普渡众生之志...”

那被同桌嘲笑的小童忙乘机一板一眼地背着,还得意洋洋地看了眼同桌。

修士瞪了他一眼,也没生这些小娃娃们的生气,只继续道:“那我就继续说这一课,琼林宴之战。”

“此战中,黄梅派势力尚未进入中原,全凭灵韵公子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加之我派明主于一旁助战,终于逼那假仁假义的宗主露出那狐狸尾巴。”

“而后,为化神期鬼妖所附身的女子于琼林宴上欲杀尽众人,连那元婴期的长老宗主们都束手无策、多次被蛊惑。”

“唯有灵韵公子始终坚定心智,多次于危难中拯救众生,并想出移山填海的法子,使出震天危地的上古之力,几乎要将这女子斩于剑下。”

“而后——”

他大手一挥,露出手上复刻的灵石,瞬时间,教室里欢呼一片,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哦!老师借来了,太棒了!”

“我可以看我崇拜的英雄了,灵韵公子灵韵公子!”

“我不明白他究竟风华绝代成什么样子,看了这个能知道嘛...”

“老师威武老师圣明!”

...

教室里人声鼎沸,嘈杂万分,众人情绪也高涨得可怕。修士只得叹口气,用灵力将声音放大,镇住这些小孩。

“想看的话就安静!不然我就还回去了!”

话语刚落,孩子们就都停下叫唤,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直直看着老师,看得修士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清清嗓子,正色开口:“当初我派未入驻中原,这段影像是其他门派之先人初见灵韵公子风姿,敬仰无比,故而偷偷录下,却无巧不成书,录下了琼林宴之战的场面。”

“我特意为你们申请刻录了一份回来,给你们看,是希望你们能铭记于心,不负先人,以灵韵公子为榜样,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

久远而泛黄的画面中,有一白衣男子于琼树下吹响玉笛。他的面容因年代的久远而有些模糊,但周身那清冽如仙的气质却让人如醉如痴。

本以为是传言夸张,可看着那影像中人一抬眸、一转身,像是一副画般,有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让人遐思无穷。

那人于泛着墨香的书籍上游走,于长者们言谈口吻间传颂,于灵坛盛会的寄掉中存承,皆不如此刻这般动人心扉。

眼见着他揭露罪恶为族人昭雪,眼见着他领众人施法引天地异象,眼见天地变色时无数先辈受益而坐化升阶,眼见着他面色淡然于天地人三者的狂欢中独坐静察...

眼见着那人因一时怜悯,而被一爪致命,神佛难救。

雪白的衣袍染上鲜血,圣洁的仙人因怜悯众生而沾惹凡尘。

被洞穿胸口的仙人依旧出手了。

他忍着致命之痛,一指将那鬼妖捉出,以自己滴落的鲜血中大乘佛法之力,暂且压制。

将怀中玉笛抽出,于血泊中奏响灭敌之音。

琼花为缀,血色为衬。佛光为配,姿容独盛。

鬼妖的哀鸣咒骂,众人的木然悲痛,被附身女子的愧疚自责,在这样的动人心魄之前,皆化作烟消云散。

周围都是黯淡的,只有那一人。

任鲜血将白衣染红,将玉笛沁透,那人独坐血泊中,以生命为佐,淡定而仿若无事地奏完一曲绝唱。

风姿绰约的故人惊才绝艳,被时光、被世界抛弃,永远地于那段旧时光中踽踽独行。

...

一片寂静。

修仙界以往的弱肉强食皆烟消云散,当初司嫣之举让无数修士得道而悟,佛心得升。

上古之人为何能移山易海、无所不能。

唯德,唯行也。

若要成仙,必得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事开太平”之思,方可让上古之德传承,让万民得道。

“不破而不立。”

“我有长生道,欲予众人教。”

他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当了回圣光闪闪的救世圣人,被虐得狠了的男主下个世界誓要翻天覆地,做一回灭世创世的大魔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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