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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太阳出来了,被黑暗笼罩了一夜的大兴城仿佛诈尸了一般,终于有了丁点稀薄的烟火气。
耳曦一觉醒来,歪着脖子痛的直嚷嚷:“哎呦,我的脖子动不了了!”
蒙椋睁开眼睛,瞧见这如花似玉的夏绻公主成了歪脖子,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庭书君的肩膀他奶奶的靠不住啊,把咱们小公主的脖子都睡歪了。”
耳曦假装凶恶的瞪了他一眼,抓起一把干草举过头顶。
正从外头进来的林庭书顺手接过,满把丢在蒙椋头上,不留半点情面:“胡言乱语。”
干草屑屑不慎落进了他的鼻子里,痒的猛打了两个喷嚏,蒙椋不服气,拿袖子抹了抹鼻子道:“他奶奶的不赖你赖谁,总不能赖这墙吧?再说了,也不见夜凝姑娘睡歪了脖子,哎对了,夜凝姑娘呢?怎么不见她人?还有萧郎中呢?”
商其站在门口,沉着脸色道:“他们走了。”
“私奔了?不可能!!!”蒙椋惊掉了下巴大喊道:“一定是被劫持了!他奶奶的老子早看出那萧朗中对夜凝姑娘不怀好意了!快去追啊!”
好容易站起来的耳曦两腿一软又跌坐了回去,亏的林庭书眼疾手快,才不至于摔的太难看。
“口无遮拦!”林庭书恼怒斥责。
“老子又说错什么了……”蒙椋委屈巴巴的闭嘴,拿刀起身走了出去:“老子出去看看公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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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黎明前的风早就吹乱了枯叶,掩盖了昨夜的所有踪迹。
温暖,感动,伤痛,别离,一切都烟消云散,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楚子逸静静的伫立着,手中紧紧的拽着一封信。信纸陈旧泛出深浅不一的黄色,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自行珍重,后会有期。
想不到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我真不该让你看到昨晚这一幕的。”他懊悔的独自喃喃着,视若珍宝的将这封信折起来收好。
这时,神经大条的蒙椋终于找来了,远远看着楚子逸孤独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他凄凉。
他喘着粗气,跑过来扯开嗓子大声安慰:“公子你别太难过了,夜凝姑娘一定是被那萧郎中蒙蔽了,这才离你而去的。”
楚子逸转过身来:“马都还在,他们徒步应该还走不了太远,蒙椋君,你帮我……”
“公子放心!老子一定把萧郎中那白眼狼打死打残,帮你把夜凝姑娘抢回来!”蒙椋信心十足的抢话过去,握着手里的阔刀,磨刀霍霍估算着几刀能切了萧瑟。
还没来得及算清楚,林庭书陪着耳曦也找了过来,耳曦远远的拼命招收道:“小阿哥!”
楚子逸敷衍的点了点头,用前所未有的飞快语速交代蒙椋:“找到她之后,无论她做什么一定要保护好她,切记千万不要声张暴露了身份,还有萧郎中,自己人,莫要伤他。”
蒙椋:,,,???萧朗中是……自己人?莫要伤他?
言毕,楚子逸还不忘肉麻的握了握蒙椋的手,随后撑起若无其事的笑容,迈开步子朝耳曦走了过去。
蒙椋有种浑身触电的酥麻感,迫不及待的摊开手看看楚子逸神神秘秘塞过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小块扁扁的铜牌,形状普通,成色普通。
唯一特别的是,上面工整的刻着五个字:梅溪岭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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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恐是这世上最留不住的东西,天才亮了不久,又在不经意间悄悄落下帷幕。
又是一日黄昏时。
北方终于落雪了,破天荒的比南方迟了些。
冬日飘雪的大兴城,红色的城墙变成了斑驳的白色,远远望去,分不清是脱落红漆现了底,还是积起了茫茫的雪。
严寒有三九,积压了数月的白雪如同被打翻的面粉罐子,下的洋洋洒洒。
顾夜凝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束起飘飘长发。
在她面前的,是高耸威严的皇宫围墙,就是这么区区一堵墙,把同样一个脑袋四只手脚的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或高高在上,或低三下四。
“师妹,皇宫可不比我们从前去的那些地方,即便无人主事,其戒备森严也是远远超出你的想象的啊!”萧瑟总觉得贸然行事有欠妥当,在一旁苦苦劝说着。
可顾夜凝决定的事,从来不是他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金玉丸是先帝的东西,即便皇宫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你就这么坚决吗?”
“是。”
“死也不怕?”
“天上地下,就没有我怕的事,师兄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顾夜凝抽出黑纱遮住面庞,义无反顾的一跃上了屋顶。
“哎……”萧瑟早料到如此,无奈追上:“师妹,等等。”
“怎么?”她回头。
“你还有多余的黑纱么?我的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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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的颠覆了顾夜凝所有的想象,站在宫墙之上居高临下,竟不可俯瞰全局。
宫墙之内还有另一层宫墙,两堵墙之间是一条护宫河,围着皇宫绕了一整圈。
河道目测约有三丈之宽,轻易不得过。窥视之下,发现城门设立的吊桥是进宫的唯一方法。
正如顾夜凝知道的一样,先帝虽瓮,守卫不减,宫中现如今被睿王霸占着,处处都是他的人,戒备森严。
唯一对她有利的是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外,宫中几乎再无多少常住的人了。
以节省开支为名,睿王遣散了宫中多数下人,只给每宫留了一两个贴身的伺候着后宫嫔妃,如此还顺道逼死了不少,剩下活着的都被一一圈禁在各自的庭院内,不得外出。
因为先帝活着的时候独宠先皇后,先皇后自尽后又独宠一个宫外的贫民女子,从未册封过任何一个贵妃等位高之人,后宫嫔妃人微言轻,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站出来反对睿王的所作所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笼中鸟。
“都说皇宫是金雕玉砌的囚笼,今日亲眼所见,果真所言非虚啊。”顾夜凝隐在暗处心生感叹。
萧瑟接话道:“那是自然,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宫中之人看似锦衣玉食,实则活的还不如我们逍遥自在。”
[比如楚子逸。]顾夜凝心中不禁念起他的名字:“对了,你可知晓先帝膝下,除了七殿下还有什么其他不为外人知晓的皇子?”
“其他皇子?没听说过,七殿下是先帝酒醉失态后强行宠幸了个宫外女子所得,此后再无其他子嗣了。”
“你确定?”
“是啊,怎么了?”
顾夜凝摇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走吧,找金玉丸要紧。”
皇宫院落三进三出,座座各有景致,此时落了雪,是顾夜凝不曾见过的美景,也是她头疼的麻烦。
北方天气干燥,空气里缺少水份,雪越下越大快速的积累起来,一旦厚实了,便会留下脚印,把她的行踪暴露个彻头彻尾。
为了加快进度,她与萧瑟兵分两路,一东一西各自搜查。
“师妹你千万要小心,天黑之前务必回到城外小竹林,一定不要久留。”萧瑟郑重嘱咐着,他的心里万般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她要做的事,除了陪着,永远没有第二种选择。
“知道了。”顾夜凝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道黑影一闪而过,各自隐入了即将降临的无尽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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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凝直奔先帝御书房,哪里是她觉得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宫里的戒严程度确实不同一般,顾夜凝兜来跑去废了不少时间,总算绕过了所有的侍卫,闪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灰尘,先帝驾崩不过数月,生前生活的地方却仿佛成了一座废弃的旧宅。
这就是睿王口中为先帝守着的皇宫?
顾夜凝心中耻笑着开始快速翻找,越早找到,越早能解去楚子逸身上的毒。
御书房的各种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她从未见过的金贵物件,文书宗卷、金银玉器、花瓶盆钵,甚至还有曾经夏绻献上的吉祥镇朝之物。
唯独没有金玉丸。
“偌大的御书房里,居然会没有机关?”
顾夜凝几乎不敢相信,她从里到外上上下下甚至连横梁都飞上去做了查看,仍然一无所获。
“不在御书房,就只能在寝宫了。”
她不得不重新跃上屋顶,前脚翻上,后脚就撞上了一个人。
“啊!”
两人齐齐被对方吓了一跳。
那人大晚上的潜伏在皇宫屋顶上,胆大包天到都不穿夜行衣,反而是一身显眼的绛紫色长袍,招摇过市。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再度齐齐开口,顾夜凝认出了他的容貌,冤家路窄,正是昨夜刚见过的季无忧。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昨天夜里向将军带了这么多人都没抓到你。”
季无忧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是自然,本公子上天入地大有神通,就他一个小破将军还想抓我?下辈子吧~”
“季公子还真自信。”
“你不是也,上次敢偷溜进睿王府里已经够胆大了,这次都敢来皇宫了,说说,是干嘛来的?”
“管你屁事。”季无忧和顾夜凝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季无忧自得其乐的哈哈笑起来:“本公子就知道你要说这句,怎么样,本公子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
一心想着金玉丸,顾夜凝哪里有心思和季无忧这搅屎棍瞎掰扯,她嘴上漫不经心的随口敷衍,眼睛则快速的扫着脚下的皇宫,琢磨着哪里才是先帝的寝宫。
奈何这季无忧十分霸道难缠,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下着雪呢,你一个人来这儿做什么?”
“闲来无事,爬屋顶上看看风景罢了。”
“切……”季无忧鄙视的说:“骗谁呢,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顾夜凝懒得搭理他,一山还有一山高,眼前这家伙比当初装模作样的楚子逸还烦人,唯有避而远之最为妥当。
看来这皇宫,明天得再来一次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疏离的掸了掸衣服上的落雪道:“雪下大了,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季公子慢慢欣赏了。”
季无忧也不留她,反而无所谓的淡淡道:“皇宫早被睿王霸占了,但凡值点钱或有点用处的东西都被他藏起来了,你这样无头苍蝇似的瞎摸乱撞是找不到的。”
顾夜凝收住脚步退回原地,这季无忧能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大兴城和皇宫里来去自如,必定不是个普通人,考虑到楚子逸的毒耽误不得,她只好忍下脾气多和他相处会儿:“那么季公子有什么建议呢?”
季无忧拉她往自己身边一坐,居然摆起架子来:“求我啊。”
“求你?实话告诉你,我这辈子只对一个人服过软。”
“是么?”季无忧眯眼逼近了她,高大的身躯产生出极大的压迫感,捏着她的下巴道:“那本公子倒是越发想尝尝你对我服软的滋味了。”
服软是不可能的,但天下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顾夜凝直白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缺银子花?开个价吧。”
“银子?”季无忧勾起唇角:“你以为我是来骗你钱的不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夜凝冷冷道破。
“我从不图银子。”
“那你图什么?”
顾夜凝怎么也没想到,乱世里头居然会有不喜欢银子的人,季无忧越发逼近了她,一双眸子里满是危险的气息:“若是非要说图谋,那本公子,不妨图你。”
“我有什么好图的,无财无色。”顾夜凝双手环在胸前,虽然她豆腐不少,但不是谁都能吃的!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难道不是么?”
季无忧这才发现,他已不知不觉的将她压迫在自己的胸前,两人近在咫尺,他但凡再往前一丁点,就真的能吃到她了。
站在皇宫琉璃瓦顶上俯瞰全局,脚下的宫廷院落显得格外好看。可此时的季无忧眼里却容不下任何,一片薄薄的白雪落在无骨美人乌黑的睫毛上,来不及触摸便化做了晶莹剔透的小珠子,融入她漂亮的眼底。
任天下良辰美景,皆不及眼前美人半分颜色。
她的慌乱,她的愤怒,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一不深深抓住了他的心。
他忽然松开了她,重新问了一遍:“你想找什么,兴许我可以帮你。”
既然他如此执着,顾夜凝干脆陪他聊上一聊:“那行,你告诉我,先帝把他的宝贝都藏哪儿去了?”
“历朝历代的皇帝多的是奇珍异宝,你想要先帝哪一件宝贝?”
哪一件当然不能告诉你了……顾夜凝随口掰扯:“这我哪说得出来,我一个女贼,当然得看看哪件值钱的再做决定。”
“原来如此,那你可来错地方了,宫里值钱的宝贝都在睿王手上,你若是想赚一笔,还得再去睿王府上走一遭才是。”
[睿王?]
季无忧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倘若这世上真的有金玉丸,萧瑟能知道,那睿王必定也能知道,他一个位高之人,定然是无比看重自己那条老命的。
顾夜凝心里认同,嘴上却是不能表现出来,她掸了掸雪站起身道:“看来你对睿王很了解啊,不过那天你搅和了我的好事,睿王府里加强了巡查,我再笨也不至于去送羊入虎口。”
不等季无忧辩解,顾夜凝就绕过他往屋顶上翻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得季无忧一人站在漫漫白雪中,眼睁睁的看着她远去。
“这样浑身带刺的女子,天底下怕是再无第二人了,总有一天本公子会拔光你身上的刺,让你心甘情愿的臣服于我。”
他清了清身上的薄雪,轻笑着也从屋顶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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