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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稀罕的从喜鹊报春的苏绣首饰盒里拣了一对祖母绿嵌金垂环:“姑娘,这身打扮拿这副镯子搭配最好。”
立冬越俎代庖,一向少言的霜降只当不见,春分倒是瞪了一眼:“早就说过你不要乱动姑娘的首饰,上次打碎了玉簪子,这么快就忘了板子了?”
阮玉不是很喜欢春分的以大欺小,她急忙向立冬伸出手,立冬瘪起的嘴立即弯了,欢天喜地的把镯子给她戴上。
霜降则忙着给她手上套了三个戒指,其中一个上面镶着的玫瑰花形的翡翠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阮玉全副武装的立在落地穿衣镜前:“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就是要夸张!”春分上前为她扯扯衣襟上并不存在的折痕,有意无意的往窗外瞟了一眼。
阮玉立即想起挂满金子的树以及纯玉的牡丹花,心中那一点点因为高调而引起的不安顿时消失。而且由于自身也金光灿烂,因“鸠占鹊巢”导致的底气不足亦荡然无存。
她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气势”。
“再说,若是姑娘寒酸了,他们不仅要瞧不起姑娘,就连昨夜……”
昨夜,可谓惊天动地,而今天若是弄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定会让人认为是这边觉得理亏,要求着他们说和,以后可就不好翻身了。
阮玉明白,于是立即抬了抬下巴,顺眯起了眼睛。
“姑娘,这就对了。要知道,在这里,姑娘才是最大的!”
“春分姑娘,还有夏至、霜降、立冬,”丁嬷嬷忽然发话,声色威严:“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从今往后,应称姑娘为‘奶奶’。咱们是从丞相府里出来的人,不能跟那些没有见识的小门小户一样乱了规矩!”
不愧是天下最大宅门里混出来的老江湖,既批评了几个不懂事的丫头,又暗讽了毫无章法的金家,可谓一举两得。
春分等人立即敛色称“是”,再细心打量是否有所疏漏后,阮玉方踏上大红底绣鹅黄色云玟的绣鞋,留了霜降、立冬守门,由春分扶着,携了丁嬷嬷和夏至,身后又跟了四个二等丫头,前往福瑞堂。
刚一出门,一顶锦湘小轿就停在面前。
阮玉松了口气,即便有人扶着,可是仅仅走了这两步,满身的沉重就要压得她喘不上气了。
当然坐轿也不舒服,有晕车之感,但有轿帘隔着,她大可以怎么得劲就怎么待着。
正自昏昏欲睡,忽听轿子被轻叩两下。
她急忙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将暗花轿帘掀开一道缝隙,正见丁嬷嬷如同刀削般冰冷的侧脸。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以暴制暴虽为下策,但非常事件亦需非常手段。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总能瞧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月黑风高……就什么影子都看不到了。”
阮玉对这段话思忖片刻,莫非丁嬷嬷的意思是她应当韬光养晦把一切工夫下到幕后?
睇向春分,但见大丫头郑重的向她点了头。
她吐了口气:“谢嬷嬷提醒。”
她一直在为昨日的冲动忐忑,不想还有同盟了。
轿帘放下,春分和夏至在丁嬷嬷瞅不到的地方很是挤眉弄眼了一会,再看向丁嬷嬷时,不觉充满敬意。
不愧是宫里锻炼出来的人物啊。
大约行了两刻钟,轿子停了。
阮玉立即正襟危坐,然后春分掀了轿帘,将她小心搀下。
福瑞堂秉承了金家一贯的风格,讲究高、大、阔、俗、富,务必要把一切都弄得亮闪闪的夺人眼目。
阮玉暗想,常言道,财不外露,金家这等于是在跟歹徒召唤:“抢我吧!快来抢我吧!”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金家把钱都藏起来,作为一个百年制金的商家,会有人以为它捉襟见肘?
思量间,已是踏上铺着地锦的青石台阶,一穿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的妇人迎上前来。
“我说弟妹,你可真是稳当,老爷太太已经等你多时了。”
这声音,这语气……
阮玉立即抬了头,细细打量。
李氏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面容白皙,肤质细腻,颇有南方女子的秀致。一双细长的眼,未语先笑。唇薄而红润,唇角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齿白而齐,加上微圆的鹅蛋脸,有一种观之可亲的味道。
不能不说,这张脸很讨人喜欢,但是联想到昨日她的幸灾乐祸,还有假山里的暧昧……阮玉只是笑了笑,敛衽:“给二嫂请安了……”
“可使不得,使不得!”李氏急忙拦住,握住阮玉的手,细细打量:“啧啧,弟妹真是当之无愧的美人儿,瞧这眉,瞧这眼,瞧这肉皮儿,水葱儿一般,摸一摸都要化了似的,连我这女人见了都恨不能捧在掌心了,只恨我那四弟……唉,怎么就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这人是不是一时半刻不给人不自在她就活不顺畅呢?
阮玉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谢二嫂夸奖。老爷太太还在等着,待阮玉进门给二老奉茶请安,稍后再与二嫂叙话不迟。”
李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丝毫不恼,或者说脸皮足够厚,再望一眼小轿,连声啧啧:“瞧这阵势,唉,这丞相府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可比那些小门小户的强多了。”
言罢,转身,抽出帕子甩了甩:“公公,婆婆,新媳妇来给二老请安了。”
对于这个李氏,阮玉只觉她的每句话都包藏陷阱,就不知等自己什么时候往里跳了。
然而甫一进了门,阮玉就觉得自己掉进去了。
正对门两把主位太师椅的右手的第三位上坐着个天青色素绣长衣的美人。
若说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她,她为什么单单第一眼就留心到了这个女子呢?
因为这个美人看她的眼光很不寻常。
有点清,有点傲,有点冷,有点恨。
阮玉知道了,此人当就是金玦淼的嫡妻——秦道韫。
古代女子多是没有名字的,但是她出身书香门第,又自诩有咏絮之才,便自命名为道韫。因明灭而家道中落,听春分说,似乎和丞相阮洵有点关系。
当然,启帝登基血洗朝堂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至于阮洵到底开不开城门似乎也无法阻拦启帝的脚步,如此说来,阮洵的仇人可谓众多,而关于上一辈的恩怨沿袭到下一辈,于是阮玉便多了个敌人。
李氏可真行啊,明知秦道韫自命清高,目下无尘,还偏偏拿出身说事,这等于是在身后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而今不仅是秦道韫,试想在这个注重门第的时空,那个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呢?否则金家为什么偏要跟丞相结亲,不就是为了改头换面吗?所以,目前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带着警惕与冷淡,忌惮与厌恶的目光审视她,李氏等于是把她置身于人民斗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啊。
李氏为什么这般仇恨她呢?
“姑娘如今最要紧的,是把中馈大权拿到手中!”
蓦地,春分昨日的提醒跃然耳边。
莫非李氏怕的是这个?
的确,作为嫡子的嫡妻,阮玉是最有资格执掌中馈的,因为这不仅代表着掌握了整府的财力,还象征着拥有统治后院的最大权力。
而面对这两股“力”,已经认为可以握在掌心的,又怎能舍得拿出来?就说卢氏,病病歪歪,不是也始终不忍放手吗?
所以,把她打倒,把她淹没,李氏就可以独领风骚了。
可李氏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点?就没有人发现吗?
阮玉抬眸,对上的却是众人的警醒。
的确,对于初来乍到又身份高贵的她,她们还是选择同仇敌忾比较好。
“你们瞧瞧,这年轻就是好。我琢磨着四弟大喜,咱也跟着喜庆喜庆,就把准备过年的衣裳先翻出来穿了,可是……”以帕捂唇,脆声一笑:“还不是老黄瓜刷绿漆么?方才瞅见弟妹,才知道什么是真真正正的人比花娇……”
得,又从另一个角度给她树敌了。
阮玉只见秦道韫与坐在右手第一位……想必是金家长媳姜氏皆是轻蔑一笑。
她的火气就上来了。
这个李氏,处处给她找麻烦,她是不是该予以还击?
而此时此刻,她已行至主位之前,于是端端福下礼:“儿媳给老爷、太太请安,祝二老身体康健,吉祥如意。”
半晌没有动静,阮玉这福礼保持得艰难,心里琢磨着是在埋怨她来得晚了?可是太阳才刚刚爬上来呢。
她微抬了眸,但见二位虽然都穿得喜气富贵,但是脸色灰败,想来昨天一番折腾消耗了不少精力,也不知后来达成了怎样的协议,能和和睦睦的坐在这,金成举还很“宠溺”的瞅了卢氏一眼,单卢氏绷着脸,一声不吭。
“嗯,呵呵……”李氏干笑,仿佛万分不好意思:“娘,弟妹身份尊贵,身子骨弱,就不用……呵呵……”
卢氏的声音疲惫而沙哑的响起,但不失威严:“你倒提醒了我,阮府的千金除了跪皇上,跪丞相,我这把老骨头还真受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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