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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珍悦轩像是一个贞静的女子,静静的立在前方。打琉璃窗格透出的晕黄,很美好的勾勒出一幅寒梅雪景,令人心中更生幽静。
脚步放慢,缓缓环视四周,在婢女们的无声行礼下步入院中。
一切的一切,娟秀而优雅,就仿佛一双悠闲的手,在静寂的时光中,在徐徐飘舞的微尘中,细细勾勒,即便是凋落了叶子的树影,都是那般温婉而曼妙。
心如同沉寂在幽深的水中,一点一点的,向前游动。
推开门,温暖而柔和的光将院中的幽静隔离在外,人仿佛一下子被暖意包围,不知不觉的变得慵懒而倦怠。
她不由打了呵欠,隔着泪光,打量屋里的摆置。
依旧是如同小院的娴静淡雅,简单中含着高贵,闲适里透着精心。
她没想到,原主竟是这样一个风雅的人物。
待转入内室,目光扫过花梨木的桌椅几榻,扫过寂寥的文竹,含苞的扶桑,线条优美的吊兰,不期然的被墙上一幅中堂所牵引。
那是一幅女子的画像,半侧着身子,仿佛听到呼唤,回眸张望。
女子很美,身形苗条,如流水,如杨柳,即便是画,亦仿佛可见其行走间的婀娜风姿。
画的时间应该很遥远了,有些泛黄,但依旧还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波如水唇如丹,虽不语不动,仍然可见当年的一颦一笑。
阮玉便立在案前,一瞬不瞬的望着画上的女子。
“这是我娘……”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长得很像她吧?”
寂静被打破,阮玉的表情微裂。
其实她对古人的画没什么研究,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物画得很精细,而如花突如其来的一句,放在它目前尴尬的形象及身份上,便有些怪异。
但是她笑不出来。
早上到得丞相府的时候,阮洵一下子就发现了如花,立即笑了:“玉儿真是孝顺,知道爹爱吃狗肉。可是这只……是不是太小了点?”
如花一怔,耳朵上的毛都竖起来了,然后尥蹶子就开跑,直把阮洵那句“莫非是送给爹养大了再吃”丢在身后。
酒桌上,她一边劝那二人少些饮酒,一边嘱咐春分着人去寻找如花。本还想着让它提点自己,却不想她就这么顺利过关了。而如花,据说遍寻找不见,哪承想,是跑到了这?
“这是我娘的房间,这幅画,是爹当初为娘画的。”如花的语气显得有些低沉:“那时,娘病重,将不久于人世。在那个秋天,娘强撑着精神,让爹画了这幅画。爹就将画挂在娘的房中,经常过来看望……”
阮玉的心情也不觉低沉下去。
她虽不懂画,但也可看出这画中隐含的深情,可以想象当年的阮洵是如何用心血将爱妻布于纸上,又如何在静默中面对画像,回忆那些短暂的一点一滴,体味着无尽的相思刻骨。
阮洵无妾,亦不续娶,在此之前,她也猜测大约是想要为他不堪的名声点亮一笔,可是现在……
“小姐,还是早点歇着吧?”
春分见她对着画出神,怕她忧伤过度,急忙出言相劝。
阮玉点点头,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娇姐儿睡了吗?”
春分抿唇一笑:“席间就坚持不住了,让霜降着人抱下去了,又让她带来的人在身边看着,此际怕睡得正香呢。”
阮玉莞尔:“今天实在是太忙了,赶明你找人带她在府里走走,有什么好玩的,尽量可着她,我觉得……”
阮玉本想说金宝娇跟李氏不大一样,还想说,孩子就要从小教育,但是顿了顿,只道:“这孩子还不错。”
春分自是知她心中所想,思及早上那一幕,心惊过后,现在只余好笑,也不知姜氏跟李氏最后怎么样了……
阮玉打了个呵欠,让春分备水,准备沐浴。
春分犹豫片刻:“小姐,姑爷那边……不去瞧瞧?”
“他不是睡了吗?”
想到酒席上,金玦焱也不知是真醉假醉的占她便宜充大辈,她就郁闷。
“小姐,这是在相府……”
春分的意思是说,既然一起回来了,还很“恩爱”,那么做戏就要做足,丞相大人精得很。
阮玉兀自生了会闷气,还是转身向外走去。
春分暗喜。
依她看,姑娘自是好的,姑爷也没坏彻底,这不,早前还对丞相大人一口一个“老头子”,如今已称“岳父大人”了。酒桌上表现也不俗,她是好久没有见过大人这般开心了。所以只要这俩人各退上一步,平日再多表示下关心,总有柳暗花明水到渠成的一天。
然而阮玉刚转了身,就听如花在身后暴叫:“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要出夫!出夫……”
春分吓了一跳,回了头,虎起脸:“你还叫?小心吵醒大人把你吃掉!”
如花顿时没了动静。
想象如花的憋闷,阮玉的心情顿时敞亮了许多:“走,咱们去看看那个贱……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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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住在集水斋。
相比于珍悦轩的秀致,集水斋突现的是一股文雅的书香之气,尤其是院内发出阵阵涛声的青松,更显傲岸与高洁。
书香之气……
想到金玦焱那两道锐利墨黑得如同出鞘宝剑的“贱眉”,还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抽风爆炸的脾气……嗯,回门期间,夫妻不得同房,这规矩甚好,否则恩爱的戏码在阮洵面前还真演不下去了。
见了她来,院内人齐齐屈膝行礼。
挥退众人,春分就扶着她往正房而去。
岂料刚推开门,霜降就打里面迎出来:“小姐,姑爷已经睡了,还是明天……”
见霜降慌慌张张的样子,思及夏至的心思,春分顿时惊得手脚冰凉。
想不到金玦焱一个混不吝,还挺有桃花运,姑娘身边的丫鬟若是都倒向了他,那还得了?
于是也没等阮玉发话,只一把就推开门扇:“小姐来看姑爷,哪个敢拦?”
霜降虽是一等丫鬟,可是一众人等,却均归春分统领,有时,就是连姑娘都要听从春分的意见,既然如此,她还如何能说半句不成?
春分狠瞪了霜降一眼,目光不无警告,然后扶着阮玉,径往卧房而去。
床头的黄梨小几摆着一只珐琅彩雉鸡牡丹碗,碗底剩了点汤汁,散发着微酸的气味,想来醒酒汤已经灌下了,却不见醒。
人呈“大”字形仰躺在雕花填漆床上,被也不盖,仿佛热得不行,连原本挺括的绣暗纹海棠的墨蓝蜀锦缎袍都被扯开了衣襟,露出白色的中衣。
中衣还欠开道缝隙,于是精壮结实的胸口若隐若现。
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春分气得不行,就要抓过霜降赏她两巴掌。
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做出这种事,对得起主子吗?
正待春分要行使权力之际,床上的人突然动了。
揉揉脑袋,扯扯衣服,也不知想抓挠什么,然后薄如刀削的唇轻轻开合,吐出两个字:“温香……”
屋里很静,仿佛都可听到烛影摇动的声响。
春分却依旧不可置信,盯着那翕动的唇瓣,一声疑问也不知有没有冲出口……他说什么?
金玦焱则非常配合的满足了她的心愿:“温香,香儿……”
烛光摇曳,似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春分战兢兢的扶住阮玉的手臂,干笑:“许是姑爷在想着什么菜……”
可金玦焱偏偏要打击她:“香儿,别生气,我不想娶她,我想娶你……”
更严重的还在后头:“等我休了她,就娶你。你要等我,等我……”
春分以更狠的目光剜向霜降……姑爷一个劲胡话,你怎么还让姑娘进来?
霜降往后退了两步……方才她拦着,就是不想让主子听到,谁承想……
阮玉则微歪了头,探究而了然的打量金玦焱。
原来新婚之夜他闹了那么一出,又处处吹毛求疵的找她毛病,向她挑战,千方百计的激怒她,又声称势必要休了她,原来是,这么个因由啊。
温香……
温香……
好名字,一听就是温柔婉转,香软可人。
只是温……温……好像听谁提过这个姓,是谁呢?
算了,不想了。
金玦焱,想不到你还是个情深意重的主儿。你能这般心有牵挂,看来咱们分道扬镳的日子不远了。
对了,怪不得他一定要休妻。
“休妻”当是因为女方让人忍无可忍吧?如是便能保证他的纯洁光辉高大无辜的形象。可是如是,她的“出夫”似乎是恰恰反其道而行之。金玦焱纵然迫不及待的要跟她拜拜,若是要他背黑锅,他当是死活不肯吧?
可是金四爷,您难道就不能为了您的心头之爱受一点小小的委屈吗?
也不知金家二老是怎么想的,活生生的拆散一对小鸳鸯,还来了个错点鸳鸯,可知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而眼下,她要如何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为自己跟如花谋取最大的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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