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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不幸,她不满足于促使金宝姗成才的第一个条件。
然而面对那样一双诚挚而清澈的目光,阮玉实在无法拒绝,春分也在一边跟着道:“奶奶,您就答应了二姑娘吧,再说,奴婢也好久没有看你动针线了,这么闲下去,手都要生了。”
阮玉明白,春分是想让她当场演示一番,好让金宝姗回去绘声绘色的跟秦道韫描述。
她便回头瞪了春分一眼,可是春分已经命霜降拿来了针线笸箩并花撑子,一副非逼她上阵的模样,还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
阮玉看了眼笸箩里的五颜六色,哀叹,我真不是故意谦虚啊!
然而目光落在里面的几根鸡毛上,忽的一凝,转瞬大放光彩。
“立冬……”
立冬打门外跑进来,手上还沾着水……她正在给如花洗澡。
“去把如花的毛剪几撮过来。”
“哦……”立冬转身,眨眼又转回来:“剪毛?奶奶,如花的毛已经很少了。”
“我又没让你剪它头上的,要尾巴上的,挑卷曲的剪,别剪得太短了。”
立冬撅着嘴应下,离去时还能听到她嘟囔:“大冷的天,还要给如花剪毛,看来得给如花做件更厚实的棉袄了……”
屋里的人都不解的看着阮玉……绣花跟狗毛有什么关系?
不一会,几缕湿漉漉狗毛包在帕子里送上来。
阮玉又令霜降取了笔,再选了块素色的一尺见方的帕子,在上面描画起来。
“不是四婶不想教你,”她故作镇定,说得一本正经:“其实是绣花是个慢活,尤其是双面绣,怕是一个下午都绣不出个边角呢。我说的对不对,春分?”
春分不得不承认,绣花是个精细活。
“所以我要教你,你又要练习,然后还要绣成品,时间怎么够呢?”阮玉越说越有底气:“所以四婶教你个别的。”
众人的目光跟着细细的笔尖在帕子上移动。
“礼不分贵贱,关键是个心意,这个姗姐儿说得很好。而心意呢,除了要有诚意,还要独特……”
金宝姗用力点头:“所以三弟正拼命的练习踢毽子……”
话一出口,急忙捂住嘴巴。
阮玉看了她一眼,也不追问,只继续描画:“今天四婶就教你弄个独特的小玩意,保证谁也没见过!”
金宝姗立即亮起了眼睛。
阮玉觉得她也算会作画,只是她的画法这个时空怕是不大能接受。不过今天,她决定把从前在课上偷偷勾描的漫画人物光明正大的呈现于纸上。
于是很快的,众人看到帕子上出现一个她们从未见过的造型有些古怪的美女。
头大,身子小,衣着暴露。
其实阮玉已经很收敛了,她特意画了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小姑娘。
女工?
不行。
手工?
还可以。
于是接下来,众人便见她如何裁剪布块,如何穿针引线,如何把鸡毛拼成小裙子给美女穿上去,又如何用了如花的尾巴毛给美人镶上了头发,再拿丝带拧了小花簪到“头发”上去。
阮玉觉得,她这一生从未这般仔细对待过一件作品。
然后又命夏至缝了只比帕子稍小的袋子,往里装了棉花。
再拿一块帕子,跟先前的缝在一起,有些遗憾时间不够用,否则这块帕子也做个手工,就成“双面绣”了。
将抱枕塞给金宝姗:“瞧,是不是很漂亮?很暖和?很舒服?”
金宝姗摸着抱枕上的小美人,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一切“创新”都要给人以接受的时间,阮玉还是不免心虚。
她做出疲惫的样子,看了看窗外。
金宝姗立即会意,谢了她,抱着新式迎枕回去了。
阮玉倒来了兴致,命霜降到嫁妆里选了几匹柔软鲜艳的料子,又裁又剪又缝,折腾到大半夜,然后给春分发了只“恐龙”,给夏至颁了只“沙皮”,霜降得了只“熊猫”,立冬则抱着“乌龟”哭丧着脸。
如花也没落下,为了安抚它的“失毛”之痛,阮玉特别用鸡毛给它做了顶小花冠,正好盖住缺了毛的头皮,而且歪歪的戴着,看去特别有精神。
立冬当即一扫沮丧,抱起如花:“如花,明天咱们就去看玦琳姑娘。她若是见到你这般漂亮,一个高兴,病就要好了呢。”
提到金玦琳,阮玉便不由想起八月姨娘。
她总觉得怡然院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古怪。
皱眉想了想,忽又笑了。
若说有问题,金家上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就没有发现?要她多什么心?没准人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呢。
伸了个懒腰,揉揉酸痛的脖子,心下又高兴起来……明天终于不用早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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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歇了,唯林栖阁亮着灯。
金宝姗半躺在被窝里,怀里抱着阮玉送她的抱枕,小手一会摸摸上面的“头发”,一会摸摸彩色的“裙子”,神色一忽喜,一忽忧,翻来覆去的捉摸不定。
门轻轻开了。
“不是说让你们歇着,不要管……啊,母亲……”
见进门的是秦道韫,金宝姗就要起身请安。
秦道韫笑了笑,上前按住她,随手接过她怀中的抱枕,目光有些闪烁:“这就是你从四奶奶那里学来的?”
金宝姗犹豫片刻,小声的说了个“是”。
秦道韫便拿着抱枕翻来覆去,也摸了摸上面特制的“头发”跟“裙子”。
“喜欢吗?”
金宝姗再次犹豫。
她隐隐能感觉到母亲对四婶的敌意,可是这种敌意又不像大娘跟二娘间的剑拔弩张,倒似水面下的小鱼,你明明看到它了,可是一伸手,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今夜,一向不曾给过她关心的母亲竟是来到自己的房中,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便开始明显起来。
于是她先是习惯性的点头,顿了顿,又摇了摇。
秦道韫便笑了,笑得如往日一般含蓄:“为什么?”
“这个做法,女儿从未见过,不过上面的小东西很可爱,就好像能跳出来一样,抱在怀里也很软和。母亲可以试试,把它垫在腰后靠上去,可舒服了。”
金宝姗笑起来,笑容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
可是笑意很快消失,缓缓低下了头:“可是我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拿出去,大家会怎么看,怎么想……”
她的礼物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献给祖父的,要是大家觉得不好,甚至嘲笑她,那……
秦道韫的指缓缓拂过“美人”的面颊,特别搔弄了一下那由鸡的尾羽裁制下来的再一根根细心缝上去的“睫毛”,又吹了吹。
“睫毛”颤颤,那双黑珍珠的“大眼睛”亦仿佛眨动起来。
“若是想知道,便不妨拿出去给他们瞧瞧。”
金宝姗抬起眸子,不解的盯着秦道韫,却见秦道韫在笑,是从未有过的温婉。
她的心境霍然开朗,旋即弯起眼睛。
秦道韫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想好去给谁看了?”
金宝姗用力点头,眸子里尽是狡黠。
秦道韫便忍不住叹气,这几个孩子,眼睛都像极了金玦淼,若是自己也……
垂了眸,很快收起心思,将抱枕放回到金宝姗身边,小姑娘拿起来,就手抱在了怀里。
她不禁暗道,既是如此,又如何能说不喜欢呢?这孩子,怕是也在揣测她的心意吧?
这一天里,她一直在想,这些年,她对这些庶子庶女都做了什么。
的确,她从未苛待过任一个,可也从未亲近过任一个,谁也说不出她不好,倒也说不出她个好。
昨天,她看到阮玉跟孩子们玩得开心,那么自然而亲切的跟金宝锋说话,她忽然觉得,她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想要捡起,可是那些东西已经落得太远,她还走得回去吗?
而且,她会转身回去吗?
所以今天,她来到这,一是想看看阮玉的手艺……毕竟她此前收得的双面绣虽然精致,可谁知到底是不是出自阮玉之手?而且她也发现了,但凡谈到她引以为傲的本事,阮玉都巧妙的回避了。可是今天,面对金宝姗的诚恳,却是避无可避了。然而自己此刻见了,竟也浮出跟金宝姗一样的复杂心思。
一是……她想同她的庶长女……她不知该不该说是“亲近”,可也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金宝姗……是她的长女。
是,她的……
她看着小姑娘花一般娇嫩的脸庞,忽然问了句:“姗姐儿,你喜欢四婶吗?”
金宝姗抚弄抱枕的手一滞,缓缓抬头,清澈的眸子倒映着她的……紧张。
“母亲喜欢四婶吗?”
她眸光一动,这个孩子……
可是金宝姗就那般看着她,带着一直以来的濡慕与小心,就像小草仰望着大树。
她忽然觉得自己无趣。
她一向是清高的,骄傲的,与世无争的,怎么单单对阮玉起了不平之意?此前是因为阮洵那个二臣,可是现在,她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一种她最讨厌的,女人所特有的,让人心烦意乱的情绪。
而她坐在这……她来干什么?
她立即站起身,脸色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时辰不早了,还是休息吧。”
转身离去,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轻语:“母亲今天能来跟女儿说话,女儿很开心……”
肩头一震,蓦地回了头。
碧丝青纱帐已经放了下来,笼着一个小小的微微蜷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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