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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正在飘雪,纷纷扬扬,让人看不清天地。

看来姜氏野心不小啊。

先是把李氏挤走,意图夺取中馈,现在又借口出了家贼,往三房身上泼脏水,目的当是令金成举将打理铺子的大权移交金玦鑫。纵然一时拿不到,恶心恶心金玦淼,将来再提这事也方便。

金玦鑫当是知道妻子的打算,否则也不能开口为秦道韫辩解。

她叹了口气。

原本她就觉得让秦道韫看管器皿暗藏玄机,可是这事谁也不能提前预料,且不说她是否多心,是否有挑拨妯娌关系的嫌疑,依秦道韫的心气,就根本不可能听她的提醒,没准人家事先早有提防,结果听了她的,倒反其道而行之了呢?

再说,秦道韫也不是个傻子。

只不过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是何时下的手。

秦道韫在点春堂时,姜氏是后至先走,如今失主都没说什么,却是她最先发难,她又有着那样的打算,容不得人不怀疑她。

可若真是她所为,为什么要自己跳出来?难道笃信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阮玉揉了揉额角。

这几日,她刚对姜氏生出几许好感,姜氏就挥起了大棒。虽然这一棒不是打在她头上,可是谁知道会不会轮到她?会在哪日轮到她?

原来,果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前世她已经吃过一次大亏,如今怎么又忘了?

她笑了笑,然而笑意一滞。

或许也并非定论,因为金玦淼,他又出现了。

她忽然很怀疑金玦淼找回来的究竟是不是金玦焱丢的那两样东西,又或者是真还是假?

但无论东西真假,一颗想要袒护妻子的心,当是真的。

望向窗外的目光不觉变得深沉。

她忽然想起秦道韫吟咏的那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天渐渐的暗了,雪花却依然在飘。

但不论是落在院里还是院外,终是要融化,然后回归天上,再降落到别处。

雪花是自由的,可是……她呢?

********

金玦焱看着面前的竹根雕松树罗汉像,轻轻将底座上的指痕擦去。

屋里没有点灯,一切都显得静谧,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落下的声响。

想到姜氏临走时的表情,他不禁想笑。

姜氏自然是不敢发问的,因为她不识货,只要他说是他的东西,她又能如何?而且一旦发问,她那点小心思就暴露无疑,岂非彻底得罪了三房?

如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也能老实一阵子了吧。

李氏走了,她又起来了,这些女人真是让人半点不得消停!

眼前闪过秦道韫的淡漠,仍旧皱皱眉,随即又想到金玦淼,不觉弯了弯唇角,抬手抚上那只景泰蓝青花海水江崖鼎式三足炉。

三哥,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两样东西,不论如何,也够他踅摸上一阵子,想来这两天都没着闲。

也不知他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思及他今日潇洒中隐现的紧张,金玦焱摇摇头,叹息,再笑,然后点了灯,抱着两样宝贝慢悠悠的走到博古架前。

撤了龙泉粉青青莲花盘跟青玉带瑕太白醉酒人,将它们摆上去。

目光定在那只景泰蓝喜上眉梢鎏金翼龙双耳瓶上……

“百顺……”

百顺无声走了进来,垂手而立。

“把这个……”金玦焱抬了抬手,又放下,仿佛自言自语道:“还是放这吧。”

百顺不答话,最近四爷自言自语的时候有点多。

然后按照四爷的要求把撤下来的物件收进了库房。

金玦焱继续立在博古架前,手不偏不倚的落在双耳瓶那只受过伤的“耳朵”上,细细的摩挲,仿佛这样就能摸出朵花来。

目光再次不知不觉的移到“失而复得”的两个宝贝上。

笑。

事到如今,谁是始作俑者,两样宝贝会有着怎样的经历倒不那么重要了,而眼前这两件……

怕是他今生唯一会珍藏在身边的赝品了……

********

若说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阮玉觉得无非是能够全程的亲历一下新年的古代风俗。

她最近恹恹的,整日里琢磨怎么出夫。

“出夫”跟“休妻”的条例相差甚远,而且被归总为“义绝”内的条目,概括起来只有一项,便是若夫妻间或夫妻双方亲属间或夫妻一方对他方或他方亲属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到时不论双方是否同意,均由官府审断,强制离异。只不过女方若是能争取到“出夫”,便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面子上亦会好过许多。

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她想阮洵应是能够帮她获取到“出夫”的权益吧。

但那只是结果,结果之前呢?

原来无论到什么时候,法律跟人情都是站在男人一方的,而且直到现在,金玦焱再怎么叫唤也没动过她一手指头。

阮玉皱皱眉。

她这是什么念头,难道还指望那个混蛋把她或是阮洵暴打一顿?

至于别的,更不敢想象。

金玦焱倒是总骂什么“荡|妇”、“恶妇”、“妒妇”、“贱人”……好像把有关女人所有的“最高荣誉”都冠给了她,可是这不痛不痒的,又没有留下证据,即便有证人……金家人会作证吗?而春分听到她问起“出夫”已经是一副遭了雷击的表情。

她们信奉的是男人就是天,女人应依附于男人,受点委屈理所当然,春分这两日甚至话里话外的透露是不是应该“关照”一下金玦焱,待他有了“后”,“七出”里最有威胁的“无子”一说就不攻自破了。

她们竟是做好了让她跟那个混蛋进行长期战斗的准备。

所以她但凡要计划什么,是一定不能让她们知道的,否则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搞破坏。

她忽然发现,她是多么的势单力薄啊!

她万分苦恼,只能去找如花。

可是如花蹲在地上,带着她做的花冠,抬着下巴,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让她“看着办”。

她顿时觉得,做一只狗狗是如此的幸福。

但心里是不平衡的,便诡笑着靠近如花:“若实在没有法子,我只能用你的身子色|诱,看能不能让他‘破戒’……”

如花立即大怒,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吼出来了。

当然,她是不会犯傻的,只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坐困愁城的时候,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春分几人欢天喜地的拉她出去看热闹,因为在她们看来,定是姑爷又要休妻结果伤了姑娘的心,于是想着法的让她开心。

她称病不动,于是一会便有一人进来向她汇报。

“姑娘,院里的杆子都立起来了,上面挂了天灯……”

“奶奶,更尽时就要祀灶了。奴婢去打听了下祭品,竟和相府里一样。不过羮汤灶饭、糖瓜糖饼的定是没有相府里的好吃,不知道灶王爷会不会开心呢?”

“奶奶,饲神马照例用的是香糟、炒豆、水盂。老爷跟几位爷正在那拜呢,还叨念着遏恶扬善的词儿,姑爷的嗓门最大……”

“奶奶,咱们院里也在打扫呢,奶奶不出去瞧瞧?万一有什么干得不妥当,也好教训教训。奶奶不知道,这阵子您病了,底下这些人可是有些放肆呢……”

“姑娘,奴婢刚打大奶奶那回来,她听说您还病着,急得不得了,已经着人请了大夫,就要过来呢……”

“奶奶,您若是再这么病下去,消息若是传到相府,大人会忧心的……”

阮玉其实是很有这样一番打算的,只要阮洵开口,还有什么办不成?只是现在,她要拿什么令阮洵冲冠一怒呢?

这工夫,立冬又捧着只甜白瓷碟跑进来:“奶奶,快尝尝,新出锅的灶糖。余婆子的手艺,又香又甜。我央了她好半天,让她教我。她说除非我给她当儿媳妇,否则绝不外传!”

春分瞪了她一眼:“你的婚事,只能姑娘做主,哪轮得到她一个婆子插嘴了?”

立冬再一次于她脸上看到那种热切又威胁的表情,不禁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而另一边,如花得了新出锅的灶糖,咬了一口,结果粘了牙,正在嗷嗷的叫。

阮玉被她们吵得不行,只得起身。

众人立即忙活的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扶着往院里走去。

一出了门,冷风袭来,顿令阮玉打了个哆嗦。

然而就是这一个哆嗦,仿佛是拉开了雕花窗下的插销,窗子一开,顿时神清气爽。

下人们忙忙碌碌,有端着托盘疾走的,有空着两手负责传话的,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抱着一对拿红箩炭末塑成的仙童,金装画彩的,说是待到了三十,就放在门的两旁。

阮玉正瞧得新奇,几个小丫头又围上来,争着抢着要她看她们剪的窗花,等她夸奖哪个最手巧。

若是平日,春分是不允许她们这么放肆的,只不过看到阮玉唇角隐现的笑意,她便收起厉色:“若要论手巧,不妨就剪上一幅姑娘的小像,谁剪得最像,就赏谁一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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