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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常出去游玩,入过他们的春日社。”笑:“儿臣还是副社长呢,其实我却知道他们那群人……”
转向金玦焱:“还不是指望我出银子?还可以仗着我的名头?其实我去或不去,倒是没什么不同的……”
金玦焱亦是一笑,笑容俊朗明洌:“三皇子谦虚了,三皇子之才,人所仰之……”
“哈哈,季明,你一贯喜欢打趣我……”
二人仿佛自顾自的说笑了半天,印致远方发现立在树下的阮玉,不由露出深思:“这位是……”
阮玉半垂着头,也便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声音淡淡的游出:“民妇是阮相之女阮玉,听闻贵妃娘娘召见民妇,便随宫人前往幼月宫。岂料迷了路,宫人也不知所踪,才误闯到此……”
此刻方屈了膝:“阮玉见过三殿下。”
一番说辞,思路清晰,口齿伶俐,言谈举止,不凌不乱,倒似一派闲雅。
金玦焱看着她,剑眉不着痕迹的紧了紧。
的确,有些事,即便曝露于天下,即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也永远不能指出那就是真相。
阮玉,她很清醒,清醒得让他心口憋闷。只是他也无力打破,无力……
印致远露出恍然之色:“阮相之女……听过,听过,只是未曾见过,今日得见,果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睇向金玦焱:“秋天的时候,阮相之女不是嫁给了季明?”
金玦焱敛衽:“正是拙荆……”
印致远怔了半晌,忽然大笑:“这真是……”
竟然郑重给阮玉行了礼:“姑娘大名,致远久仰久仰。”
阮玉回礼,不惊不燥。
印致远却是兴奋:“竟然把如此佳人耽搁在园中,究竟是哪个宫人干的好事?姑娘,不,金四奶奶,你说出来,我一定给你出气!”
启帝看着三人,面上阴沉渐渐敛去,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既是如此,你们且在此玩耍,朕先去了。”
“儿臣恭送父皇。”
“草民恭送皇上。”
阮玉屈了膝,什么也没说。
启帝走出垂花门,还听见儿子的兴致勃勃:“季明,你说阮相府也有两株绿萼。你快来瞧瞧,是不是跟仙都苑的一样?告诉你,仙都苑的绿萼可是有年头了,说不好,还是相府里那两株的老祖宗呢。”
印致远大笑,却见听者无一动容。
转了转眼珠,忍不住敲自己的头:“瞧我,你们夫妻相会,外人怎好打扰?告辞,告辞……”
印致远行了礼,转身便走,没几步,又回了头,见那二人不动,不觉又笑。
笑声一路而去,震落枝头积雪簌簌。
待人走远了,待一切归于沉寂,只有风声萧萧,只有流水潺潺,金玦焱看向垂着头,也不知在瞧着什么一动不动的阮玉,抿紧了唇,缓缓走去……
视线内出现一角宝蓝绣云纹的袍摆,仿若明空般,飘入眼前的苍白,徐徐的动着。
它定了定,继续接近。
很近了……
它似乎不想停下,她已经闻到了他惯用的龙楼香,就飘在耳畔,就飘在眼前,他还伸出手臂……
她忽然一把推开他。
他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倒退两步,然后便见她绕过他,飞快的向垂花门跑去。
“阮玉!”
他几步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
可是她用力挣扎。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疯狂,几次将他的阻拦隔绝在外,也不顾能否伤到自己,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她了。
“阮玉……”他低喝,声音不觉放得轻柔,连钳住她臂弯的手也松了松。
停了片刻:“我送你出去。”
又停片刻:“我们一起出去!”
她渐渐安静下来,却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雪地,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偶人。
他暗自叹息,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却只有一丝能够辨别,便是愤怒。
他捏紧了拳,半晌方将那涌动的怒火压下,而后拾起她的风帽,为她罩在有些凌乱的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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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焱没有带她回瑶光殿,而是直接奔向宫门。
这种地方,他不想停留,更不想让阮玉多待片刻。
出来的时候,金家人居然已经等在门外。
见了她,姜氏爆出一声惊呼,又急忙冲了过来,拾起她的手,上下打量,而后话就跟开了闸的水宣泄而出,说的都是宴席的美味,边说边冲秦道韫使眼色,有探寻,也有幸灾乐祸。
秦道韫却只瞧了阮玉一眼,就低了头。
金玦淼要扶她,她躲过了,也不管金家二老还在地上站着,自顾自的上了车。
卢氏亦盯了阮玉一眼,神色万分复杂,但有一条可以明确,便是厌恶。
金成举倒是高兴:“回来就好。你也没吃上什么东西,待回去,让后厨给你做!”
金玦鑫也搓手憨笑:“爹最惦记弟妹了。本来咱们都要走的,是爹非要在这等……”
姜氏便瞪了他一眼,转脸又笑着拉阮玉,下死眼瞅:“弟妹,咱们是想着若是贵妃娘娘跟弟妹聊着开心……”
金玦焱不动声色的拂开她的手,将阮玉扯到自己身边:“外面冷,大嫂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话音未落,已是携着阮玉往马车走去。
姜氏被晾到一边,满肚子的八卦得不到个究竟,憋得够呛,只能盯着二人的背影跺跺脚,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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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一撂,隔绝了外面的光亮。
眼前突然变得昏暗,却没有人点灯,只如来时一般,相对枯坐。
所不同的是,阮玉微侧了身子,向着前方紧闭的车窗,也不知那木头窗子有什么好看的。
车厢内很静,静得只能听到车轮碌碌,静得让人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仿佛行驶在一个圆形的轨迹上,静得人五识俱明,对一点不该属于这场枯燥的声响都格外敏感。
于是金玦焱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好像飞雪,轻轻飘落枝头,与此同时,他看到那条牙色滚云纹边的湘裙出现一点圆痕,紧接着,又是一点。
车厢依然很暗,却有一点晶莹自她的眼角无声滑落,碎光一闪,便没入黑暗,然后裙裾便多出一点深痕。
他的心忽然一坠,竟好似有一双手拧搅一般的疼痛。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一只手臂伸过去,将她揽在怀中,可是当神思回转,他见到的是自己的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竟仿佛生怕它会不听话的飞过去。
而他的目光却像是粘到了她的侧脸上,粘到了她的泪珠上,随着坠落,一点点的下落,下沉。
不知看了多久,他生生调转了视线,如她一般,盯着前方紧闭的小窗,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她伤心了……
如何能不伤心?纵然她不喜欢金家,不想把自己当金家人,有人惹恼了她,她不高兴了,会恶作剧的捉弄人家,可是在心里,她还是有金家的,否则怎能在启帝故意骗她出去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有所察觉的时候,依旧决定离开?她已是自觉不自觉的,想要保护金家人的性命。
那一刻,她期待的或许是挽留,可是在座的金家人,有谁替她说过一句话?
她,就这样被无情的牺牲了,这便是商人的“重利轻别离”吗?
是了,若是出了什么事,阮洵也说不得什么,谁让那个觊觎者是皇上?而金家人大可装作一无所知,纵然他身为丞相又能如何?
他提醒过她,让她小心身边人的阴谋,却不想,阴谋换了张皮的来了。他也想了法子,可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远去,在她身影消失的时候,暗暗攥紧了拳。
他是要去找她的,或许是为了完成对阮洵的承诺,不让她受辱,也或许是不能令金家蒙羞。
他们虽是商人,但不能任人践踏,予取予求!
而且他一堂堂男子,竟护不住自己的女人……
等等……他的,女人?
他按下烦躁,一路跟随,看着她进了仙都苑。
风冷,雪寒,让他的怒火渐渐趋于平息,有一线清明浮了出来。
“七出”中,有一桩罪为“淫佚”。
如果她今天……
他可以有理有据的休了她,任谁也阻拦不得。
他不否认,他曾经慢下脚步,甚至想转身离去。可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启帝从假山后绕出后,他就藏身在那。
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分辨她的心意是真是假。他不是没有见过欲迎还拒,不是没有见过前倨后恭,可是当她拔了碧玉簪对准自己的咽喉时,他仿佛看到那一夜,她背对着他,拿碎瓷一下又一下的切割自己的手臂。
是了,一根小小的随时可以折断的碧玉簪,的确刺不透启帝的铜墙铁壁,她只能伤害自己。
那一刻,他几乎要飞射出去,好在他事先遣人去寻的三皇子终于驾到,冲散了这一幕惊险。
他长吁一口气的同时,竟觉掌心尽是冷汗。
然后,他很自然的立在她面前,打量她的时候,亦不由去想,她如此决绝,究竟是不忍贞洁受辱,还是为了,那个人……
也就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起了不一样的别扭。
而他当时所能做的,是遮挡她凌乱的发,带她出去。
他知道,时间越短,供人猜想的机会越少,而他只有陪着她,才能将这种猜想降到最低,甚至,消失。
如是,突然格外讨厌姜氏的试探。
如是,只恨不能将她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于是,被紧紧握住的右手又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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