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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风连连点头,也有些不满地冲余量恩道:“头儿,你明知道会出事,怎么能答应接收这批瑕疵设备呢?队里的那群家伙好不容易整合出默契了,咱们担不起一丝一毫的冒险。”

余量恩好以整暇的任由他们说完,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老神在在地神秘一笑,“我接收了,谁说我就会投入使用了?——”

话音还未落,手机响了,余量恩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尘埃落地的灿笑,冲宋姝摇了摇手机,挑眉道:“成了。王家套劳了。”

说完将手机放置在宋姝眼底,轻笑了一声:“看看眼熟不?”

宋姝垂眼扫了扫,目光顿住,震惊地睁大眼睛,抬头看看余量恩,又低头看着手机叶面上的数据报表,良久后才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神色慢慢恢复了沉静。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在余量恩的注目下掏出手机拨了号过去,“蒋律师,是我。开始吧,唔,——包括宋媛。”

*

宋垠全的电话如同疯了一般不停地打过来,宋姝开着车碰到红灯,停下来抽空看了一眼,竟然有六十几个未接来电。

宋姝眼底浮出淡淡的嘲讽,等电话再次响起时,慢条斯理地接通了,“爸爸。”

宋垠全有些嘶哑的声音带着焦躁传过来,宋姝只静静地听着,偶尔低低嗯一声,过了一会儿,简单说了句“快到了,等会儿见。”就挂断了电话。

十来分钟后,宋姝将车停好,钻出车门,抬头看去,眼见别墅门口站立的三个身影,眼神不由更凉了几度。

戳到痛处了才这么迫不及待么?宋姝暗嘲,缓步朝前走去。

没等宋姝走近,李子晴的声音带着严厉的尖锐直直冲她吼来:“你竟然将媛媛告了?!你怎么回事,她可是你亲妹妹啊!”

宋垠全好歹比李子晴更能看透此刻的状况,伸手拉住失控的妻子,沉声将几人劝进了屋。

宋姝坐在沙发上,缓缓啜了口热水,无视其他三人的怒目而视,神态安然。

宋媛率先撑不住了,捂着脸呜呜哭出了声来。

李子晴慌忙伸手抚着她的背,冲宋姝发火道:“你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就算媛媛做错了事,自家处理有什么不好,值当你大义灭亲得要把人送进监狱去?你还当她是你妹妹吗?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告下去,就别认我这个妈了!”

宋姝抬头,眼底一片冰凉,嘴角的笑意十足讽刺,“您知道宋媛都干了些什么吗就敢这么要求我原谅她?”

李子晴一怔,又瞪眼训斥道:“不管干了什么,你不是没事儿吗?又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你竟然就要毁了她的一生!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你,你不是最疼她的吗?”

宋姝漠然地听着,心底一片平静,不置可否,转开目光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宋垠全,“爸爸,您也觉得我告得不对吗?是不是想跟妈妈一样用血缘亲情胁迫我妥协?”

宋垠全被宋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的话说得一阵羞惭不安,这点见不得光的打算跟企图被她撕扯开最后一层温情虚伪的面纱,宋垠全迎着宋姝沉静清澈似乎看透一切丑恶本质的目光,浑身不自在,无地自容的同时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一直身居高位的宋垠全面对此刻的宋姝,实在无法保持长辈该有的尊严,心理落差之下,心底升起愧疚的同时,竟然隐隐对宋姝咄咄逼人的态度产生了厌恶跟凉薄的怨毒。

她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这个当父亲的留一点颜面?

谁心底没有点丑恶,作为女儿,她为什么不能体谅自己作为父亲想一碗水端平的无奈?

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做父亲的就愿意看到手足相残吗?

宋垠全心里的想法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天平就偏向了明显处于弱势,又从来不给自己难堪的宋媛,“姝姝,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对你的爱不比对媛媛少。我知道媛媛做错了事情,可正如同你妈妈说的,你一点事儿都没有,又何必将媛媛逼入死境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到底是你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

宋姝静默片刻,抿了抿嘴,轻笑了一声,“你们爱我,不比对宋媛少?”

她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落地窗前,庭外翠丽葳蕤,阳光正好,一切阴霾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宋姝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回头看向宋垠全,眼底是他从没见过的冷漠,“既然爱我,为什么要盗用我的科研成果谋取利益?为什么没有过问我的意见就跟差点毁了我的王家合作?要不是我的工作正好与项目有关,文件报告被我看到了,你们是不是准备永远瞒着我,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盗用我的东西?”

宋垠全身体一僵,下意识就是质疑:“你不是搞的独立研究室么,怎么会有门路跟高密项目有牵扯?”

宋姝闻言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这一次的能量芯片的全新概念就是我跟我老师提出来的,最初框架也是我一手构造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拿成品来过问我的意见?”

宋垠全脸色顿时讪然,哑口无言,嗫喏着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宋姝冷漠地看着他尴尬窘迫的样子,丝毫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执意沉默等待他的解释。

宋媛的啜泣声渐渐小下来,此刻沙哑着声音开口替宋垠全解围,“姐姐,爸爸也是不得已。最近家里的生意实在太糟糕了,自从军演出了差错后,很多合作商在政府的影响下都撤了订单,爸爸只能另辟蹊径,刚好王家这次的项目正好合适,咱们家为了表现出诚意,只能用你的成果顶上去。”

宋媛说着,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宋姝,乞求道:“毕竟家里养了我们二十来年,这点回报,姐姐你不会吝啬吧?”

宋姝嗤笑,看到随着宋媛的话而露出满意又释然神色的父母,挑眉道:“爸爸,你也觉得宋媛这话有道理?觉得我应该对你们不问自取的偷盗行为予以谅解跟宽容,甚至支持?觉得我应该为了家族利益,对伤害我的王家谄言巴结,一笑泯恩仇?更应该对宋媛企图下药伤害我的行径视而不见,与她姊妹情深?”

宋垠全跟李子晴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了。

虽然宋姝说的都是事实,可就这样大咧咧将真相剖开晾于人前,丑恶自私与凉薄恶毒无所遁形,所有人丑态毕露。

太难堪了,所有人都面目可憎,真的太难堪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厌恶跟怨恨,尽管这样的情绪淡到几乎察觉不到。

没有人喜欢被拉到人前进行道德批判谴责,就算是占理的也会感到不适,更何况一点都不占理的人,就如同此刻坐立不安的宋家夫妻。

宋垠全苦笑,“姝姝……”

你为什么就不能装糊涂一点,为什么要让自己父母如此难堪呢?

宋媛看懂了父母眼底的懊恼跟嫌恶,低下头目光闪了闪。

宋姝也同样看懂了几人的未尽之言,讥讽地笑了笑,“是非曲直,我想您二位心里自有决断,如同不可能叫醒装睡的人一样,我无法说服不准备讲道理的你俩,那咱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们准备拿出什么代价来交换宋媛免除牢狱之灾?”

宋垠全愣怔了片刻,有些困惑的皱皱眉,“你说什么?”

宋姝重新坐下来,“我说,想让我撤诉,你们得拿出诚意来。一物换一物,公平交易。”

李子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气得抖着嘴唇道:“你说什么?你拿你妹妹的前程威胁我们换取利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两个当父母的?你别忘了,你跟媛媛流的是一样的血!”

宋姝凉凉地来了一句,“你说我不顾亲情?你们对我没有讲任何亲情,却指望我对你们顾念血脉情意?当人父母的,能对着差点毁了自己女儿的仇人卑颜屈膝,甚至不惜卖了女儿去讨好对方?当人姐妹的,能抢了姐夫又下药陷害,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奢望得到谅解?这是你们给予我的亲情,我只能等价回报。”

宋垠全听懂了,心底止不住的颤,手脚冰凉,好半天才找到声音,沙哑道:“…你、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宋姝笑了,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了。

宋媛震惊地盯着宋姝,眼底情绪晦涩莫名,李子晴完全无法接受,声音尖利的反对:“不行!”

宋姝丝毫不怵,针锋相对,“为什么不行?”

李子晴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宋姝,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辛辛苦苦二十几年,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啊?你爸爸起早贪黑的工作,为你挣了优越安逸的生活条件,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养大,你一句我们处事不公就全然否定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你还是人吗?!”

“宋姝,我就一句话,撤诉,回家,不准再纠结宋媛的过错,也不准说什么不问自取的小偷行径!这是你欠这个家的,你为了宋家付出一点怎么就把你委屈死了?!做人不要这么忘恩负义!”

李子晴说罢还不解恨,上前一步伸手就狠拍宋姝的背,一边哭地泪眼模糊一边恨恨地骂:“你是真狠心啊你,为了这点破事竟然要不认父母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白眼狼,我怎么就养了一个你这样不知感恩的不孝女!我打死你算了,省得你再这么伤人心!”

宋姝默默站着,承受着来自母亲崩溃难过的指责与摔打,一言不发。

宋垠全也在宋姝一句断绝关系下红了眼眶,他心底一直有隐隐的直觉,觉得宋姝很早前就去意已决,如今预感终于验证,如同靴子落地,他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又觉出了锥心的酸痛,那是来自子女离心后的难过。

宋垠全知道,宋姝心底已经没有了对亲情的柔软期盼,这孩子是彻底冷了心。

对此,他似乎无能为力。

宋垠全颤着声音,轻唤道:“姝姝啊,你怎么忍心……”

宋姝看着痛苦的父母,蓦得被一股悲怆击中,为自己感到无限的孤寂悲凉。

她微微仰头,喉咙苦涩一团,沙哑着嗓子问:“你们真的爱我吗?你们应该扪心自问,你们对我的感情,真的是爱,不是利用?”

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我越来越感觉到故事线中你们干脆利落放弃我的事情会成真?为什么我不但要承担别人的伤害,还要咽下来自你们的背叛?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曾经以为我有这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最美满幸福的家庭,我也曾以为我是幸运的。如今造成这一切的,难道是我吗?”

宋姝闭了闭眼,强行将泪意压下去,“我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宋媛抢了我的丈夫,你们要我咬牙替她背锅,宋媛勾结别人陷害我,我侥幸逃过,看在您二位的面上只能原谅她,爸爸你取走我的科研成果谋利,我到头来只能不痛不痒的质问两句,却不可能将您告上法庭。”

“从头到尾,你们难道不是仗着我对你们的不忍与退让一步步得寸进尺吗?宋媛为什么胆大包天接二连三害我,爸爸你为什么敢问都不问就拿走我的东西?”

“大家不都心照不宣,有恃无恐的觉得欺负了我,我也不可能真正撕破脸伤害你们吗?”

“如今我要争取自己应得的公正,却都觉得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了?”

“如果我真的冷酷无情不认这份亲情,你们以为我会手软,从一开始就放过宋媛跟余泽恩这一对狗男女?”

宋姝的情绪渐渐平复,眼底浮出冷漠与冰寒,“你们从头到尾所倚仗的,就是我对你们的血脉亲情。不顾血亲的,不是我,是你们。”

宋姝缓慢而坚定的伸手将李子晴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去,退后一步,神色寡淡道:“是你们先抛弃我的。”

宋垠全悲痛的神色随着宋姝的一句句冷言冷语渐渐隐去,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眼底是属于商人的理智与精明,他明白了,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了。

他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将大女儿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正视起来,发现此刻的宋姝格外陌生,气质清冷疏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与自信,隐隐的令人不敢轻视。

宋垠全心底叹息,又有些欣慰,原来不知不觉中,女儿已经成长到如斯地步,作为父亲他竟然丝毫不了解,说来也不怪她跟家里离心了。

是他太过自大,以为大女儿依然是全心依赖自己的那个孩子,能够任由自己摆布,哪怕给她再多委屈,她也得忍着苦涩受着。

宋垠全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给与宋姝足够的尊重与重视,“确实是我处事不公。看来今日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了?”

他还是不死心,想要亲耳听到宋姝的确定。

宋姝打破了他最后的幻象,坚定地点点头,“我只希望跟宋家断开关系,从此不需要有利益牵扯,谁也不用拿亲情去要挟对方。我今后绝对不会再要求两位做为人父母该做的事情,也不会再对宋媛手软,如果她不知悔改的话。”

宋垠全想得明白,可真正听到这话,心底还是涌出无尽的悲凉与难过,神态瞬间老了好几十岁,李子晴更是捂着脸痛哭起来。

宋媛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泪水涟涟,身子摇摇欲坠,压着声音哭泣道:“姐姐,你真的就这么绝情吗?我都知道错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不起你的是我,你为什么要这么伤爸妈的心呢?你有怨恨你冲我来啊——”

宋姝对于她这种暗戳戳挑拨离间上眼药的行径实在看不上眼,秉着她对宋媛最后的姐妹情义,语重心长地劝告道:“女子的眼泪如同男子的膝盖,重于泰山,金贵无双。不要轻易流泪,因为你的眼泪伤害的,只有在乎你的亲友,对于敌人没有丝毫作用。”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敌友不分,只会窝里横。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让你长成了这副又当又立的姨娘作态,作为姐姐,我最后告诉你一句,真正的感情是势均力敌的,不管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弱势一开始可能引人怜惜,但最终得到的,只会是鄙夷。”

宋媛的脸色顿时白了,眼底的怨毒与痛恨几乎掩饰不住,她焦躁的想起了余泽恩眼底的无视与厌恶,以前他对于她的软弱只会疼惜,如今结婚后,却很少再有同样的情绪。

如今想起来,余泽恩那眼神,是鄙夷,是对自己的蔑视。

宋媛因被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反正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遮掩下去根本没有必要,她也不再装模作样,扯着嘴角笑得得意,“这种自我安慰的话,属于失败者。你的丈夫是我的,爸妈宁愿跟你断绝关系也要护着我。没有人站在你身边,你彻底被抛弃了,难道看不出来吗?没有人爱你!宋姝,从头到尾,你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宋家夫妻吃惊的冷吸一口气,像是不认识似的,睁大眼睛看着恶毒又得意的宋媛,只有宋姝神态平静,一点也不意外。

她微微倚靠在沙发上,冷眼盯着宋媛满满恶意的笑脸,“不装了?”

宋媛没有从宋姝脸上看到类似痛苦或者失落的情绪,心底不甘,冷哼一声,“你都看出来了,反正爸妈也不要你了,我也没有必要装下去。如今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丈夫父母,甚至你的科研成果,也是我拿给王家的。我拯救了宋家的生意,搭上了王家那棵大树,研发出能量芯片,他们感激的是我宋媛,而不是你!”

宋媛越说越自得,笑意吟吟,配上还红肿着的双眼,神色说不出的诡异,“你还不知道吧,你跟泽恩离婚,其实是能得到他整个身家财产的,因为婚前协议中规定了出错方需要净身出户。可他提都没有提吧?还有山间小院,他根本就没打算还给你,已经将院子过户到了王子鑫的名下!”

“哈哈,你深爱了十多年的前夫不但骗了你的身心,还骗了你的财产。他对你没有丝毫的情谊,你难过不难过?伤心不伤心?哈哈,太好笑了,那山间别院可是你大半副家产了,如今也成了我们夫妻俩的东西。”

“宋姝,你的所有东西都属于我了,想要离开宋家,就光溜溜滚开,别想着占我们一丁点的便宜!”

宋垠全听不下去了,怒喝道:“宋媛!你给我闭嘴!”

宋媛毫不示弱,冷笑地看着安静的宋姝,笃定她此刻一定强撑着满腹的痛苦,想了想,决定将宋姝一杆子打到谷底,干脆给她放上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这件事她是为了最后将宋姝压死时准备的,此刻她十分快意的想要痛打落水狗。

宋媛捂着嘴咯咯娇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哎呀一声,将手机里的文件调出来,在空中投出蓝屏,语气满是恶毒道:“宋姝你还不知道吧,你肯定想不通为什么爸妈一直都让你护着我,什么时候都把我放在你之前。你肯定在想,同样是女儿,为什么他们不在乎你。”

宋媛手指点了点,蓝屏闪出一份文件,宋垠全猛地意识到什么,惊跳起来,伸手就要夺宋媛的手机,焦急喝道:“媛媛你闭嘴——”

宋媛咯咯笑得格外满足得意,灵巧避开宋垠全的手,紧紧盯着宋姝的脸,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因为啊,你根本就不是我宋家的种。你就是个野种,他们养你,就是为了让你给我当牛做马的,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看看,这是亲子鉴定书。”

宋垠全心底一寒,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几乎不敢看宋姝此刻的神色,李子晴不遑多让,原本震惊痛惜的神色全然消失,满脸的愧疚与不安,目光躲闪。

宋媛死死盯着宋姝,见她听完依然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连吃惊都没有,心底的毒液直往外溢。

她咬着牙,神色扭曲,口吐恶言,“你看,这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你以为深爱你的父母只拿你当工具,你以为我对你是姊妹情深,我怎么可能把个野种当姐姐,还有你爱了十年的前夫,也当你是个能带来利益的物件儿,榨干了价值随手就能撇开。”

宋姝垂着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一时间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几道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后,宋姝轻轻叹了口气,抬起了头,神色平静,目光冷淡,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宋媛见状,气急道:“宋姝,你可真悲哀。干什么强撑呢,想哭就哭呗,反正也没人同情你,何必憋着自己!”

宋姝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冰凉而缓慢,不用确定了,只看宋家夫妻心虚躲闪的神色就知道,宋媛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宋姝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故事线中宋家夫妻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甚至连解释都不愿解释,只是因为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也只是因为心虚,不愿直面他们心底的丑恶。

宋姝站起身来,淡淡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宋媛,扯着嘴角笑了,这个蠢货,竟然看不懂如今的情势,所有的把柄,还都掌握在她宋姝手中呢!

宋垠全显然更聪明,从始至终都明白他们如今的劣势,刚才没有撕破最后的遮羞布,他还能利用宋姝心底残余的愧疚和亲情要挟她做出让步,还能利用养育之恩换取更多的科研成果。

可现在,宋姝不手撕了他们都是大发慈悲了。

宋垠全灰白着脸,眼底流露出乞求,“姝姝,你确实不是我们亲生的,可是我们夫妻俩绝对不是为了利用你才养你的。我承认这么多年来,我们确实偏心媛媛,可养了你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一丝感情。看在养育之恩的情分上,放过媛媛这一次,好吗?”

宋姝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垠全却看懂了她的意思,慌忙点头道:“我买,我买你手里宋媛作案的证据,你开个价。”

宋媛闻言横眉一瞪,眉宇间充满戾气,尖锐地反对道:“你也配拿我宋家的一针一线,就是我们养的狗,给你骨头吃你就乖乖吃,不给你吃了踢你滚开你就得乖乖给我滚!当狗就好好当一条狗,人都要有自知之明。”

宋垠全气急败坏的怒骂:“宋媛你个蠢货,你给我闭嘴!”

李子晴如今也反应过来了,眼底噙着泪,哀哀看着宋姝,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拉宋姝的手,却被宋姝躲开,只得讪讪的收回胳膊,软了态度,乞求道:“姝姝,你就饶过媛媛这一次好不好?从小到大妈妈从没求过你,这一次,就这一次,妈妈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媛媛行不行?她还小,不懂事,你也是护着她长大的,就真的忍心断了她的前程吗?”

宋姝扯着嘴角笑了笑,眼底却冰寒一片,突然说,“我记得高二那年,宋媛嘴贱得罪了个二世祖,被人围堵在学校外边,我拼了命跟人打了一架将她救出来,那一次,我断了一条腿,胳膊也脱臼了。你们还记得吗?”

不等他们说话,宋姝自言自语道:“你们当然知道。虽然事后我说的是自己惹祸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为此还被你俩罚做家务两个月,开始我并不知道你们其实知道,还是小量跟我说,你们带着宋媛去找了寻衅滋事的那个二世祖,还让他赔了礼道了歉,跟宋媛。”

宋姝直直看向宋家夫妻,声音倏的变得格外冷漠,带着侵入骨髓的凉薄,“对于我,没有补偿,没有道歉,只有惩罚与指责,只因为我让宋媛擦破了胳膊,没有保护好她。”

李子晴心慌意乱,跟宋垠全对视一眼。

宋姝冷笑:“这样的事,举不胜举。所谓的养育之恩,只不过是赏我一个屋顶罢了。从小到大我拿回家的奖学金足够补偿你们在我身上投资的所有金钱,甚至绰绰有余,这一点,我不欠你们的。”

“还有宋媛的事情,不提我为她受过的伤,背过的锅,只说她毁我婚姻,给我下药,我既往不咎,已经全部还完了你们所有的恩情,更何况如今你们偷盗我的科研成果谋取利益,早已经是你们欠我良多。”

宋姝微微一笑,“请问,你们如今有什么脸面要求我放过你们呢?”

宋垠全浑身冰凉,“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过媛媛了?”

宋姝反问:“换做是你,你会放过这样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吗?”

宋垠全闭了闭眼,跌坐在沙发上,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多,神色前所未有的苍老。

宋姝缓缓吐出心底一口凉气,到底不忍心,看着惨然一片的宋家夫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意苦涩,“前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有个条件。——我跟你们一家,从今往后再无瓜葛,如果让我发现你们以任何形式对我捆绑利用,咱们就前账后账一块儿清算。”

宋垠全黯淡的目光倏的亮了起来,神色惊喜,却不好表现太过明显,只得竭力按压下喜色,稳住心神,点点头忙不迭承诺。

宋媛面色不忿,还要再说,宋垠全这下没有手软,狠狠拉了她一把,将她甩坐在沙发上。

李子晴抖着嘴唇,眼底一片悲哀,她看着全然陌生的宋媛,再看看冷漠疏离的宋姝,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场谈话在一片惊呼声中兵荒马乱地结束了。

*

宋姝恹恹的躺在懒人椅上,微阖双眼,一副颓然的样子,就连厨房里传出来的香气也不能引她激动半分。

余量恩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歪着假寐的宋姝,脚底顿了顿,放下盘子走过来弯下腰,面前的如玉脸庞精致美丽,鼻梁纤丽,葱管一样白。

余量恩蓦得心底就软成一团,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轻笑道:“懒虫,吃饭了。”

宋姝哼一声,偏偏头,躲开他的手,睫羽颤了颤,慢吞吞睁开眼,自闭一样不说话,只看着余量恩。

余量恩叹了口气,蹲下来微微仰着头回视她,柔声道:“不还有我呢么!只要你想,我可以是父亲,是兄长,是幼弟,是情人,是丈夫,是朋友,是上司,是同事,要是你想玩,我还能是多年情深不悔的爱慕者,为你倾倒,为你痴狂。你可劲儿折腾,我耐造,不用对我手软。”

宋姝原本郁郁的心情被他一番不要脸的话逗得忍俊不禁,伸手把他的脸揉变形。

余量恩伸手咯吱她,宋姝怕痒,扭着躲闪,脸上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俩人边笑边闹着缠在一起。

余量恩感受着怀里的温软馥香,还有扑上耳畔的呼吸,渐渐收紧了手臂,将人固定在胸前,低头看进宋姝的眼,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压抑着满腔汹涌的爱意,微微哑着嗓子叫:“姝姝。”然后说,“臭弟弟想跟你谈恋爱,好姝姝,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呢?”

宋姝脸上轻松的笑意僵硬起来,眼底缓慢结了冰。

她坐起身,推开余量恩,起身去餐厅吃饭了。

余量恩看着她的背影懊恼不已,还是操之过急了,更是在这种被亲人背叛的脆弱时候跟她表白,实在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

可忍不住啊,余量恩捂着心口苦笑,丁点儿看不得她难过,满腔的柔情蜜意,只想宠着她爱着她,情到深处怎么能是理智可以控制得了的呢。

宋姝在余量恩坐下的时候手顿了顿,垂着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根本无法解释。

没有人知道,宋姝自从被余泽恩背叛之日起,情绪就出现了问题,整个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膜,面对任何事情都是淡淡的,不恨,不怒,不喜,不悲,不会有激烈的情绪,哪怕有,也只是转瞬即逝,面对余量恩明明心动,可就是觉得心里堵。

宋姝本以为自己可能患了ptsd,对感情认知与接收出现障碍,可一番自我检查后发现,她对于背叛这件事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大受打击,相反的,宋姝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不在乎余泽恩,不在乎宋媛,不在乎宋家夫妻,他们留在她的世界的痕迹很浅淡,风一吹,散了,什么都没留下。

就好像她的所有情绪都会在出现波动的一刹那被抽空。

这样的自己,显然不正常,而不正常的宋姝,没有办法毫不负责任的接受余量恩炽热真诚的满腔深情。

宋姝怕她无法给予余量恩期盼中的感情,怕他失望受伤。

她静默地想着,抬头看去,发现余量恩一直在盯着她看,不由弯了弯眉眼,“看我干什么?”

余量恩也跟着她笑,眼底都是柔软,“你好看,最好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弯下腰问,“姝姝,臭弟弟亲你一下,好不好?”

宋姝怔怔地抬头看他,见他满脸认真,一副正直又坦荡的样子,突然有些犹疑,这事儿按理说应该是暧昧不明的,可如今她倒是拿不定主意了。

余量恩见她双眸清澈懵懂,透着不谙世事的迟疑,眸色深了深,低下头吻在她的嘴角。

宋姝还没反应上来,便宜就已经被占完了,余量恩直起身来咂咂嘴,笑道:“甜的。”

宋姝神色微变,余量恩见好就收,涎皮笑脸退开来,又很快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是让宋姝憋着口气没法发出来了。

自那以后,余量恩接下来几天时不时就找机会亲宋姝,起先宋姝还有些恼怒,渐渐被他缠得没了脾气,加上余量恩也没有其他僭越冒犯的举动,慢慢就任由了他去。

两三天后,宋姝已经能面不改色面对余量恩冷不丁的偷袭了,至多横他一眼。

余量恩每次都被她瞪得直笑。

宋姝察觉不出来,可余量恩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俩人的关系近了,也对宋姝不正常的情绪问题有了点隐秘的直觉。

*

一周后新设备检测报告出来,余量恩丝毫不耽搁,上午将报告打包发送出去,下午就派人将设备退回去,附带一份李上将签署的责权问勉书,还有财务部出具的损耗报表,最后又坏心眼的将文上将的军令状复印件夹在一叠文件后边。

狗咬狗去吧!

军部动作很快,第二天上头就地震了。

宋姝是技术人员,算外编边缘人物,没有跟着余量恩他们进去李上将的办公室,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可总部的气氛明显变了,人人面色紧绷神色匆忙,说话时连声音都低了好几度,惶然不安的样子。

气氛会传染,就连宋姝这样心智坚定的人都不免被周围的低气压影响到直皱眉。

等到余量恩他们出来,宋姝才知道原来因为设备报废滞后,君主大发雷霆,整个项目差点就要被叫停了。

一旦叫停,有利益牵扯的高层中被影响的枚不胜举,文上将更是成了出头的楔子,人人喊打,虽然还没有被革职,只让他将功折罪收拾烂摊子,但所有人都知道,文上将这次是真的完了。

宋姝听着梁晓风心有余悸的喋喋八卦,不置可否。

余量恩见状,微微一笑,很喜欢她这样不为别人动容的淡定与强大。

梁晓风左看看又看看,忍不住好奇地问:“宋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宋姝手底下不停,小幅度的摇着试管,漫不经心反问:“惊讶什么?这次新能量芯片的报告早在半年前就被李博士的独立研究团枪毙了,当时这份报废的参数也被报备在总控数据库中,只要稍微认真一点的人查漏补缺,将总参数在后台跑一遍,就能发现问题。”

说着宋姝停了手,正色看向众人,“可是有人这么做了吗?没有。当权者没做可能是没想到,可是科研团队竟然也没人这么做,除了急功近利,还会是其他原因吗?”

宋姝神色变得愈发疲惫,抬头看着监控器上的研究对象,铁锈斑猫正呼噜睡得正香,她自嘲的笑了笑,“其实就算今天这事儿没有爆发,我也不会任由设备投入使用。毕竟那报废的构架与理论,是我一手创建的。”

她回头看看神色认真的余量恩,想问他怎么笃定那理论构架是自己的,又是怎么设计宋媛偷去使用的。

余量恩心有灵犀般看懂了她的困惑,笑了笑,说:“你的所有科研成果,不论成功的还是失败的,我都知道。至于王家,我当初跟王子鑫在酒店‘友好交流’的那一次,顺道小小的暗示了一把,他就迫不及待勾结余泽恩跟宋媛一起,攻破了你的隐藏垃圾箱,盗走了些文件。”

顾全安跟余量恩一路从战友走到现在,最了解他的家庭状况,听到他跟宋姝毫不避讳的谈及私事,不由挑眉,想起梁晓风以前说起的医院黑暗煲汤事件,心下微微一动。

周志杰一向沉稳,此刻就算听出了谈话的异常,面上也丝毫不显,只有梁晓风眼珠子滴溜溜转,满脸的好奇。

宋姝点点头,了然道:“这样啊。”再无后话。

这次意外,李上将派系是受影响最小的利益团体,余量恩因拦截有功,没有造成更大损失,君主亲口下令褒奖,其他几位上将不管心里怎样恨得牙痒痒,面上却都和煦如风,亲和力十足地跟他交谈客套。

余量恩因此获得了个二等功勋章,从上校晋升大校,成为最年轻的军部新秀,一时风头无二,李上将欣慰异常。

而另一边的王余宋三家,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水深火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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