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玉京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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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公子，等等我。”

青青在姝宁背后惊呼，她旁边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衣男子，抱臂而立，他看着在熙攘人群中灵活游走的主仆二人，神情淡漠。

夜色深浓，人声鼎沸，样式各异的纸灯、皮灯照耀下，街市明亮得恍如白昼。沿街罗布着卖花、卖瓶炉的，卖热糖糕、卖吹糖人儿的，小贩儿们卖力叫嚷着，吸引了很多稚童和少年男女围住了摊位。

姝宁和五儿就是其中之二。

五儿是个贪吃鬼，碰到吃的就走不动道儿，姝宁此时的身份虽是西南王之女，甚么山珍海味没见过？

只是对于姝宁而言，眼前的一些都是新鲜且有趣的。她从前十天里有八天都在病着，鲜少有机会跟阿娘阿姐出来逛街市，偶尔的几次也都是坐在轿子里匆匆在窗子看了几眼，这些好玩儿好看的小吃阿娘是更不会让她碰的。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放肆一把，姝宁像只忙于采蜜的小蜜蜂，飞旋于各个小摊儿，吃了个半饱后，她举着一只齐天大圣的糖人儿笑得特别满足，它是如此精巧，以致于她都不舍得吃掉。

“再不吃，它就要化在你手上了。”霍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他抱臂转头看着她，语气不冷不淡，“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姝宁小心地舔了口糖人儿，真甜！她含糊不清地问：“甚么事？”

“忘了——你现在还穿着男装，还在扮男人的事。”

姝宁收回舌头，舔了舔唇，理直气壮道：“怎么，难道男人就不能吃这个？”

霍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慢悠悠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他故意拉长音，明显是在等姝宁来问他。

“只不过怎么样？”姝宁有些不耐烦，“你是胸口受了伤不是舌头，说话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霍珏忽然俯身靠近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只不过，你可能会吸引一些不该吸引的人。”

闻言姝宁愣了一下，她不太明白，“甚么意思？”

霍珏的眼神看向她身后的某个地方，轻声道：“譬如，会吸引一些好男风的登徒子。”

姝宁手中的糖人儿都吓化了，她呆愣一瞬，想回头看又不敢，只好求救地看着霍珏，可怜巴巴地问：“霍兄，那我该怎么办？”

霍珏却丝毫没有露出想帮忙的意思，他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抱臂而立，一脸淡漠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锦衣纨绔子步步逼近。

他们来到姝宁旁边，其中一个装腔作势道：“这位小郎君长得真俊俏，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和郎君交个朋友？”

“就是就是，我和刘公子观察郎君多时，深神被郎君的风采所折服，想请郎君赏脸到花仙楼一聚，我们把酒言欢，也不辜负此等良宵。”

姝宁浑身都僵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个登徒子，而她神情紧张脸色发红的样子被登徒子看在眼里，愈加增添几许风情，更想要把他弄到手中玩耍一番。

“不、不敢当，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跟叨扰二位兄台了。”

她单薄又无力的拒绝不仅没让登徒子退却，反而让他们变得大胆狂肆起来，其中一个的手眼看着就要摸上姝宁的下巴，却被横空插进的两根手指捏住手腕，咔嚓一声，咸猪手的主人已经狼嚎在地。

霍珏掸了掸手指，看向另一个满脸惧色的人，冷然道：“跟这位公子道歉，然后把在地上乱爬的那个带走，从这条街上滚出去。”

那人虽面有不忿却也知不能硬碰硬，便低声跟姝宁道了歉，“对不住这位公子，是我们哥儿俩冒犯了，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说着，他偷偷看向一脸冷漠的白衣男子。

姝宁被眼前这突然的一幕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支吾两声，也看向霍珏。

霍珏淡淡瞟了眼地上的人，那人会意，立马连拉带拽地把同伴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不由得叫了声“好”，有人在窃窃私语——“之前总见到这两个恶霸在这调戏人，男女都不放过，早该有人收拾他们了！”

热闹看完，人流渐渐散去，姝宁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糖人儿已经化得不成样子，糖渍还滴得满手都是，她正狼狈地找帕子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掌，掌心里放着一方素净的手帕。

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冷香。

她抬头就看到霍珏那张清冷英俊的脸，神情似乎有点不耐烦，“要不要？一直举着很累。”

道过谢，姝宁接过帕子胡乱擦着，却因为天气炎热，糖融化的很快，她没办法只好忍痛丢掉了那只糖人儿。

霍珏见她一脸不舍，不禁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吃那种甜腻腻的东西？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姝宁闷闷不乐道：“也说不上是喜欢，就是因为很少吃到觉得稀奇而已。”说到这，她突然想到刚才的事，虽说是霍珏救了她，但在那之前，他不也对她被人调戏无动于衷么？

于是她板起小脸走得飞快，很快就把霍珏甩在了身后，后者则一脸莫名。

青青追了上来，看着前面消失在人群中的姝宁，一脸疑惑地问：“霍大哥，舒公子是怎么了？”

霍珏顿了顿，道：“可能是因为没吃够糖人儿罢。”

青青一头雾水：“啊？舒公子喜欢这个么？”

“大概罢。”霍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直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快拐弯时，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吹糖人儿的摊子前还是人头攒动。

等回去时给她带一个糖人罢，按白发仙翁的说法，他不是要让书宁爱上他才可以么？那就投其所好好了。

一直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青青才追上了姝宁，她气喘吁吁，理顺了呼吸后才轻声喊道：“舒公子。”

姝宁正在试戴一张青鬼面具，她突然转过头，见青青果然被吓了脸色一变，这才满意地摘下面具，笑嘻嘻问：“怎么了青青姑娘？”

青青却倏地脸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姝宁丝毫没注意她的表情，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给她挑面具，“喏，这个小老虎的面具你戴着蛮可爱的。”说着，她就要给青青亲自戴上。

“书宁，让青青自己来。”

霍珏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传来，姝宁一转身就看到他杵在自己身后，像座移动的冰山，她反驳道：“我给她戴有何不妥？”

“你又忘了？”霍珏垂眼看着她。

姝宁明白怎么回事，便对青青尴尬一笑，把面具递到了她手中，“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唐突了，姑娘自己戴吧。”

青青羞窘地侧过身，背对着姝宁在试面具。

姝宁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还没抓住它时，五儿又跑到她面前大声嚷嚷：“公子公子！前面有玩马戏的，可好玩了！”有马戏可看，姝宁当即就抛下面具往前走去，青青刚戴好面具转过身，她满眼期待地看向姝宁所在的位置，却只看到一个背影，她眼睛里明亮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霍珏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从五颜六色的面具中挑选了两张，连带着青青拿的那张一起付了钱。

“走罢，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青青有点走神，愣了片刻方道：“哦——好。”

马戏团的表演果然十分精彩，四周围满了人，场地中央有一只小猴子在走钢索、跳火圈、爬到高杆上摘香蕉，滑稽地吃着香蕉看向底下的人群，杂耍艺人时不时喷出的火光让围观群众更为兴奋，叫好喝彩声不绝。

姝宁起先也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新鲜，但看了片刻她发现这只小猴子好像受了伤，左脚有点行动不便，每一次跳跃后它的动作都变得更加迟缓，终于在跳出最后一个火圈时，它没跳那么高，皮毛被火圈上的火给燎到了，毛尽皮伤，它疼得吱哇乱叫。

杂耍艺人却一鞭子挥了过去，小猴子被抽得满地乱跑，狼狈又可怜。

“喂！”姝宁看不下去了，喝道，“它已经受伤了，你怎么还打它呢？”

杂耍艺人又抽了一鞭子下去，转头看她，“我教训我的猴子，和这位公子无关。”

姝宁怒道：“即使它是你的猴子，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这样打它不怕把它打死么？”

“那怕甚么？它从小就是被这样打到大的，多抽几鞭子不会死的。”

“你！”姝宁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气到了，“你这只猴子多少钱？我买下来。”

杂耍艺人收拢了鞭子，笑道：“三十两银子。”

人群哗然，二十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一只小猴子竟然要三十两？这不是在漫天要价么？

姝宁眉头微皱，道：“好，五儿，给钱。”

五儿苦着圆脸小声凑到姝宁耳边，“公子，我们钱不够了，只有二十三两。”

姝宁：“……”

话都说出去了，没钱买不是很难堪？她正寻思着要不要把头上戴的玉簪拿去典当时，就见到霍珏从她身后走出，慢条斯理地递给了那艺人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她听到他清朗浅悦的声音——

“把钱找给那位小个子公子。”

杂耍艺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姝宁则蹭地冒出一头火气，她怎么感觉她被施舍了？还有霍珏你给我解释解释甚么叫“小个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