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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省厅找去谈话的舒院长,知道自己将面临一场训斥,但没想到被问责后、还被扣留了。住去传说中“双规”谈话的省招的套间,舒院长仍旧是那幅温文儒雅的姿态。
他从小就是这么个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
交代问题?
财务问题那是不可能、不存在的事情。
自己与仓管张红琪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工作上也没有任何接触,要问仓管的事情得去问费院长。但是就连这样的一句话他都没说、更没有落实到纸面上。
越少的牵连,对自己越有力。
……
“我的工作是抓全院的所有业务。不错。但我的工作方法是选择落在各科负责的主任头上。发生的事情归哪一科负责,我就去问责该科负责的主任。
……
至于计生这件事情造成这么坏的影响,我要负领导责任。
……
我会调查计生办主任的工作是不是称职,医务处在事情发生后的处理是不是合适,最后我将采取增加医院保卫处工作能力的具体措施。接收退伍军人到医院做好保卫工作。”
……
“药品管理的事情有药剂科的正副主任负责,我不能越俎代庖。否则医院的管理将陷入混乱。”
……
“药剂科拿回扣的事情我知道,那是因为医院的设备要更新换代、省卫生厅没有拨款,同意各医院‘以药养医’,用“回扣”抵偿医疗器械的资金。”
……
“违法?现在医院每月贴钱给百姓看病,省财政给医院的拨款是不够全院职工发工资的。差额就要靠那些药品回扣来弥补。要是不允许这样做,医院连给别人打针、输液的最基本医疗器械都没有。
你说医院建住院大楼?还有尾款没支付呢。
如果你们坚持,那就给我一个文件,我按着你们的指示去行事。”
……
“院长办公会议制定了严格的回扣管理程序。回扣怎么入账、怎么用,都是由领导班子全体成员讨论后决定的。
但具体各种药品能给多少回扣,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属于药剂科负责的事情。
是不是在回扣之外还索要了现金,我真的不清楚。如果知道,一定会按照规章制度处理的。
是,是,是,这也是我管理上的失误。以后一定每周都查问一遍。
至于我个人,我没拿一分钱的回扣尽自己的腰包。”
……
舒院长的态度非常好,诚恳地认错,老实地承认工作中不到的地方。但是涉及药房索要回扣外现金的问题,他回答得非常坦荡:没拿过一分钱,以自己的祖父母和父母亲发誓。
舒院长的祖父母也曾经是省城有名号的人物。心气高傲的他们,不能接受“东北军”不战就放弃家乡,在“少帅”带着东北军撤离的时候,激愤地悬梁自尽了。而他的父母亲,立即将几个孩子托付给关系密切的各家后,投身到“抗日”的南下洪流中。
他是后来出生、但也辗转被送回东北、送到陈家、并在陈家长大的。
陈家和舒家的关系很好,祖祖辈辈就有交情。到了陈文强这一代,他俩刚能穿裤子的时候,就被放在一起当亲兄弟养着。
那时候他叫陈文舒。
解放后他父母把他接回家,面对陌生的父母亲、已经长大成人的哥哥姐姐,他更愿意与比自己小几个月的陈文强在一起。
寒暑假,他都要从京城过来在陈家渡过。
陈家待他非常好。
好到陈文强的父亲在自身难保的时候、也愿意为独子向老爷子求情,求老爷子出头“过继”他、以便能留他在自家给儿子做伴儿。
小舒那时候在陈父的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儿子,是自己儿子应该成为的模样。陈祖父也搞不明白,自己一起教养的两个孩子,怎么亲孙子差小舒那么明显。
所以儿子来求他的时候,他还是豁出去老脸出头了。他希望唯一的孙子,能在“芝兰之室”的熏陶下,沾染一身高洁的“兰花香气”。
那是小舒的父母被补充成“□□”的时候,他在陈家渡过了最艰难的少年时光。然后顶着陈家子的名头,在其“指腹为婚”的岳家“关照”下,与陈文强一起读了医学院。
一间不起眼的医学院。
陈文强也是为了他才离开省城,没去如今的省城医科大学读书的。
经过几十年的动荡,能相互伸出援手的世交,已经越来越少。经过讳莫如深的掩藏与他人关系的“□□”,知道舒院长和陈文强渊源的人也没多少的。
医院的老人是这样形容陈文强和舒院长的关系:“他俩好的穿一条裤子”。夸张一点儿的会说,那是一个脑袋、两个身子。
费院长在当了医疗院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拿陈文强开刀。借着省卫生厅开展“全面抓医疗质量管理”活动的东风,把陈文强的“大”外科主任弄了下去。
舒院长便搞了个创伤外科出来,人员配置让费院长伤尽了脑筋也没拦住。对老伴儿娘家堂侄子被弄去创伤外科,费院长焦头烂额了好几个月。幸好陈文强不屑于在杨大夫身上找过场。撤了陈文强的“大外”主任的事情,也就当过去了。
如今“大”外科主任的位置仍然虚挂着、无人敢朝那职位伸手。那是陈文强从南方调回来的时候,舒院长为他量身度造的位置。
舒院长的诚恳,在约谈的纪委官员眼里,就是他态度不好,是对谈话的油滑抵抗,纪委的人认为他是没见到真章。只要在药剂科主任那里拿到供述,他这里就没有抵抗的余地了。
十七层的住院大楼,没有人相信舒院长能没伸手。
每年巨额的药品回扣,没有人相信舒院长能没收钱。
谈话僵住了。
舒院长开始自己很久没有的不眠之夜。
这一晚,除了范主任和舒院长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是不能成眠的。
杨大夫的脑ct结果显示没有颅内出血,但是他就是昏迷不醒,让李敏这个“惊弓之鸟”上夜班也不可能,陈主任只好捏着鼻子自己上夜班了。
王大夫被陈主任打发去杨家报信,换回来老杨媳妇儿的一句“醒不过来才好。”没办法,王大夫只好自己掏了十块钱,给他雇了一个看护,要在值班室里给杨大夫加一张病床。
与杨大夫住一起,这差点没把张正杰恶心死。他顶着鼻青脸肿的可怖模样,亲自去劝说可以出院了的“车祸”患者,甚至答应了“挂床”等条件,才没让杨大夫和他同住值班室。
严虹在砸了杨大夫、后来见其昏迷不醒,始终处于惊悸之中。她紧紧握着好象很镇静的李敏的手,想从李敏这里汲取力量。她哪里猜得到李敏现在的内心、早不是扣饭盒到杨大夫头上的那英勇无畏的一刻,在杨大夫这个男人要扑到她的时候,李敏被吓的程度,和她没差多少。
胆战心惊的李敏和严虹,亦步亦趋地跟在陈主任的身后。
“你们俩回去吧。小李记得明天上午还有一台手术。”陈文强见夜色已深,开口撵人。
“陈主任,他没事儿吧?”李敏问的是杨大夫。
如果杨大夫真的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严虹就要面对……了,这是李敏不敢想、不能接受的。严虹也是为了制止那癫狂的醉鬼。
“他目前就是醉酒之后磕到脑袋了。一切等他醒过来再说。”陈文强很严肃地叮嘱这俩被吓坏了的年轻姑娘。
张正杰觉得眼前的李敏,与踹人的时候判若俩人。不耐烦地赶人:“赶紧回去吧,胆子这么小。能成什么事儿。哼!
醒不过来是你们的福气。醒不过来你们就当为民除害了。”
范主任顶着比两百瓦白炽灯还急切、热烈的预审员目光,娓娓道出她经手的一笔笔回扣:时间、人员、数额,以及那些钱的去向。
一气说完所有的钱款,口干舌燥的范主任申请要水喝。
无论是做笔录、还是紧盯嫌疑人表情的俩预审员,都已经没了最初听到百万以上回扣的兴奋劲了。
从他们经手无数的经济犯罪案件看,遇到这样能把十年前的几百块、都记得清楚来源、去向的嫌疑人,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嫌疑人有极高的智商及早有准备,就等着他们来找的这一天了。
这个案子的难度非同一般。这样的嫌疑人意味着拿不到令其就范的证据,是不可能彻底查清到底有多少回扣被其贪污了。
范主任坦然地看着眼前由兴奋变沮丧的俩人,年轻的那个已经遮掩不住失望后的疲惫,中年的那个还在勉强地摆出一幅威严的模样,再次告戒范主任。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过了今夜,等检察院查出一些苗头了,你再想起来要交代犯罪行为,呵呵,可能就来不及了。”
预审员的冷静威胁,配上他天生的铁面,好象在早作好心理准备的范主任心头压上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我可以再喝点水吗?”范主任舔舔嘴唇,用喝水来回避预审员。
范主任有关“回扣”的预审记录,立即被送去给约谈舒院长的那一组办案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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