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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院长见了进来的费院长,放下手中正看的那些磁共振仪器的资料,温和地笑着请他就坐,拿起通知对费院长说话。
“老费,才医务处的卢干事被秦处长派过来,他送了这么一纸通知给我。秦处长也忙糊涂了,这事儿该直接给你才对。”
“我这里也有一份。”
“噢。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想照贴了?不会吧?”舒院长的笑容里满是揶揄,但他的打趣却让费院长恼火起来。
“老舒,妇产科的事情咱们不能轻忽了。上面还看着咱们呢。”
“那你的意思呢?就是在产科门诊和病房贴上这样的通知,来应对上级主管部门的监察?老费啊,”舒院长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咱倆在省院工作二三十年了,这通知贴出去,患者家属能做出什么反应,咱倆也都能猜个大概齐的。要是你得24小时面对孕产妇及其家属做解释工作,你能承担得吗?”
“我……”费院长气得抻脖,他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后面那句话是李主任加的。”
“噢。那么你的意思是不加后面那句了?”
费院长默认。
“那不是你出了主意、却让妇产科全体女同志面对孕产妇家属的拳头?”
“没那么夸张的。谁好不好的就会动手打人。”
“打人咱们可以先放下不说。咱们退一步,妇产科门诊的工作秩序你考虑过吗?门诊会不会乱成一团糟?病房会不会没法正常工作了?这些你想过吗?”
“只要门诊医护人员能够尽职尽责地跟孕产妇及家属做好解释工作,我相信通情达理的人还是居多的。”
“那遇上不通情达理、讲不通的人呢,门诊护士会遭遇上什么,你可有想过?”舒院长不带半点烟火气的、温和的话语,摆明了是不支持费院长的提议。“咱们的任何一项决策,必须有可执行性。你这样的通知贴下去,不管有没有后面的那句话,盖了章就代表是省院的态度,可这事儿并没有在院务会上讨论过。”
舒院长这话是提醒费院长越权了。但他还接着往下说。
“要是门诊和病房因为你的这纸通知,明天妇产科的工作瘫痪了,我想上级部门也未必就会理解你这样做法的目的、也未必会支持你擅自改变产科的工作程序。”
舒院长居高临下的态度,温和里夹着不容反驳的坚持:“就是协和医院的产科,目前也没有取消陪护制度。你是想开创全国产科护理的先河?”
“老舒,你要这么说的话,这妇产科我就不能再管了。你要知道我这提议完全是为了妇产科的工作安全考虑。这次虽然在水暖工的水靴上分离出柯萨奇病毒,但是我们不能否认,那些涌进待产室的陪护,也在此次感染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媒介的作用。”
“老费,你这撂挑子的态度不对。”舒文臣摇头,很明白地传达了自己的不满意。“内科病房我都已经接了过来,外科病房全交给了陈文强,你这医疗院长”
“舒院长,我脱离临床多少年了,我哪里还能够担负得起临床管理工作。”
舒文臣摊手:“这几年我每天都在勉强自己,不管多晚下班,回家之后一定要看10页专业书。你呢?我想你一定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的。
虽然你在医务科的岗位工作多年,我也相信你还是没忘掉、丢掉书本知识的,别说内外妇儿,就是五官科、皮肤科,乃至放射线科等辅助检查科室的基本专业知识,你也和我一样不会轻忽的。不然每年的初级、中级职称评审,还怎么坐到评审委员会成员中间啊。”
费院长被评审委员会这句提醒打消了继续说话的兴致,他闷闷不乐地站起来,把两张通知拿走了。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强调医学知识不足以担任管理临床的院长工作,舒文臣就会顺势要求自己退出初中级职称评审委员会。
舒文臣笑着看费院长轻轻带上房门离开,嘴角绽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费保德是想让李淑慧到自己这里哭诉吗?看来上两周不得不在妇产科坐镇,自己对李主任的些许关心,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了啊。
唉,做人好难啊。以后还得要更加谨言慎行了。
*
汪秋云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口罩,慢慢地套在脖子上,整理一下围巾,强扯出一个笑脸,略眯了眼睛好像要记住王大夫的模样,深情款款地对王大夫说:“王哥,我回去了。你以后多多保重,对卫华姐好一点儿、更好一点儿。那天的事儿是我仰慕你、是我对不起她。可我没脸去见她、向她说声对不起。你也把那事儿压心底,就当从来没有过吧。”
王大夫现在明白了汪秋云柔软的表相下,是极其有主意的内刚性格,但他不仅不讨厌汪秋云的刚性,反而在心里涌起了不甘心的联想:自己要是在十八年前有汪秋云的刚性,是不是在食堂努力也能学会一门技能?是不是也会像杨管理员那样、哪怕揉馒头呢,最后不也是也能熬出头了?即便不能熬出头,是不是也好过在杨卫华面前做小伏低、在她父母亲面前卑躬屈膝十几年呢?
想到这里他伸手拽住戴上口罩的汪秋云,“秋云,你听我说,你不能听从你爸妈的安排。你是个有自尊心的人,一旦你服从他们的意愿嫁人,以后的日子你会觉得生不如死的。”
汪秋云的眼泪又占满了眼圈。她心底的呐喊在翻腾——我就是知道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我才来找你的啊。
“王哥,我不服从他们的安排又该怎么办呢?我连个正经的固定工作都没有,又没什么本事。他把运营证什么的都卖了,就是不卖我也没那本事接着开小客车赚钱。更早之前的卖雪糕、卖烤地瓜的赚钱法子,都不是我这模样的女人,一个人能独立干了的。
王哥,我说话不怕你笑话,我这个模样是福气也是祸根。那些年跟着他夏天卖雪糕,我不敢进去车间取雪糕。就是走街串巷卖雪糕,我都要故意往丑里打扮、免得惹事儿生非的。往后的日子要指着我自己带着闺女过呢。不说我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不会老成丑老太婆,我最怕的是我闺女大起来比我还好看……那我们娘俩还真难有平安日子的。
唉,我姐姐说的不错,漂亮女人都是老天爷给有权有势有能耐男人的奖励。我就是个奖励品的命罢了。像他就是不甘心做‘奖励品’,才连三十岁都没活到。我也是不甘心做‘奖励品’,你看不也遭了十年的罪?唉!不认命不行啊。”
王大夫的脸色来回变幻,他使劲闭下眼睛,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随着汪秋云的话,在他心底升起并驱之不去——像自己和邵铁柱般样貌的人,难道是老天爷奖给有权有势男人的女儿的?难道自己也是奖励品的命,所以才那么容易地就得到了杨卫华的倾心?
他想把这样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但他跟着就想起年轻时候的“选驸马”流言、想到杨大夫的婚姻……难道自己现在还没有邵铁柱、汪秋云十年前就敢反抗“奖励品之命”的勇气吗?
他承认汪秋云是个漂亮的女人,虽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可却是唯一一个从来都仰慕地看着自己、让自己从心底想帮她、现在又生出了要护着她周全的念头。
*
他伸手拉住戴好围巾欲离开的汪秋云,颤抖着声音问:“秋云,要不往后你就跟我过日子吧。我没权没势,但这十八年也练出了一点点的小能耐,也能保证让你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你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汪秋云呆呆地看着王大夫的脸,看起来似乎像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话,到他最后的“不愿意就算了”入耳了,她难掩狂喜地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但是王哥,你还得靠卫华姐的爸妈提携,会不会妨碍你的前程?”
王大夫深呼一口气:“我早在‘十一’后上班那天就办了离婚手续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基结婚。”
“登记结婚?王哥你对我太好了。”汪秋云这回是喜极而泣了,跟着她又换成忐忑不安的样子,觑着王大夫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是因为那晚的事儿吗?”
“是。所以我现在是被赶出来了,住在单身宿舍里呢。这么地吧,我今儿个虽然没有手术,但要处理的事情还挺多的,你先去我宿舍里等我好不好?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好,好。”
汪秋云接过钥匙、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离开了。王大夫见她进了电梯,转身快速从楼梯跑上去,到了创伤外科的大门口,他呼哧呼哧地喘出大口的白气,略定定神儿、待呼吸平和了一些,才大步走进办公室。
*
“大王,你跑哪儿去了?我正找你呢。”杨大夫招呼他:“我这不是收了个‘前列腺增生’的么,腹部ct检查回来了,可怎么看也不像原发病灶。我反复追问病史,发现这患者便秘腹泻交替有好几年了。你看什么时候给他做个肠镜。”
“行啊。明天是手术日,我没闲空儿,你这患者还得做肠道准备。你看我周五值夜班,你再看看腔镜室是不是还有位置,要不在我夜班做都可以的。”
“那好,我就这么给患者安排下去了。你得空过去看看人。”
“好。”
王大夫把自己管的那八张病床的事情都处理好,差不多也就快到中午的时间了。杨大夫过来和他说:“大王,可能真得你夜班的时候做了。腔镜室那边都排到下周四去了。这么地好不好,你带患者去做结肠镜,我过来科里替你值班。”
“行啊。”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啦。”杨大夫掏出一根烟递给王大夫。
王大夫摆摆手拒绝道:“不抽了,我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我去找主任说一声。”
“还说啥说的,眼看着就十二点了。走,洗手去。”
俩人一起出了电梯,王大夫就说:“老杨,我要去四海酒家买俩菜,你去不去?”
“去呗。怎么吃食堂顶不住了?”
王大夫笑笑不置可否地反问:“你那离婚起诉怎么样了?”
“被驳回了。”杨大夫立即没了生气。
“唉。官官相护啊。你说长得好看的女人,都嫁给了有权有势的男人了。那咱们呢?咱们是不是也算是被有权有势的男人换着法子圈住、成为给他们女儿的奖励品了?”
杨大夫顿住脚步,如遭雷击一般地呆立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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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这里+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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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黑板:便秘与腹泻交替,以后会细说这个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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