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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主任撂下饭碗就迎来了这几天他最不想面对的人——医务处秦处长、

他对已经成为自家熟客、坦然坐在自家沙发上的秦处长心里生恼,嘴上还不能拒绝他的要求。他只能半认真、半抱怨地说:“唉!老秦啊,这办公家的事儿,搭私人人情。你这是在难为我呢。”

“向主任,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我还真不是想难为你。我是想把事情早点儿办利索了。可是你家那亲戚……”

“我家的亲戚,我家在省城住了百多年,我至今不知道他家怎么跟我挂上的表亲。一表三百里。愁人啊。”向主任站起来:“走吧,我陪你去一趟他家了。”

秦处长很真诚地道谢后说:“你等我跟车库要车。不然这么晚咱倆坐公共汽车,还不知道几点能晃悠到呢。”

“好啊。电话。”向主任把电话机推给秦处长,又在沙发上坐下来。

等秦处长要完小车了,俩人一起下楼。

向主任就说:“我最希望你今晚就能说服他们了。不然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里外不是人了?”

“我也是这想法。今晚能解决了最好。老向,我今天接到了鉴定委员会的电话,都为这家人的不开窍发愁。我还特意跑了趟法院,法院给他们的说法是一定要有鉴定委员会出具的验尸报告。法院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去鉴定委员会申请医疗事故鉴定,那鉴定结果来才能立案;二是在起诉书上附加申请法医鉴定。现在你知道他家的选择是什么不?”

向主任摇头:“我怎么会知道。我都跟他家说了,要是上法院,就当我们不认识。而且也早跟他家说了,尸体鉴定医院不会有任何错误的。

我跟你说老秦,这又不是什么实在的亲戚,该说的话我已经全说过了。我现在既没法替人拿主意,又没法对院里承诺什么。明知道他家的要求不合理,可我又无能无力,难啊。”

秦处长笑笑:“向主任,你不能把我的话都抢了啊。难的是我不是你的。你能说一句不认识就退步抽身了吗?那家人可是在法院攀比了麻醉意外的处理。但法院不管那个意外是怎么处理的,只让他们去有关部门的□□处。你说就依照那家人的脾气,达不到目的、占不到便宜,是不是会成为老□□户?”

向主任在秦处长满怀揶揄的笑容里憋气道:“哪家医院没有这样或那样的意外。咱们省院还算好的了呢。”

“可到底对省院的名声有影响。要是他们家不停地找□□部门,不停地攀咬那个麻醉意外的处理结果,意外宣扬开来后,你说咱们医院得‘臭’成什么样?”秦处长认真地看着向主任问。“老向,我一直佩服你的识时务、上进和努力,咱们这么说吧,你也还有6、7年才能退休吧,是不?你准备这六七年怎么过?”

向主任破罐子破摔道:“他家要那么干,我也没办法。”

“省院的名声坏了,一旦影响就医的病人数量和奖金,你以为几个院长和书记能对全院职工替你隐瞒?”秦处长逼问上来。他在向主任尚未作答时,又添上了一句:“那个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到时候会跟着你退休前的时光了。”

向主任被秦处长恶心的够呛,他这几天已经烦了秦处长了,哪会白白受他这个?闻言没好气地说:“小秦啊,你这话放十年前我还会想想。现在爱咋就咋地吧。我都已经到了急诊科了,我不信院里还能怎么地我。”

“老向啊,你这种思想不对头啊。你就是不想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那你退休以后呢?你不在省院这块儿住了?老了也不在省院看病了?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咱们省院的小年轻可比上岁数的老人儿多啊。各个都是正缺钱的年龄。”

向主任闻言眼神立即转为晦暗,秦处长的这一连串话,恰恰打中他的要害处了。不仅是他向泰和被人要脸要名声,省院更是这样啊。若真的被“丑闻”缠住了,院领导绝对会把自己推出来做挡箭牌的。

他呶呶嘴唇刚想说话,恰在此时,医院的小车过来了。

秦处长见司机打断了自己好容易占了上风的“逼问”向主任的节奏,很不满地斥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司机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再见平日和善的秦处长黑脸,心头忐忑之余更是陪着小心地解释:“在医院正门那边被堵住了。”

“正门被堵?保安呢?救护车要出入呢?”

“是有个老爷子才出院,走到正门口倒地死了。”

“啊?死了?”秦处长和向主任不约而同齐声追问:“真死了?”

司机见自己的话转移了俩人的注意力,便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向主任听完后,面带怀疑地说:“出院时间一般是下午五点之前,这都几点了,哪有人这个点出院?”

司机咧嘴,我怎么知道啊。

这样的情况下,俩人一个是急诊科主任、一个是医务处处长,出了这样的事,最好是第一时间赶过去了。

秦处长就说:“先回医院看看。”

向主任点头称是,俩人坐小车从正门到急诊科前面下车。

真的是死了人。急诊室的哭号,引得一大群人围观。向主任和秦处长费劲儿挤进去,见刘大夫已经放弃了抢救。在跟值班护士收拾东西了。

“小刘,怎么回事儿?”向主任急急地喊了一声。

“肺栓塞。过来就已经不行了。”刘大夫摊手,假装悲切地回答向主任的问话,实际却借着说话的功夫,离开了诊疗床。

秦处长跟在向主任的身后,捅捅他的腰眼说:“向主任,你看看啊。”

患者家属一听主任的称呼,立即扑过来。这个年龄与向主任相仿的男人,揪住向主任的胳膊往床前拖。

“主任,主任,你快看看,我爸刚才还好好能走路呢。”

痛得向主任不敢使劲挣扎,只能顺着他的力气往前去。刘大夫适时摘下自己脖子上挂的听诊器递过去。嘴里汇报道:“进来就心音消失,呼吸音消失,心电图跑直线了。心肺复苏进行了12分钟,等了肾上腺素、利多卡因、阿托品三联抢救、电除颤三次无效。”

向主任接过听诊,看着已经呈直线的心电监护,叹口气还是去听心音和呼吸音,几分钟后,他沉痛地向患者家属摇头。那摇头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患者的儿子难以接受:“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爸刚才还和我说话来着。”

等家属的情绪略微平和了一点儿,秦处长问道:“老爷子今天是出院吗?”

一个五十多数的女人回答:“是啊,在普外住了十天,本来要今天下午出院了,但老爷子一定要等儿女齐了才走。”

说着话,女人捂住嘴巴。什么叫等儿女齐了才走,莫非是老爷子心里有什么着墨?

向主任等人凭着患者女人一句答话,猜出来她与老人的关系:这是儿媳妇。

“什么原因住到普外的?”秦处长问,他心里已经暗恨普外惹是生非了。

向主任则问:“做了手术?”

悲哀不已的长子回答:“疝气。我们劝他不要做了,他偏要做。就说不好看。唉!戴着个疝气兜都十几年了,有什么不好看的。谁能看到啊。”

答话的女人就继续说:“清明前几天,老爷子梦见妈了,不是跟你说了嘛。”

抱着老爷子腿哭的、稍微年轻些的女人,闻言悲声更响了。“爸啊,你怎么就舍得不要我们了啊。”

“住院期间没怎么下床活动?”向主任继续问。

几个男人都看着向主任,一个中气充沛者答话:“我爸都八十岁了,他做了手术,我们儿女没别的能耐,伺候他几天还是办得到的。”

刘大夫从向主任手里拿回听诊器,脸上充满了对无知者的同情和怜悯。他对身边的实习生说:“你给他们家属解释一下最可能的死亡原因。”

实习生硬着头皮上前,胆怯带来的磕巴,令人同情她不敢看床上死者的躲闪行为。

“他年龄大了,卧床容易形成深静脉血栓。突然下地走动,会导致深静脉的血栓脱落,随血流到肺,然后栓塞了肺动脉。”

“发生栓塞前的症状呢?”刘大夫借着问。

“会有不明原因的胸痛,呼吸困难,抽搐,晕厥,昏迷。”

“还有吗?”

“嗯嗯,急性肺动脉栓塞也可能只有晕厥这唯一的首发症状。”

实习生基本答出了刘大夫想要的内容,刘大夫点点头放过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他问好死者儿媳妇其姓名等后,在护士递过来的临时医嘱单上签字,然后往人群外面挤。

“让让,让让,你们今晚没有想看病的了吗?”

少一半的人跟着他的喊声走了。

向主任拍拍刚才拽自己胳膊的男人,安抚他说:“节哀顺变!”

那个中气充沛的男人已经被实习生的背书弄傻了,他醒过神拦住向主任不让他离开。“你说我爸这是不下床活动造成的?我们孝敬我爸还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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