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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抱着匣子来往书房之间太过显眼,徐鸿达索性叫人抬了一张书案放到西次间的窗下。为了不让别人打扰,宁氏特意吩咐了丫鬟不许往那屋去,说是老爷养病需要清静,一日三餐日常茶水都由宁氏进去打理。
子裕不在家,青青闲着没事,跟着宁氏屁股后转了一圈,就被徐泽然拽着指点了幅画,总觉得心不在焉。
正在琢磨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的时候,忽然下人来报,说自流井王明恩的夫人来了。青青沉默了下,道:“请她到前厅吃茶,我换了衣裳就来。”
换好见客的衣裳,青青带着丫鬟到了前厅,只见王夫人在里头转圈,似乎有些惶恐不安。停下脚步,青青吩咐珍珠:“关上门,你们在外面等我。”
珍珠、玛瑙行了一礼,连并在前厅伺候的人都到耳房去烤火,只留了两个小丫头在门外听吩咐。
青青一人进了前厅,门在身后关上,王夫人猛然回过身来,脸上的不安和期盼让她的神情有些狰狞。
青青走到主位坐下,微笑着看着她:“怎么突然就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夫人快走两步,“噗通”一声在青青面前跪下,面带祈求地看着她:“郡主,求救救我的儿孙。”
青青垂下眼帘:“夫人可以说的直白些。”
王夫人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郡主昨日走后,我越想越害怕,便把薛姨娘的丫鬟都捆了,又亲自带人去抄了薛姨娘的屋子,从里面翻出这些东西,我不敢隐瞒都给郡主拿来了。我们老爷的书房我砸不开锁,便砸了窗子进去,找到了家里所有盐井、宅子、庄子、田地的地契,我一并带来了。”
青青看了眼王夫人旁边的两个大箱子,问道:“哪些是薛姨娘的东西?哪些是地契?”
王夫人道:“这个略大些的箱子是地契。”
青青点了点头,王夫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青青:“这些是近几年来和我家走动频繁的盐商和官员,我口述让我女儿写的。往日我们老爷出去或是薛姨娘出去应酬,虽有的瞒着我,但我在他们也有一两个眼线,能想起来的,也都记在里头了。”见青青没言语,王夫人连忙又说:“年节和这些人家来往的礼单我都找出来了,若是郡主需要,我一并呈上。”
青青略微翻看了一下册子,说:“你想拿这些东西换你和你儿孙的性命?”
王夫人叩了个头:“正是如此,我原本想着和王明恩和离,可是纵使这样,我能逃脱一死,可我的儿子孙子作为王明恩的子孙难逃一劫。我想着若是郡主能救我们几个,我就带他们改名换姓远走高飞,再不回自流井,也不再让他们姓王。”
青青叹了口气:“此事我也做不得主,只能帮你说项说项。”顿了顿,青青又道:“但是等王明恩事发,你的作为可能被千人指万人骂,你可想好了。”
王夫人昂起脑袋:“王明恩不仁也别怪我不义,至于旁人,他们是能替我死还是能救我一家老小?嘴长他们身上随他们说去,我只要保我儿孙的性命就好。”
青青将王夫人扶了起来,唤了丫鬟进来伺候王夫人洗脸。珍珠和玛瑙将厨房送来的糕点摆了上去,又换了新茶。
青青起身道:“夫人一早过来只怕没用过早饭,不妨在这先用些茶点,我回房换身衣裳,一会就过来。”
王夫人忙站起来说:“郡主只管去忙,我在这里等郡主。”
青青点了点头,又吩咐前厅的丫鬟:“今早有新包好的抄手,让厨房给夫人下一碗,多加点辣子油,夫人口味略重些。”又吩咐咐珍珠、玛瑙:“你们不必跟着,就在这里伺候,若是她们有什么想不到的,你们帮衬些。”
王夫人感叹青青的细心,忙摆手说不敢劳烦这些姑娘,但珍珠和玛瑙知道青青的脾性,一左一右扶住了王夫人。
青青拿着册子快步到正房,也顾不上给宁氏请安,直奔西次间去。宁氏眼皮一跳,打发心腹丫鬟到廊下守着,必须人挨着窗户,这才紧紧关上房门。
徐鸿达见青青风风火火地进来,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青青将册子递给徐鸿达说:“王明恩的夫人来了,带来了王家所有家产的地契,和从薛姨娘房里搜捡的东西。”徐鸿达翻开册子,看到上面崭新的笔迹问:“上面写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青青忙说:“这个册子是王夫人回忆的近几年和王明恩来往密切的官员和盐商,有可能也是和蜀王有牵扯的。”
见徐鸿达面色有些沉重,青青道:“其他东西都在前厅,我没敢抬过来,薛姨娘屋里搜捡的东西还好,这王家的家产抬过来算怎么回事?”
徐鸿达沉吟道:“她这么积极揭发王明恩,可是有所求?”
青青道:“她生了三个儿子,又有孙子,想求一条活路。”
徐鸿达摇头道:“这事我做不得主,得让圣上断绝。”看了看青青,徐鸿达问:“你对她心软了?”
青青叹了口气:“总觉得祸不及子孙。”看了眼徐鸿达,青青低声道:“若不是她,我们可能至今都不知道蜀王有谋反的意向。”
徐鸿达犹豫了片刻,说:“等上折子的时候我倒可以帮她说几句好话,只是我曾听说蜀王曾在先皇殡天时对皇上颇有微词,说了很多难听话被皇上听了个正着,因此皇上对蜀王可谓是深恶痛绝,与其有关的人,皇上想必不会留什么情面。”
青青道:“只希望皇上看在王夫人揭发王明恩的份上,放她一回。”
徐鸿达说:“她活命倒是简单,她几个儿子孙子可都是王明恩的骨血,这可就不好说了。”徐鸿达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这些未知的事情上,遂说道:“让人把箱子抬进来吧,至于王家的那些地契,让她先拉回去保管好了,说不定以后这些能买她儿子的命。”
青青点了点头,回到前厅,面对王夫人期盼的目光,轻声问道:“若是舍了你这千万家资换你儿孙性命,你可舍得。”
王夫人笑了笑:“既然拿来,我就没想抬回去。”
青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有魄力。”
王夫人摇了摇头:“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了的。”
青青嘱咐说:“你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也尽力为你周旋,这些东西你抬回去,仔细保存好了,以后说不定用的到。”
王夫人连连点头,跪下朝青青磕了三个头,才叫了自己带来的婆子进来,将装着王家各种地契房契的箱子又抬到马车上。
待王夫人走了,青青叫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来,将另一个从薛姨娘房里查抄出来的大箱子抬进了正房。
将人打发出去,宁氏和青青帮着开了箱子,只见里面放了许多匣子。徐鸿达先把上头的匣子拿了出来,里头装了满满的信件。徐鸿达先抱了这个匣子回西次间细看,其余的让青青和宁氏俩人先翻看着,若是有重要的,及时给他送进去。
坐在书案前,徐鸿达拿出第一封信,打开一瞧,恰好是蜀王妃写的,看了眼下面的日期,正好是徐鸿达等人来四川上任后不久。信上蜀王妃提到了杨四将军到了成都任提督一事,说杨提督骁勇善战,蜀王大事只怕要拖上几年,让薛姨娘务必时刻盯紧王明恩,若是有动摇的念头,一定要及时给蜀王府送信。大事成了,以后定册封薛姨娘。
青青正好抱了一个匣子过来,凑过来看了信件的末尾几句,忍不住冷笑道:“这蜀王和蜀王妃一个套路,这就王明恩和薛姨娘这两个傻子信,这样的话想必蜀王不知和多少人说过。”
徐鸿达道:“蜀王这是找到了他们的软肋。”将信收好,徐鸿达看向青青手里的册子,问道:“这是什么?”
青青递给徐鸿达:“这是一本小账,里面详细记录了每年盐商们为蜀王献的银两和粮草。”徐鸿达连忙接过来,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盛德xx年十月初八,盐商李信民献白银五万两,米面各一万担、猪肉二万斤、羊肉五千斤;盐商赵长斌献白银五万两、米面各一万担,粗布一万匹……”
看着上面娟秀的字,徐鸿达有些不解:“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是一个姨娘负责打理?”
青青说:“不是说薛姨娘是蜀王送给王明恩的,许是知道薛姨娘得蜀王信任,才叫她做这事。”
徐鸿达将疑问先丢到一边,说:“你先帮我看信,如是无用的,先丢到一边,把有用的挑出来。”
青青应了一声,拿出一叠信坐到一边去看,半晌之后,青青一声惊呼:“我知道为什么蜀王如此信任薛姨娘了。”
徐鸿达一头雾水地看着青青,只见青青一脸错愕连连说道:“蜀王倒是真舍得,为了不知道能不能成的大事,居然能把自己的闺女送出去做妾,他还要不要自己的脸面?”
徐鸿达连忙过来看信,宁氏听见动静也过来了,两口子凑在一起将信从头看到尾,才明白了薛姨娘的身世:原来薛姨娘的亲娘是蜀王府的一个针线丫头。
当年薛姨娘的亲娘往蜀王的书房送新裁好的衣裳,蜀王瞧他十指纤纤又十分白嫩,忽然觉得十分好看,当即就关了门拉到榻上恣意快活了一番。
蜀王觉得她的青涩十分有趣,连续几日都叫那丫头来伺候,可不过才半个月蜀王就对她失了兴趣,觉得那丫头虽说手指上的好,可姿容只是中等,看久了就腻歪了,遂抛到脑后,不再理睬。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针线丫头当月的葵水没有来,过了四个月小腹也微微突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喜了。纵然是怀了蜀王的孩子,她也不敢言语,在蜀王府她并没什么亲人,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因此只能默默地将此事埋藏在心底。等到月份大了的时候,她早早换上厚厚的棉袄,针线房的人都笑她最近饭量大,吃得肚子圆了脸也胖了,可谁也没往那边想,直到有一天,她坐着针线,忽然腹痛如绞,下身也湿了一大片,带她们做活的嬷嬷才发现不对,登时头都大了。
将人拽到一个火炕上,解开棉袄、拽下裤子,圆圆的肚子已说明了一切,此时也来不及想别的,两个年纪大的嬷嬷洗了手帮她又推又按的,帮她接生了个闺女。
扯了件旧棉袄将孩子包起来,针线房的管事嬷嬷喝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到底是和谁私通生了这个杂种?”
丫头也不敢隐瞒,哭哭啼啼把蜀王拽她上炕的事说了,这下管事嬷嬷傻眼了,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去回蜀王妃。蜀王妃虽恼怒蜀王不尊重,但听说蜀王早已把那针线丫头忘了,又只生了个女孩,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说:“就叫她养着吧!”便不了了之了。
因此薛姨娘虽是蜀王的亲生女儿,但一直在针线房养大,直到她八岁那边,蜀王估摸有了野心,这才将娘俩接到后院,虽薛姨娘的生母还是丫鬟身份,但薛姨娘却被精心养育起来,还特意请了先生教导她诗词书画。
让青青惊呼的这封信是蜀王妃写的,上面详细的写了薛姨娘生母李氏的近况,又情真意切地说请了名医诊治李氏的眼睛,还哀叹说当年奴才们蒙蔽了她,她们母女在后院白受苦了八年,这才让李氏的眼睛都累坏了,自己是多么心痛。好在如今有名医给调养着,天长日久的总能治好。嘱咐薛姨娘一定要牢牢抓紧王明恩,利用王明恩在盐商中间的影响力,为王爷争取更多的人力支持和银两的支撑,待兵强马壮之后,王爷定能成就大业,到时候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承认她的身份,还可以册封她为公主,让她的儿子当国公爷。
宁氏看到最后,点了点头:“这一家子野心都不小。”
徐鸿达说:“别人不知道,但王明恩一定知道薛姨娘的身世,因此才死心塌地地跟着蜀王,也放心让薛姨娘收着这样的账本。”
青青摇了摇头,一脸怜悯地说:“这薛姨娘就是个傻子,就是蜀王真的成就了大事,也不会认她的。除了王明恩,谁知道薛姨娘是蜀王的亲生女儿?蜀王夫妇两个明摆着拿她当棋子罢了,即便蜀王真能事成,这薛姨娘也只有死路一条。旁的不说,若让世人知道蜀王的女儿给盐商做妾,蜀王还有什么颜面、还有什么威信在四川立足?”
徐鸿达道:“不过是个痴人罢了,还抱着她生母能当贵妃自己做公主的美梦呢,但凡是个头脑清楚的,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像蜀王妃说的那般美好。”
青青问道:“这几日搜回来的东西足以证明蜀王谋反了吧?”
徐鸿达点了点头:“只等总督上任,就可以动手了。只是还要摸清楚哪些人牵扯了进去,好一网打尽,不让一个余孽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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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鸿达一连在家整理了几日的证物,在孟知府要前往成都迎接新总督上任的时候,徐鸿达穿戴整齐出现在知府衙门外。
孟知府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徐大人身体养好了?我看着你红光满脸病好的倒是快。”
徐鸿达淡定自若地笑道:“不过是起夜穿少了犯了咳嗽了,吃了我闺女配的药已经大好了。”
一听徐鸿达提起她的郡主女儿,孟知府不得不把满肚子的不满给咽了回去,面皮抽搐了几下,努力将火气压下去,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徐大人这是准备继续审案?”
徐鸿达一脸无辜:“不是去成都迎接钱总督吗?”
孟知府差点被噎死,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四川这么多同知,若都去迎接钱总督,只怕接官厅钱得排出去三里路去,你只管在家审你的刺杀案就好,不必往成都去了!”
徐鸿达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按理说是下官是没资格去迎接总督大人的,可当初在山东治理水患时,钱总督京经常来与下官秉烛夜谈。如今他到了四川,我不去迎接只怕辜负了钱总督待我的情谊。”
孟知府顿时哑口无言,人家徐鸿达明说了和前总督是好朋友是知己,他有多大脸面拦着?看着这个自己从各个方面都压不下去的下属,孟知府当真是吃了一肚子气,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那徐大人自便吧。”
徐鸿达笑的十分儒雅:“大人先请!”
孟知府一甩袖子上了自己的马车,徐鸿达笑着对衙门外的其他官员拱了拱手,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轮滚动起来,徐鸿达收了笑容,打开自己做的手札,细细地从头检查,看哪里写的不明确,哪里有遗漏。
马车行驶的极快,四日后两人正好在钱总督到的头一天到达了成都。此时成都城内挤满了成都各地来的官员,城里的客栈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孟知府的心腹孟二茗在城里绕了一圈,没定到合心意的上房。孟二茗忐忑不安地回来报信,孟知府转身看了徐鸿达一眼,露出一个假笑:“听说这成都府内的客栈都满了,不知徐大人准备下榻何处啊?”
徐鸿达一脸忧愁地说:“之前杨提督写了信说已收拾好客房,下官倒是不愁去处,只是不知道知府大人要住在何处?若是实在没住处,不妨跟着我去杨提督府上,我厚着脸皮求一求,总不能让大人在外面冻着。”
孟知府又一次被噎了回来,打来成都的那日起,徐鸿达先拿郡主压他、又拿钱总督堵他的嘴,现在到了成都又拿杨提督打他的脸,合着这四川就他徐鸿达交情广是不是?
孟知府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说道:“我和蜀王是至交好友,我一会就去蜀王府借宿。”徐鸿达眼里闪过一丝怜悯,拱手道:“祝大人好梦!”
孟知府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不明白这个时辰说什么“好梦”,冷哼一声:“不知所谓”便转身上了马车。徐鸿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好好珍惜现在吧,也没几日美梦做了。”
徐鸿达到了杨提督家,才洗了脸换了干净的衣裳,杨成德得了信就匆匆地从兵营里赶了回来。进了门,也顾不得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样?都查出了什么?”
徐鸿达将自己带的东西呈给杨将军,又道:“这些年蜀王笼络了不少盐商,光川南一处,蜀王每年就能从那得不下五十万两的银子,更别提粮草、布匹等其他东西了。”
杨成德紧皱眉头,细看了徐鸿达整理的手札,不禁勃然大怒:“这个狗东西,居然想自立为王?他还觉得委屈,也不想除了他,哪个亲王还有封地?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早该割了他的脑袋!”
看了眼徐鸿达,杨成德缓和了语气:“也就是徐大人细心,才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蜀王的不轨之心,进而掌握蜀王谋反的证据。”
徐鸿达道:“幸好皇上派杨提督到了四川,蜀王摄于提督的战功,这才不敢轻举妄动。”杨成德冷笑:“只怪蜀王没那个气运。”
徐鸿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将写好的折子给杨成德看,杨成德大体看了一遍就将折子还给了他:“徐大人本就是状元出身、又在翰林院呆了多年,以徐大人之才写这折子自然也不会有么什么问题,等明日钱总督来了以后,让他瞧一遍就赶紧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当务之急是等子裕回来,摸清楚蜀王的兵马,我好赶紧发兵,将蜀王一举拿下。”
徐鸿达皱了皱眉头,说:“刚到成都时,见各府的知府都来了,再加上成都本地的官员,只怕明日一时半会和总督说不上话。”
杨成德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早打发人到龙泉驿站去等着钱总督,待钱总督一到就把密信给他,明日我们不去接官厅,直接去总督府等钱大人就是。”
翌日一早,成都的大小官员外加各地的知府都到接官厅侯着总督,只见长长的队伍排了半里多地去。孟知府探头往前瞅瞅往后看看,也没瞧见徐鸿达的身影,心里不禁冷笑:“你也就在川南吓唬吓唬我,到外头来,真正按品级排序,看谁还鸟你。”
日头渐渐升起,等候的官员们不复一早精神饱满的状态,一个个缩着脖子抱着从马车里拿的手炉冻得直跺脚,龙泉驿站离成都不过四五十里路,算计着怎么也该到了,怎么就不见人影呢。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众官员在期盼中,才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入眼帘,后面跟着一串长长的车队。
众人喜不自禁,纷纷迎了上去,正要在马车前行礼,忽然从里面跳出一个靓丽的丫鬟来,声音清脆地说道:“总督大人天一亮就坐着一辆马车进城了,估摸着巳时左右(早9点)就能到这,怎么你们没瞧见总督大人?”
众人目目相觑,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早上是有一辆朴素的马车经过此地,当时谁也没理会,还嫌马车跑的太快扬起了灰尘而咒骂了几句。
听说错过了总督大人的马车,大小官员都出了一身的汗,你推我赶的纷纷上了马车往城里跑,那丫头看着众人慌乱的样子不禁嫣然一笑,转身撩起帘子回了车上。
总督家的车队缓缓通过,众官员坐上自己的马车紧随其后,到了总督府天已经黑了,一官吏出来拱了拱手道:“今日天色已晚,请诸位大人明日来见。”
众人等了一天,结果错过了正主,一个个都懊恼不已,此时都又冷又饿。听那小吏说明日再见时,众官员反而都松了口气,成都的都往家跑、外地的都抓紧回住处,想着赶紧烤烤火,再吃上顿热汤热饭暖和暖和身子。
此时钱万里、杨成德、徐鸿达三人正在总督府的书房里商议攻打蜀王的事。钱万里看了徐鸿达整理的手札,又看了他带来的重要证物,心里敬佩他的办事能力,又因他没越过自己上报,而是等自己上任后将这份天大的功劳留给自己一份更多了十分的好感。
将证物放下,又看徐鸿达的折子,前面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最后徐鸿达为王明恩的夫人求情那一段让钱万里十分不解。他指了指折子道:“徐大人,你可不是这样心软的人。”
徐鸿达露出一抹苦笑:“是我家郡主的意思,说起来,我怀疑蜀王谋反也是从郡主口中得知的。郡主从王夫人的口中得知王明恩这几年出了二十万两银子给蜀王在川西建了马场,立马觉得不对,连忙送信给我,我这才心中生疑。第二天,郡主和子裕两个又到王家,王夫人虽没明着将证据送上来,但也大开了方便之门,之后又是送了满满一箱子罪证,我实在不好不为她说话。”
钱万里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是郡主的意思,最好在奏折上提一句,若不然只怕皇上不会当回事。”作为曾经的山东总督,钱万里深知山东每年的赋税是多少,这样一个富省大地能给郡主做封地,自然而然知道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钱万里深深地觉得,这屋子里的几个人谁替王夫人求情都不如青青说话好使,干脆直接写明白比较好,省的皇上杀了王夫人让郡主不自在。
徐鸿达有意让钱总督写奏折,钱万里捋了捋胡须笑道:“还是徐大人亲自写吧。”徐鸿达让了几回,见钱万里执意不动笔,便不再推辞。磨了墨把前面誊抄了一遍,到王夫人这处,又细细润色了一回。等写好了奏折,天已经大黑了,钱总督和徐鸿达说:“不如你就歇在这里,省的明天还要跑来,正好晚上有空你和我细细说说这事。”
徐鸿达闻言点了点头,杨成德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等子裕回来了,我再带他过来。”
钱总督道:“今日我刚到成都,杨提督怎能不喝一杯便走。”说着下令摆上酒席。杨成德素来是豪爽之人,也没推辞,随着钱总督一起去了花厅。
总督府的厨子们早就备好了各色佳肴,待钱总督一下令,一个个食盒送到了花厅,转眼摆满了整张桌子。虽说总督府的菜色丰盛、美酒甘冽,但因蜀王的事还未解决,谁也不敢贪杯,徐鸿达和杨成德敬了酒、钱总督又回敬了,如此三回便不敢再喝了。钱总督和徐鸿达将杨成德送到门外,这才一同去了书房。
钱总督一边泡脚一边打发人去内院和夫人说有要事和徐鸿达相商,晚上不回内院去睡了。不多时钱夫人亲自带了人来,拿着厚厚的褥子和棉被,把书房里间的床又重铺了一遍,笑着嘱咐:“晚上政事别忙的太晚,明日还有的乱呢。”
钱总督道:“这几日不管什么官的夫人递帖子来,你都一概别见,就说是水土不服病倒了。”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尤其是蜀王府的人,叫你的丫鬟应付应付她们就得了。”
钱夫人跟着丈夫到各地做官,如今五十多岁了见过的听过的不知有多少事。想到老爷接到杨提督的密信后独自一人进城,想到他刚到成都就弃所有官员不顾,反而同杨提督、徐鸿达在书房里呆了一日,再联系刚才暂时先不许见外人的话,便知道这成都怕是要出大事了。
钱夫人正色道:“老爷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叫人出去抓药。”看钱万里翻找了好些蜡烛出来,一幅秉烛夜读的架势,不禁问道:“晚上要不要叫人送夜宵?”
钱万里道:“叫灶下留着火,若是饿了再说。”
钱夫人答应着出去了,钱万里和徐鸿达在榻桌上一左一右坐下了,在纸上圈圈画画商议着行动计划。
俩人捋出大概头绪,已到了三更天,胡乱洗漱了一番,就一颠一倒的躺在床上睡着了。待醒来时天已大亮,伺候的小厮回道:“大人,诸位大人都在花厅里等候老爷呢。”
钱总督叫人打了热水来,和徐鸿达分别洗漱了又吃了早饭,这才往花厅去了。此时花厅里的大小官员都摸不出钱总督的脾气,一个个都有些坐立不安。钱万里终于出现在花厅上,众官员可算是松了口气,纷纷上前行礼。
钱总督坐在主位上,本想瞧瞧这里头的人有没有在名录上的,便让他们挨个介绍一番。可这些官员可算见到了总督,一个个都想博个好印象,因此溢美之词说起来都没有重样的。钱总督正听的不耐烦,就见一个小厮过来在他耳边道:“杨提督带着朱大人来了。”
钱总督眼睛一亮:“朱子裕?”小厮点了点头。
“好!”钱总督喜不自禁,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好在刚迈出去一步看到满屋子官员错愕的神情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道:“诸位辛苦了,都散了吧,有事改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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