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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监狱的时候,看到他要得最后一顿饭就是烧烤……只是他却没动过。”
中年法警说着话,看着面前餐桌上,铁盘里盛着的烤串,沉默了下。
“……等到了刑场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恍惚了。浑身瘫软着,面如死灰,嘴里不停重复念叨着些话……眼睛里很绝望。”
抬起头,中年法警再次望向了河对岸,目光出神着,说着,
“还是在那……我开枪杀了他,他跪在我身前,子弹后脑勺位置射入,他直接就死了……开枪之前,他嘴里还念叨着些话,我距离他很近,隐隐约约听到些……他说他没杀那女孩……还说,明天就是他生日,还有一天他就二十四岁了。”
中年法警说着,再次陷入沉默,只是出神望着河对岸。
廉歌看了眼中年法警,也未多说什么,转过视线,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
远处,渐黑夜色下,城市中,亮起的灯火渐多,盏盏灯火接替着白日里的阳光,如地上繁星,照亮着这座城市,
四下,河岸边的喧嚣嘈杂声,萦绕在耳边,朝着更远处溢散而去。
……
“……执行过后,我跟着去处理了后面的事情,法医确认他死亡过后,尸体就送往了火葬场准备火化,我打电话,通知了他的父母,让他们来火葬场见他们孩子最后一面,同时领取骨灰。电话那头,他的母亲泣不成声,哭得厉害,挂电话之前说会来火葬场……但最后,他父母两人都没来。
第二天,我带着他的骨灰,送去了他家……
开门的是他母亲,他母亲眼睛通红,脸色也很苍白,看起来像是才刚哭过……看着我手里抱着的骨灰,就又开始哭了起来。
等进了屋,我就看到他父亲,他父亲正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抽着烟,茶几上,烟灰缸里堆了一堆烟头,也没清理,像是很久没开过窗,屋里很闷……
说明情况后,我就准备将骨灰递给他母亲……这时候,他父亲站了起来,说他们不要,让我们哪来的送哪去,没地方放就拿去扔了……
他父亲说完话,就又狠狠抽了口烟,他母亲都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和跟我一起去的另一位法警,就赶紧出声劝,说人都已经没了,怎么讲也是他们的孩子……
他母亲看着我手里抱着得骨灰,哭得更加厉害,他父亲一句话没说,只是转过身,闷着头,一口一口抽着烟……”
中年法警说着,视线微微上移,停顿了下,
“……从他家出来的时候,我把那骨灰放到了他家,他母亲已经哭得没力气,他父亲在说了那句话过后,后面一句话也没说话,最后也没让我们再把骨灰带走。
那天,跟我一起去的,是个新法警,回来的路上,他情绪一直不怎么高……他跟我讲,在刑场上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看到那犯人家属的时候,就有些受不了了……
我跟他说了之前老大哥跟我说得一样的话,我说,没事儿,第一次已经过去了,后面慢慢地就习惯了。”
说着话,中年法警再次转回了头,沉默了下,眼神恍惚着,看着夜摊上,吃着烧烤,说着话的一桌桌食客,
“……那过后,那次的执行慢慢就在脑子里淡了,总有些新的执行要做……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那个新来的法警,再看了一次过后,又执行了一次过后,也像我一样,慢慢地,就习惯了……”
“就那么……时间,就那么过着……我慢慢地就不怎么去刻意数,自己做过多少次执行……不过还是记得很清楚。”
说着话,中年法警看着热闹的夜摊,中年法警再次陷入沉默,眼神出神着,似乎陷入了回忆,
“……小小,烤肉好吃吗……好吃!”
“……来来来,不说这些,撸串撸串……”
喧嚣嘈杂声中,中年法警沉默良久,才再次出声说道,
“……大概是十年前,法院里再判了个死刑,那死刑犯是个老头,大概六十岁,罪名是多项强&39;奸和谋杀……其中一项,就是当年,那被我执行了的年轻男人所犯下案子……”
说着话,中年法警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
“……那老头是因为另外两项奸&39;杀案件被逮捕归案,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活不了,就像是炫耀一样,把自己当年的事情抖落了个干净,包括那已经被我杀了的年轻男人,犯下的案子……”
中年法警再次沉默下来,只是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年轻人不该死,但是却被我杀了……在法院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僵住了,我以为我早就该已经忘掉那年轻人的样子……但没有,他就在我脑子里,很清晰,我还能记得他面如死灰,浑身发颤的样子,我还记得我开枪之前,他说得话……”
再次出声说道,中年法警抬起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
“……他说他还有一天就二十四了……”
“……那天法院庭审结束,那个老头被判了死刑,我像是也被判了刑……那一晚上,我整夜脑子里全是那年轻人的样子,从到监狱,到刑场,在到他父母……原来我还记得那么清楚。”
中年法警手颤着,重新放了下来,抬起头,望着依旧喧嚣热闹的夜摊,
“……要是……那时候他没被执行,没被我杀……那他现在应该就像是这摊位上的人一样,要么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家其乐融融,吃着烧烤,逗着孩子,说着些家里的事,要么和自己朋友,端着酒杯,喝着酒……”
中年法警视线恍惚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话音渐小的呢喃着,
……
“……那晚上过后,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脑子里,那年轻男人的样子还是一遍遍再过……那天,我没去法院,我去找了以前,带着我第一次去刑场的老大哥。那时候,他已经退休了……
我去了他家,跟他讲了这件事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我,跟我说,
犯人要是拿刀杀了人,能怪的只有犯人,怪不到刀……杀人的是犯人,不是刀……我们就是那把刀。
他还劝我,想开些,这件事情怪不到我……”
说着话,中年法警再次沉默下来,出神望着热闹的夜摊顿了顿,低下了头,看着铁盘里的烤串,缓缓伸出手拿起了一串,
闷着头,中年法警一口口撕扯着,也不知是否尝出了味道,
“……但是,怎么能不怪我,怎么能不怪我……他是我杀得,是我杀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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