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深山小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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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不能还给你了。”叶妄雀趁着对方松开手的工夫拿起了桌上的蜡烛点燃。

黄豆大小的烛火噼啪一声燃起，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小孩猛地发出了一声哀嚎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水鬼惧火，他好歹曾经也是吃这行饭的，这点常识心里还有点数。

叶妄雀的视线在对方异常埋汰的外表上扫过，视线在扫过某一处的时候微微一滞。

之前黑灯瞎火的他没察觉到，对方大的出奇的手抓住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尸体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形成了巨人观。

直到现在烛火一照，他才发现了异常。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孩童的身高，但四肢的比例完全不对。

它没有肘关节也没有膝关节，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成年人被砍掉了小腿小臂后又重新接上了手脚，断口处还残留着很明显的被钝器锯开的残肢断面。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吧。”叶妄雀手里拿着蜡烛慢悠悠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根手指看大小应该是真的属于一个孩子，但你，应该是个成年人才对吧。”

“既然不是你的东西，那我也就没有必要把这个给你了。”

“还给我！”眼看自己的身份被拆穿，小孩模样的水鬼咆哮着露出了狰狞的尖牙。

叶妄雀站着的位置就在床边，薄薄一层被褥下铺着厚厚的秸秆，叶妄雀慢悠悠地扯出一把秸秆点燃塞进床边的尿壶。

民间有种说法，草木灰入水可以驱邪治病，童子尿至刚至阳，两个凑一块那就是驱鬼buff超级加倍，兜头一壶下去阎王老子来了都得掉层皮。

果不其然，前一秒还龇牙咧嘴的水鬼见状立刻恐惧地后退了一步。

叶妄雀想他守身如玉二十多年，除了被人嘲笑孤寡外现在总算是有了点用处。虽然这个用处有点埋汰还有点恶心人，但只要能达成他想要的目的，就是让他当场化身屎壳郎手搓粪球也无所谓。

“从你刚才抓住我手的力道，我就知道一般的人类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然后拿回那根手指，但你却没有那么做。”叶妄雀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醒过来跳上他肩膀的黑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有某种不能伤害人的原因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这么怒嘛。”叶妄雀表示自己说话阴阳怪气向来有一手，“我们现在可不是一个平等谈话的情况。”

“那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告诉我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叶妄雀露出了一个经典的恶霸笑容，“这个村子没有明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我想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有你说过的，那些像我一样的人。”

“不要想着骗我哦，我既然知道火能克制你，那我自然也知道很多能让你后悔骗我的办法。”

一阵沉默。

小孩模样的水鬼浑身颤抖，腐肉混着脓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空气中浓重的腥臭味就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的死鱼烂虾

“把手指还给我。”小孩朝他伸出了手，“把手指还给我，我就带你去。”

“先带我去。”叶妄雀表示自己还没蠢到和鬼讲诚信公平交易的程度。

“你——”水鬼低头似乎做了一个咬紧牙关的动作，脸上的腐肉往下掉的更加厉害，滴滴答答淌了满地腥臭的血水。

“你跟我来！”

叶妄雀心满意足地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拎着尿壶跟了上去。

时间已经是深夜，村庄里安静得可怕，叶妄雀跟着水鬼穿过一间间漆黑的木屋，村子最西边的角落里伫立着一口生满青苔的石井。

“就是那口井。”水鬼恶声恶气地瞪了他一眼，“之前死掉的外乡人都被扔进了这里。”

“那些人里有一些是我杀的，所以我不能靠近那口井。”

叶妄雀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水鬼，视线就这么落在了那口淹没在枯黄杂草中的石井上。

一瞬间微妙的恍惚。

叶妄雀丢下了手里的蜡烛和尿壶，跳动的烛火在泥地里滚了一遭彻底熄灭，

“喵——”

肩上的黑猫猛地发出凄厉的嚎叫，一金一碧的鸳鸯瞳亮得刺眼。

玄猫眼能通灵，天生异瞳的玄猫据说能窥见阴阳相隔之物。

叶妄雀在察觉到疼痛的瞬间猛地回神，前一秒还离他有一段距离的石井此时此刻已经近在咫尺。他的手撑在粗糙的石井边上，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在了水井上方。

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没有黑猫的这一声提醒，他现在已经自己跳进了井里。

叶妄雀立刻后退了一步和幽深的石井拉开距离，但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纤细锋利的黑发如同活物般从井中探出，猛地勒住他的喉咙和手臂。

妈的，大意了，居然是远程攻击！

被拖进井里的时候他看到站在井边的水鬼，对方手里攥着从他身上拿回去的那根手指，不剩一点皮肤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哥哥，你也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样笨呢。”小孩歪着头嘻嘻地笑着，“居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鬼说的话，嘻嘻嘻，哥哥你还真是好骗啊。”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哥哥你，哥哥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死掉的话就会被泡在水里变成又丑又烂的样子了。”小孩走到了井边，“但这是婆婆的意思，我得听婆婆的话。”

“婆婆说了，进到这里的外人都该死。”

黑猫在井边嚎叫，叶妄雀紧紧抓住石井边缘的手在黑发的拖拽下一点点下滑，灰白的石壁上十道猩红血痕分外显眼。

“你最好祈祷我死在这里。”叶妄雀冷着脸注视着井边的水鬼，断裂的指甲磨得生疼，缠在脖子上的头发勒得他几乎说不了话，“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用最痛苦的方式消失。”

“我说到做到。”

“那你应该是没有机会了。”水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夸张到极致的笑容，“你放心，其他人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噗通——”叶妄雀感觉自己坠进了一片冰冷的泥潭里。

冰冷的井水重得像是融化的沥青，落入井水的瞬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而水面下暗藏着的，是蛛网般遮天蔽日的黑发。

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悬浮在水中，从她身上伸展出的黑发密密麻麻挤满了水井内狭小的空间。

【为什么——】

身着红裙的女尸伸出那双已经化成白骨的手掐住他的脖颈，黑紫的嘴唇颤动地呢喃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让我离开——】

水鬼杀人，会用泥沙堵塞活人的七窍，营造出溺水而死的假象。

被不断加重的窒息感和疼痛逼迫着，叶妄雀竭尽全力地挣扎，但孱弱的身体却让他根本无法挣脱紧紧缠绕着他的头发。

“噗通——”被水声覆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凝滞的水面。

缠绕着他的发丝蓦然一松，红衣水鬼仰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转瞬消失在了漆黑的井水中。

叶妄雀这时候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

残留在肺部的空气已经耗尽，涌入鼻腔的水冷得刺骨。

脑海中强烈的求生意志催促着他活下去，可失去力气的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坠进深不可见的黑暗与死亡。

直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微微冰凉的温度，像是一块浸透水色的温玉，入手温润。

他的身体在这只手的牵引下离开水面，水面上的世界月色清明，深色的天空是前所未有的月朗星稀。

叶妄雀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视线中，那双清冷如寒月薄烟的眼睛。

一瞬间的恍惚，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暗流汹涌的黑潮。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耳边的声音如是说道。

叶妄雀微微一怔，知觉在瞬间被剥夺，本就不甚清晰的意识在触碰到那双眼睛的刹那，骤然陷入了一片凝滞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