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深山小村（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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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娃子，既然你已经见过了那位，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乾婆拿起拐杖指了指门外漆黑压抑的夜空，“这里没有刻意的杀戮。”

“你不妨害我，我也不会杀你，但当这里的轮回结束，所有的一切都会走向死亡。”

“这我之前就猜到了。”叶妄雀笑眼弯弯，像是乾婆嘴里说的话无关他的生死，“卢思思死的时候我就隐约有了这方面的猜测，在见到白梦婷之后我就基本能确定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场审判。”叶妄雀踏出了屋子，“亡命之徒的盛宴，染罪者的狂欢，原来早就已经暗示了一切的结局。”

叶妄雀说着望向了远处。

来时漆黑狭窄的山路不知何时飘满了艳红的灯光，生锈的唢呐奏着送葬的哀乐。看不清模样的黑影提着摇曳的大红灯笼缓缓向着他住的木屋走去，从他这个角度还能隐约看到一顶缠着血红布帛的花轿在夜色里微微起伏。

“红布哀乐，喜事丧办，倒是有点意思。”叶妄雀回头看向身后的老人，“毛婆子，这就是村里之前说的山神娶亲吗？”

“男娃子，老身劝你不要过去。”乾婆拄着拐杖走到了门边，“年年山神娶亲，其实是厉鬼索命。”

“这花轿要抬的，是杀了梦婷那姑娘的人，一旦坐上花轿见了那位，就算有这只猫护着你也难逃一死了。”

“难逃一死吗？”叶妄雀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毛婆子，那可不一定。”黑发及耳的瘦弱少年抱着猫扬起一个堪称漂亮的笑容，精致秀气的五官在森森血光笼罩下蓦然有了诡艳谲丽的美感。

在这破落山村里守了几十年，毛婆子阅人无数，其中也不乏天生恶鬼相的亡命之徒，可像眼前这个少年这样的人，她却是第一次见到。

那是阴曹地府里的索命厉鬼见到了也会恐惧的漂亮，娇柔诡谲，孱弱又危险。

“我十八岁的时候天桥底下的算命瞎子给我算过一命，他说我命格极凶是早死的面相，可偏偏我八字硬得很，阎王爷来了都不敢收我。”

“说不定那位见了我，就愿意网开一面留我一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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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娘和李晟在见到张明月的尸体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半夜来这里是个错误。

这里比他们想象得危险无数倍，杀了张明月的老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们动手，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趁着乾婆分神的工夫选择了落荒而逃。

孱弱苍白的少年就这么被他们抛弃在诡谲烛火里，他们转身逃进浓重夜色里，心里没有丝毫愧疚，有的只是找到了替死鬼的庆幸。

村里的山路崎岖，两个人逃进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没多久就分散了开来。

阮秀娘喘着粗气逃开老远，直到村东那座灯火通明的老木屋变成一个血红的光点才气喘吁吁地找了块路边的石头歇脚。

也就是在这时，几个村民模样的男人从石头的另一边走了出来。

阮秀娘没敢出声连忙躲在石头后面，那几个人的手里像是拖着什么很重的东西，生铁在地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钱都拿来了不？”她听见有人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拿来了。”说话的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微微沙哑的声音很是熟悉。

阮秀娘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听过这声音，浓重夜色里突然响起一阵铁链撞击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呜嘤呜嘤的叫声像是羊猪之类的家养牲口。

阮秀娘躲在石头后面，没听清几个人之后说了些什么。

那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就散了伙，那些人走的时候，她听见一声闷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但那几个人都没发觉，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阮秀娘凭着记忆往声音响起的地方伸出手，手指在满是石块的泥地上摸了一会儿，最后摸到了一块硬硬的砖头模样的东西。

找到了！

阮秀娘捡起东西就往路的另一头跑，村里的山路不平整，粗糙的石头磨得她脚板疼。她怕后头的人发现丢了东西找上来所以跑得飞快，直到看到了自己住的那间木屋子才停下脚步匆匆进了门。

“秀娘，咋回事啊。”阮姨坐在床上慢慢开口问道，“你怎么跑回来了，李老师呢？”

阮秀娘没管自家老娘的问话，她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塞在衣服里头的东西拿出来，雪白的纸里裹得方方正正，她把纸揭开一角，里头一沓一沓全都是捆好的百元大钞。

“娘，我捡到一大包钱哩！”秀娘欣喜若狂地拆开纸包拿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诶哟我的乖乖，娘你看这得多少钱啊，俺种十年地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秀娘！你这是从哪里捡的！”阮姨的表情在看到那叠白纸包着的钞票的瞬间有了波动，不大利索的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伸手就要去抓那叠厚厚的纸钞。

“娘你急啥嘞，俺捡到的那就是俺的嘞。”秀娘笑呵呵地往前凑了凑，“就在那村口的路上，俺远远地瞅见两个男人拎着几个大铁笼和人做买卖哩，他们人走了结果把钱忘路边石头上了，俺就捡回来了。”

“秀娘你糊涂啊！”阮姨颤抖着打落了秀娘的手，鲜红的百元大钞哗啦一声散了一地，“你去捡这害人东西做什么！”

“娘！这是钱啊！”秀娘连忙蹲下身去捡掉了一地的钱，“俺们来这不就是为了钱吗！弟弟娶新老婆，家里盖房子，这些那个不要钱，我——”

“你就是要钱也不能捡这个啊！”阮姨急得连连剁脚，“你知道这是啥玩意儿不！”

“这能是个啥！不就是钱嘛！娘你咋回事儿啊——”秀娘也急了。

“你给我扔回去！”阮姨火急火燎地冲上来要抢自家闺女手里的钞票，“这钱不能拿！秀娘你听得没有！”

“娘！你倒是说为啥啊！”

“当然是因为这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叶妄雀抱着猫推开了门。

秀娘下意识地把钱往身后一藏，眼珠子咕噜一转，一副害怕他要拿钱的模样。

“小叶啊，你……你咋来了。”

“怎么？你是觉得我回不来了吗？”叶妄雀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废物怎么可能从吃孩子的毛婆子手里逃出来。”

“小叶，瞧你说的。”秀娘尴尬地笑了笑，“你能平安回来当然最好哩……”

“客套的话就免了。”叶妄雀一点都没有和对方废话下去的想法，“秀娘，你放心。”

叶妄雀说着慢慢地摸了摸黑猫的耳朵：“这些钱你就算送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

“小叶啊你说啥呢，秀姨我没那意思，这钱——”

“秀娘！你把这钱扔了呀！”阮姨急了。

“娘你咋说这话呢！”秀娘攥着钱死活不撒手，“小叶都说了——”

“秀娘，你就不想知道阮姨为什么说这钱拿不得吗？”叶妄雀指了指阮秀娘手里的钱，“你数数这钱。”

“秀娘，你数完说不定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这娃子咋回事？！数钱就数钱！”秀娘低头往指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长满老茧的手指攥着钱一张一张地数，“这钱还能有啥猫腻——”

“秀娘！赶紧把这钱扔了！”

秀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风吹日晒发黑发黄的脸瞬间惨白无比。

“是不是觉得这数目有点熟悉。”叶妄雀缓缓放慢了声音。

秀娘结结巴巴地抖着手，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一滴滴淌下：“不……不……”

“怎么不是了？”叶妄雀慢悠悠地摸着怀里的黑猫，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黑得渗人，“一样吧，和你们当初从人贩子手里买人的时候出的钱一模一样吧。”

说着，叶妄雀把手里的白纸一撕。

“秀娘，这可不是什么撞大运捡便宜。”

门外，阵阵阴风敲打木门，刺耳的唢呐声敲锣打鼓，煌煌红烛照亮窗扉。

“这是阴司路上的买命钱。”

“被你们害死的人，现在要来索你们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