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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回家!

我心中一痛。

不管我曾经怎样嫌弃和厌倦,家,其实,是个包容和温暖我的地方。

我终归是回不去了。

眼泪,瞬间涌上了我的双眼。

邢轶见我流泪,竟然大惊。他急切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你且不要吓我。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罢,他就要上前来为我擦掉眼泪。

我心中不是滋味。我曾百般抱怨,邢轶的冷漠。但他竟是如此紧张于我。

我向后一躲,硬起心肠道:“确实有一件大事。我其实是病了,所以要离开。你我缘分已尽。你不用再牵挂我。”

邢轶身躯一震,呆立在原地。

良久,他才仿佛回过神来。他一把拉住我,颤声道:“究竟何病?”

我答道:“痨病。大夫说,最多只有一两个月时间了。”

话音刚落,我便后悔了。

因为,我发现邢轶的脸色,变得如死灰般。

他的魂魄,仿佛被抽离了一般。

一时间,他满头虚汗,全身颤抖。

我忍不住想上前去扶住他。

但他反而将我一把抱住了。

依稀间,只听得他的低声啜泣:“都是我的错,没有好好待你。”

我刚想答话,他突然放开了我。

他抹了一把眼泪,强行挤出个笑脸,仿佛想安慰我一般道:“不妨事,不妨事。大概是大夫搞错了。那些庸医,你也是知道的,就喜欢夸大其辞。”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继续道:“我这就去辞了远书楼的差事。我们且搬到乡下去。我们开个小客栈去。这样我们就能时时在一处了。”

我很是惊讶:“辞了远书楼?你……你不是很喜欢,很在意远书楼的差事吗?”

邢轶摇摇头:“我在远书楼里帮忙,不过是为了你。既然你要走,我自己留下来,又有何意思呢?你我在一处,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根本无所谓。”

我突然鼻子一酸,嚎啕大哭起来。

有些平淡,并不是不深沉。

有些冷漠,也不是无情。

有些平凡的,却真挚。

有些虽不荡气回肠,却触动人心。

很快,我的嚎啕大哭,变成了我和邢轶的抱头痛哭。

但一切,终究是晚了。

第二天,我便一个人,悄悄离开了远书楼。

从此隐姓埋名,断绝前尘。

在我离开没多久,我便听说,邢轶也黯然离开。

一代传奇远书楼,便从此没落。

.

.

离开了岳州,我便去了南丰。

南丰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并且,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荷花。

撑着一叶扁舟,徜徉在接天的莲叶之中,微风轻拂,暖阳相随,是多么惬意。

那时坤儿刚满周岁,便同我一样,爱吃我们自己熬制的藕粉,爱对着红如火焰的莲花手舞足蹈。

他也是个爱莲的孩子呢。

我们母子二人,相依相伴,过得倒也其乐融融。

但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一场熙熙攘攘打破。

之所以说熙熙攘攘,是因为,南丰,突然出现了许多人。

这许多人,有官差,有江湖中人,还有些看热闹的不知道路数之人。

这么许多人,竟一窝蜂地出现在小小的南丰,真是令人愕然。

隐约之间,只听说,南丰似乎出现了怪物。

其实怪不怪物的,我丝毫不感兴趣。

天下神奇难解之事,多有故弄玄虚之嫌。

但是真正吸引我关注此事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凌若渊!

凌若渊是武林中人,而我是个隐居山野的村妇,本来我们二人是没有交集的。

偏偏在一个雨夜,这个特别的人,竟施施然地出现在我的茅屋里。

南丰的夏雨,就像个咋咋呼呼的刁蛮女子,来得快,也去得快。

一场大雨稀里哗啦而去之后,我的茅屋的门,都快被敲破了。

我打开门,便看到个颇美貌的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桃李年华,一身紫灰劲装。

奇怪的是,这个女子,连头发到衣衫,全湿透了。

更奇怪的是,这个女子一开口,竟让我联想到了刚才的那场大雨。

咋咋呼呼,稀里哗啦。

她仿佛想做出个很有礼貌的样子,却显得很别扭。她的嗓门大得就像刚才的雷声:“这位,这位小姐姐,我们遇上大雨了。这个,这个,可以在你家里借宿一晚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之所以说我们,是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两个人。

一个女子一身水蓝色长裙,一个男子身材高大,一身蓝灰色长衫。

这三人年纪相仿,却都如同落汤鸡般。

这个紫衣女子以为我忌惮他们,便着急地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我叫凌若渊,他们是我的师兄秦松和师姐钟懿。我们是九剑门的弟子。九剑门,你知道吗?就是那个铸剑超群,剑术卓绝,剑客超多的门派呀……”

凌若渊絮絮叨叨的自吹自擂还没有结束,只听见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个唤作秦松的男子走上前来,将凌若渊拉开,向我一抱拳,似乎有些歉意:“大嫂,我的这个师妹,说话夸张些,你莫要介意。我们一时间找不到客栈,才贸然前来打扰。”

我微微一笑,便将这三人迎了进来。

这三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嘟嘟囔囔,仿佛互相埋怨。

凌若渊不满道:“秦松,你竟说我夸张,你太不友好了。”

秦松轻笑道:“是是是,下次我友好些。”

蓝衣的钟懿也有些嗔怪:“若渊,我们何必这么急呢?冒雨连夜赶路。若是生病了,师叔又要罚你。”

凌若渊仿佛一惊,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了。

我邀这三人坐下,拿出干燥的衣物让他们换上,又端出热腾腾的莲米粥,这三人,才又恢复了活力。

这三人,开始与我熟络起来。

“姐姐,你这个小孩真好玩。”凌若渊发现了坤儿,很快和他打成一片。

“大嫂,你这个院子真不错。”秦松对我的茅屋很感兴趣。

“姐姐,就你和儿子住在这里?”钟懿比较心细。

我微微一笑:“是呀。我和儿子搬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凌若渊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姐姐,你儿子的父亲呢?”

钟懿瞪了凌若渊一眼,似乎想阻止她的八卦。

我却很坦荡地道:“孩子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凌若渊吐吐舌头,显得有点尴尬。

我笑着安慰她:“这里风景如画,我和儿子自食其力,乐在其中。”

凌若渊松了口气,又露出个夸张的表情道:“姐姐,我看你气质娴雅,不像个山野村妇,倒像个富家小姐呢。”

我摇摇头,这个姑娘果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当个山野村妇,寄情于山水,不比在笼中当个金丝鸟的富家小姐好千百倍吗?”我问道。

“这个……”凌若渊一愣,嘟囔道:“好像是哦。我虽没做过富家小姐,但也超喜欢在山水之中晃荡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们九剑门在安乐山,据说也是山水极好之处。为何你们会千里迢迢,到南丰来呢?”

“当然是为了河婆。”凌若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河婆?”我有些奇怪。

凌若渊身旁的钟懿嗔怪地将她拉了拉。

但凌若渊无所谓地甩甩手,继续饶有兴趣地道:“就是水怪呀。姐姐,你在这里住,难道没有听说过河婆?”

我迷惑地摇摇头:“这里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伤人的怪物。”

凌若渊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道:“姐姐,你有所不知。你们附近有个血木岭,山中有条抚河[41]。这个妖怪,就在河中。”

见我还是不明就里,秦松向我解释道:“抚河之中,最近出了好些怪事。过往商船频繁沉没,连捕鱼游泳者,也溺亡好多。”

我还是不解:“那跟妖怪有何关系?水猴子[42]我倒是听闻过,河婆是什么呢?”

凌若渊将脸凑过来,煞有介事地道:“不是水猴子,是个女人,老漂亮了呢。”

“女人?”我有些震惊:“女人住在水里?”

“真的。”凌若渊一副想要吓唬我的表情道:“有人落水后,曾经亲眼看到河婆。她一头长发,长得颇俊俏,可惜是个妖怪。听说她一旦将人捉住,便拖到水底。待人溺亡后,就将人心人眼掏出来吃掉呢。”

看到凌若渊夸张的表情,我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想要泼点冷水:“有命案发生,官府自然会查。你们九剑门怎么也会来掺和?”

听到此言,凌若渊的热情似乎一下子被浇灭了。她的脸色阴沉下来,竟发起呆来。

我觉得更加奇怪了。这个凌若渊怎么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一旁的秦松,清了清嗓子,温言道:“此事与我们有些渊源,因此我们才来此地追查。”

“渊源?”我倒是感兴趣了。

秦松面露难色,歉意道:“此事一言难尽,请恕我们不便相告。”

我有些气闷,但也不好强求,便起身安排他们三人住下。

这三人大概是累了,倒头便睡,一夜无话。

.

.

[41]抚河:江西抚州的“母亲河”,发源于血木岭灵华峰。

[42]水猴子:传说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形似猿猴,会将落水的人拖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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