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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

里绘未来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间,距离强制运行和猫耳解除还有一小时左右。

屏幕里白毛的情绪非常稳定。双臂交叠枕在脑后,见她进来,笑唇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里绘未来:……

甚至稳定的有点不对劲。

明明她离开时,他还在因为不知名原因脾气臭得厉害,而且分明占理的人是她。

但也不能和游戏角色计较什么。

她擦着微潮的头发,倚靠在床头,准备盘问一下他的开口原因,然后开一局游戏再睡觉,最晚11:30。

“未来。”他却比她抢先一步开口。

“嗯?”对方难得的正经开场,让她颇有些诧异。

“忽然很好奇啊,未来的名字,「未来」,是对什么的未来怀以期冀呢?”他坐姿散漫,托着腮看她,神态却是一反常态的认真,“本来在想别的事,后来觉得那些事情在这个问题前,不是很重要。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只是个名字而已。”里绘未来回答。

她没有过被父母抱在怀里解释名字由来那样的经历。父亲的工作很繁重,母亲在生下她后,本来就弱的身体更差了,常年在国外养病。

她想不太出来,见面都生分的父母,会抱着新生的婴儿,一起怀着期冀的心态选名字。

大概是她自出身就背负着里绘家的未来,所以才叫里绘未来。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是吗~?”他只是笑,“就是看着你,忽然想到,有没有偶尔觉得这个名字很沉重呢。”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之前忽然发声是想干什么?”对方的忽然正经显然让里绘未来有些理解无能。

“嘛,那是我之前思考的问题,虽然很棘手,但多少有点答案了。”白毛笑得散漫,正经的语调也被这份漫不经心冲淡了几分,“只是,我给出答案的正解与否,却要取决于你。”

“?”少女偏偏头。

“有很认真在想哦,一个人从名字上就背负了使命的话,那和枷锁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顿了顿,继续用撒娇似的语气说。

“如果有一天觉得——啊呀,原来办不到啊,我为什么天生要背负这样的使命呢?

“或者说,觉得很累也好,任何一个理由都好,只要某一天不认可这种使命的正确性了,又要怎么办呢。

“把年少的青春奉献给生来被束缚的使命,绷着那根弦,却游刃有余地做到最好,当然超级棒啦。

“可是,如果有一天,事情脱离掌控,当认可的世界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除了那根弦,还有别的支撑吗?

“未来,我在想,做一件事情,是不是「我喜欢」比「我应该」更重要呢?明明才17岁诶。”

黑发少女动作一顿。

屏幕里带着笑盈盈的白毛坐直身,伸手像是想去抚摸少女的头,却止于屏幕,他那双晴空般延伸的眸很认真地看着她:“那么,未来是在为什么的「未来」认真努力呢?”

“是在为未来的未来吗?”

“你有因为它而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吗?”

.

.

.

黑发少女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久到想起来时,都能嗅到夏日干燥的气息,和少年衣物上,独特清新的洗衣液味。

那家洗衣液公司已经停产了,就像少年与少年的青春,只留下日渐被淹没于尘埃中的记忆。

“那么,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父亲说,我是本家唯一的孩子。”

“抛开父亲对你说的话,未来喜欢什么呢?”

“我没有别的选项。”

“钢琴家?建筑师?画家?或者咒术师?都可以,看你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人生,抛开你的选项,问问你的内心怎么样?”

“那哥哥又为什么选择当咒术师呢?”

“这个问题?因为只有术师可以对抗诅咒,所以理所当然应该去保护没有咒力的弱者吧。未来的回答呢。”

“所以,对于你来说,这也是「没有别的选项的唯一解」。”

“哈哈,未来这么说也没有错,但本质上还是因为「我想」,所以成为唯一解。而在未来这个年纪,其实有更多想象的可能性,这么早限定自己的唯一选项,会很可惜的。

“或者说,未来也想当咒术师吗?”

“……”

“好好想一想吧,未来。很多人一辈子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起码哥哥想让你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暂时,以我个人的立场。”

“所以,你现在开心吗?”

“嗯,很开心,所以希望未来也很开心。”

然而,事实却证明,遵循自己的内心,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刺痛别离后的重逢,也是苦夏。

在干燥的空气与无休止的蝉鸣中,她问了他同样一句话:“所以,你现在开心吗?”

那一次,他没有回答「开心」或者「不开心」。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间,他的目光透过她,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浓到让人反胃的熏香中,他笑得很陌生,却是扭曲而疯狂的笑。

明明听起来是一模一样的笑声。

可是,在假日游乐园的长椅上,看着在旋转木马上手足无措,被稀释到一点奶味都没有的廉价冰激凌糊了满手的她,笑得前仰后合,再用湿纸巾一点点帮她擦手的少年,已经死在那年苦夏了。

“未来,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他在大笑后这样问。

原来笑,就是对她问题的答案。

他没等她的回复,又闭上了眼,将所有扭曲与疯狂遮掩。

他说:“算了,我果然还是想让未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暂时,以哥哥的立场。”

“所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他起身,孤身隐入后堂,“如果对咒术毫无兴趣的话,就别来我眼前讨我的嫌。”

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小半个月,她在学校收到了一封信。拆开,是一堆未使用的票。

动物园、海洋馆、暗夜公园、滑雪场等一大堆,甚至还有蹦极和大胃王比赛观摩券。

他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他同样也以这样的方式,为少年与幼.女最无暇的过去画上了句号。

“未来,等你回到你家后,就不好再出来了。”游乐场是她在他家避难的最后一周,他特意请假回来带她去的。

“嗯,在家里的话,事情会很多。”

“真是麻烦啊,你才几岁。算了,平时哥哥很忙,但还有点假期,未来要不要和我约定,每年的暑假,我都带你出去玩一天,像今天这样。”

“出家门很困难。”

“我可以把你偷偷带出来。”

“……没做完的事情很多。”

“那就规划好时间,专门留出来一天。”

“……”

“未来,活泼任性一点吧。”

“那约定好了,我会留出时间,你也要记得请假。”

约定好了。

下一年去动物园。

再下一年去海洋馆。

还有横滨的中华街,每家店都去吃一口。

去暗夜公园露营,给每个星星都起个名字。

挑一年冬天去滑雪,他说他也都没去过。

她说,这些电视上都能看到。

于是他说行,在她成年的时候,给她看点电视里看不到的:带他的挚友来,给她表演空手碎大石。

少年的生命长到没有尽头。

对着幼.女期许下一年又一年的青春。

他说:“未来,要对责任的之外的事情产生期待啊。不要让自己的眼睛,太早太早地死掉。”

她真的产生期待了,对「我想」产生了期待,对「我应该」有了叛逆般的情绪。

然后他就以行动告诉她:遵循自己的内心,以「我想」作为行动标准,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这或许是永远的未解之谜。

总之,里绘未来比同龄人,更早地学会了克制欲望。

她把那些票一个不差地寄回,也再也没有去过游乐园。动物与海洋生物可以从书上学,各地的美食只需要请来厨师,星星开窗就可以看见,它们不属于任何人。

种种都是无意义的事。

为什么要对无意义的事情产生期待?

“未来?”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黑发少女回过神,发现白毛脸都快贴到屏幕上了:“忽然走神可不礼貌哦。”

“你问我的问题,我不需要给你答案。”她伸手滑动游戏选项栏,打算以游戏状态终结这个话题。

“未来真的很认真。”他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只是轻飘飘地说,“可无论怎么看,你的眼睛里,都没有光哦。”

“正常人眼里都没有光。”她强制要求自己浅淡掠过这句话。

“可是,晚上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却完全不一样。”他没回复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就像满天星空一样。”

「无意义的事情」

里绘未来忽然意识到,这也是无意义的事情。

她垂眼去看他,那是虚拟存在的一个人物。

是被设定好的一个角色而已。

这个和任何一个游戏玩家都能暧昧调情的游戏角色,一寸寸贴近屏幕,漂亮脸蛋上的笑容还是好看到无可挑剔。

“我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你的快乐。

“因为我而存在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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