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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的歌厅包厢内,众人嘈杂喧闹,独坐安静者反而引人注目。
窝在沙发角落的男人大半张脸隐在黑色棒球帽下,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侧脸精致宛如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人公。他长腿交叠,单手玩着手机,屏幕亮光映出他一派淡漠的神色,安静中有种风声鹤唳的气场。
陶鹿歪头端详着他,目光下移,落在他黑色帽衫胸口——银线绣出的一枚叶子,流光溢彩,像他的人一样耀目又神秘。
这场鱼龙混杂的生日宴,陶鹿是被家人明令禁止参加的,现在么……她生疏地举起面前的酒杯,眼睛里闪着稚气的光,却摆出了要放纵的架势。
她注意到这位棒球帽男人,是在五分钟前。
当时聒噪的mc阿虎一直靠过来,腆着一张马脸找她搭话,在她耳边嗡嗡出一片天罗地网。
陶鹿烦不胜烦,让到角落去。歌厅昏暗的光线里,沙发深处窝着看不清面容的人。强劲的音乐声中,陶鹿不得不大叫道:“让一让。”
窝在沙发里的男人迟缓了半秒,才慢慢挪动。
光打在他脸上。
就是那个瞬间,陶鹿看清了他的脸,愣神过后,便再没能挪开目光。
她好像可耻地……见色起意了。
歌舞暂歇,众人三三两两坐回沙发上,组堆玩牌。
显然对角落的美男子见色起意的,不只陶鹿一个。
跟mc阿虎一起来的美女主播靠过去,娇笑道:“帅哥来跟大家一起玩牌呀。”连陶鹿一个女孩听了都忍不住浑身发酥。
那男人却是纹丝不动,与阴影融为一体。
生日宴的主人,陆明烨笑道:“好娇露,你要是能请动叶深替我玩一把,我叫你祖宗!”他与陶鹿两家世交,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然而为人随和,不管三教九流,投脾气的就是朋友。连他旗下的主播们都不如何怕他。
就见那娇露讨了个没趣,呸了一声,笑嗔道:“谁要当你祖宗?”扭着腰肢回mc阿虎身边坐下,摸起牌来。
原来他叫叶深。
“叶深,叶深。”陶鹿念了两遍,觉得他的名字有种特别的韵律,咀嚼着唇齿留香。
男子指节顶起帽檐,露出如上扬蝶翼的眼尾。他黑嗔嗔的眸子盯在女孩脸上,无声询问,有何贵干。
陶鹿晃着酒杯,动作生涩险些把酒洒在自己身上,却装作老练的样子,笑问道:“叶深,你有女朋友了吗?”
话音刚落,包厢里静了一瞬。
陆明烨了解叶深脾气,怕陶鹿下不来台,笑道:“鹿鹿来帮我玩牌。”
陶鹿不应,举着酒杯笑望着叶深。
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叶深和陶鹿身上。
叶深眼神疏冷,口吻辛辣,“你谁?”
声音微凉,似一道清磐,破开歌厅里滞闷的空气。
陆明烨咳笑一声,打圆场,握着手里的牌向陶鹿招手,“鹿鹿快来帮我玩一把。”
“丢面子啊。”mc阿虎幸灾乐祸。
陶鹿没恼,因为叶深的不认识,反倒有些高兴的样子。
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熟悉她的人。
“我叫陶鹿。”她笑盈盈地自我介绍,歪头端详着他,“叶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是吃仙丹长大的吗?”
这话叫人没法接。然而陶鹿本意也只是为了打趣。围观者却看不下去了。
“你看人家都不理你。”mc阿虎叫道:“来,虎哥教你喊麦。”
他身边坐的俩美女主播娇滴滴道:“虎哥也教教我们呀。”
“喊麦还用学么?”陶鹿笑道,“你们真想学,我都能教你们。”她起身走到点歌处拿麦,走动时蝴蝶骨支棱起薄透的春衫,腰肢不盈一握,莫名可怜。
陆明烨绕到叶深旁边,低声道:“神叶,我家妹妹有过分的地方,你多包涵。”
“亲妹妹?”叶深懒洋洋地反问。
陆明烨一噎,“那倒不是,就是我从前老跟你说的,花样滑冰那个——”他索性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来,伸臂递到叶深面前,骄傲脸,“喏。”
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抱膝坐在广阔的白色冰场上,银色考斯滕熠熠闪光,而乌黑的发在脑后挽作优雅的髻。她歪头微笑望着镜头,一双杏眼清澈明亮,像一头刚睁眼看世界的小鹿。
叶深漫不经心瞥了一眼。
陆明烨叹息道:“原本是奥运选手呢——最近这孩子家里出了点事儿。小孩嘛,叛逆期作妖,你多包涵啊。”
叶深薄唇一撇,露出个轻讽的笑。那神色落在陆明烨眼中,明显就是“你妹这叛逆期,叛逆地挺彻底”的意思。
陶鹿攥着立麦回来,边走边对着麦克风道:“叶深!叶深!”
叶深的名字在包厢里嘹亮盘旋,灌入众人耳朵,是一种诡异的精神污染。
包厢里又静了一瞬。
静默中,叶深忍耐地看了女孩一眼。
陶鹿笑得无辜,摊手道:“我试试麦。”
她清清嗓子,手臂一挥,对mc阿虎和坐在他身边的美女主播们道:“套路姐教你们学喊麦。喊麦的关键,就在于熟练运用‘你’‘我’‘他’‘这’‘那’等字眼——举个栗子……”
她站起身来,中气十足来了一段,“锄禾/我/日当午,汗滴/这/禾下土。谁知/那/盘中餐,粒粒/他/皆辛苦!”细胳膊甩甩,别有一番架势。
陆明烨笑到打嗝。
mc阿虎一张脸憋得发青。他是以喊麦起家的名主播。
陶鹿趁势又来了一段,“白日/他/依山尽,黄河/我/入海流。欲穷/那/千里目,更上/这/一层楼!”那叫一个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陆明烨笑得滚下沙发。
mc阿虎的马脸青了又紫。
漂亮的主播妹子们想笑又顾及mc阿虎的面子不敢放声,憋着笑,贴心地给他点烟,嗲嗲地劝,“虎哥,别跟小孩计较。”
一片混乱中,叶深翘了翘嘴角。
陶鹿歪头凑到他跟前,笑眯眯道:“你被我逗笑啦。”
叶深起身。
他站起如青松,高而笔直——陶鹿要仰头才能望见他没被棒球帽遮住的下半张脸。
叶深食指压在帽檐上,离开包间。
陶鹿眼珠一转,看了两眼对面正给虎哥点烟的主播妹子们,计上心头。她摸起桌上的打火机,又顺走陆明烨的一包烟,悄悄跟了上去。
包厢外面五光十色,音浪强劲,勾肩搭背的青年男女走过,陶鹿无聊地蹬着大理石墙面,直守到叶深从洗手间出来,才绽开笑脸跳着挨过去。
“叶哥哥,”她学着漂亮女主播嗲嗲的语气,左手送上一支烟,右手攥着打火机,像模像样道:“我帮你点烟呀。”
如果不是连按了两下,打火机都没燃起来,她还算学得不错。
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一个囧字了。
叶深原本绕开她要走,见状反而停下来。
陶鹿又试两次,打火机不动如山,察觉到叶深投来的目光,她索性捂眼假哭,“呜呜呜,好丢脸……”
叶深长臂一伸,轻巧地拎过女孩指间的打火机。黑金方盒的打火机,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静静伏着,似一只温柔小兽。手指拨动关窍,“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瞬间蹿起。
陶鹿透过摇曳的火苗望见了男人揶揄的神色。
“满十八了吗?就学别人泡男人。”
他的声音清冷,叫人想起做晚课的和尚。
清磐被敲响,一下又一下,在陶鹿心中荡起阵阵梵音,净涤她满身乖戾。
她仰头望着这个尚且陌生的男人,瞳孔微张,像荒漠上的苦行僧遥望见了一丛绿植,摇摇欲坠的身体重获了前行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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