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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游病了数日。
他咳嗽、头痛,鼻子流水。不再与妖兽相斗,便是有不长眼的家伙找来了,也是师尊直接出手。秦子游在一边看,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慨,“我何时才能如师尊一般。”
楚慎行说:“你要勤练苦修。”
秦子游点头。
他们没说许多。
因身体难受,白日又总是休息着,到了夜里,秦子游很难入眠。他抱着剑,靠在树边,抬头,能看见天上星斗。
天气的确转凉了。
他第一次在外过秋。云梦水土与故乡有很大不同,秦子游一路走来,见了许多自己从未看过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他心里想着过往,忽而听到师尊问:“子游,不想睡吗?”
秦子游闻声望去。
楚慎行运完一个小周天灵气,睁眼,就见徒儿坐在一边,呆呆看着天色。
听了他的话,秦子游“嗯”一声。
他嗓子痛,不想讲话。好在到这会儿,少年对神识的运用,的确比先前熟稔太多。这些天来,因身上不适,只好用神识与师尊沟通,更是进步飞快。
他告诉楚慎行:“师尊,我在想兴昌、孙胖。”
楚慎行淡淡笑一笑,“哦?”
秦子游:“来的路上,孙胖和我们提过,如果这回没有被选中,他回家以后,就要成亲了。”
楚慎行:“唔。”
秦子游其实有更多话想说。但顾及宋安存在,他挑挑拣拣,只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那时候,我和兴昌问他,他要娶哪家女郎。他说,是城主家的嫡女。”
少年遗憾。
“我们当时说好,如果到那一天,我们要分开了,孙胖的确要回家,那在分别前,他要请拜入归元宗的人喝酒——他早就知道,自己多半不能成。其实我和兴昌也知道,但那时候,还是安慰居多。我到底希望他可以去的,可他又说,家里有许多事。若他真的入了归元,要斩断尘缘,便不知道,家里人是否会照顾好他母亲——”
虽然没有“开口”,但讲着讲着,少年又开始咳嗽。
和楚慎行先前说的一样,他许久不生病,所以现在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三天过去,症状不见减轻。
秦子游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好,他们就再赶不上花会最后一日。
虽然唐仙子已经回了信符,说她可以帮忙。但秦子游隐隐有预感,师尊似乎仍然想要按时赶回。
他不多问。
“咳咳、咳。”
咳了一阵,少年吸一吸鼻子。
秦子游心里有奇怪的委屈。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能做主,为何要在这关键时候生病?
他两腮微微鼓起。原先是清俊少年,可总要抽条、总要长高,变成真正的郎君,而非“小郎”。此刻看着,却又像回到舞勺之年,只算半大孩子,因一些无谓的事赌气。
楚慎行在一边看。
秦子游很确定,师尊像是想笑。
他自暴自弃,说:“师尊,你若好笑,就——”
楚慎行收敛神色,一本正经,说:“子游,你莫多心。”
秦子游叹气。
少年:“唉!咳咳、咳!”
楚慎行:“……”忍住,别笑。
他想一想,说:“既然睡不着,那来做些其他事。”
秦子游咳完,拍拍自己胸口,尽量顺气。
少年答应:“好。”
可要做什么?练剑是不成了,修心法,最好也不要。如果自己运起《归元心法》,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慎行考虑一下,站起来,四下看过。林木仍然自发地亲近他,他心念一动,就能控制林木开道。
不过这算底牌之一,此刻不必现于宋安眼前。
所以楚慎行选了另一招。他对徒儿说了声“来”,秦子游正要迈步,却见自己腰间灵剑先一步冲入师尊手中。少年脚步一顿,在原地犹豫,不知师尊前面的话,是否只是对日影所说。正纠结,便见师尊身形一晃,转眼,就到自己身侧。
他们踩在剑上,直上青天。
凉风扑面而来,秦子游:“咳咳咳!”
他头晕目眩。
楚慎行扶住徒儿肩膀,慢慢地,觉得这样姿势不好,子游状态很糟,兴许还要踩不稳剑身。所以他改换姿势,去搂住少年的腰。
他的样貌定格在二十余岁,肩膀宽阔,能把少年圈在怀中。秦子游怔一怔,然后放松地靠在他身上,看周遭薄云、月色,又低头看云梦。
楚慎行讲话:“楚地与吴有何不同?”
一点温热气息落在少年耳边,秦子游回答:“楚国多山岭,吴却多湖泽。”
若说楚国山野是碧玉,此时此刻,他们脚下,就是琉璃、是冰种。秦子游看到黎泽、看到无数自己知晓其名,却未曾亲身去过的湖泊。他有一丝迟来的倦意,却听楚慎行说:“我给你备了生辰礼。”
秦子游精神一振!
“师尊?”他问,嗓音里带着点惊喜、意外,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
还以为师尊不在意这些“小事”。虽然在宋安、程玉堂面前说过“自有安排”,却不过是给宋安听。毕竟,师尊已经经历八百载春秋,对他而言,生辰不该值得留意。
楚慎行说:“闭眼。”
秦子游乖乖闭眼。
楚慎行低低笑一声。他怀抱少年,怀抱从前的自己,想:如果我十六岁时,有人送这样东西给我,我一定甚是欢喜。
可惜他不会再经历这些“如果”。
好在自己没有的一切,都可以给子游。
他抱住少年的手不松开,而是抬起另一边手臂,手腕一翻,一个机关鸟,出现在他掌心。
然后,楚慎行将其抛出。
在空中,机关鸟迅速变大,转眼便成了唐迟棠那日所乘青鸳一般大小。与青鸳不同,此鸟腹下有三足,通体金色,尾羽更长。它扇动翅膀,秦子游感觉到了风。与此前吹在身上的阵阵凉风不同,此风温且热,让少年仿若回到数月前的郢都。他脑海里浮现出故国的山川、稻花,楚江奔流……
而后,听师尊说:“睁眼吧。”
秦子游睁眼。
“哇——”
他无比惊喜。
看着眼前巨大的机关鸟。那鸟扇动翅膀,热风正由此而来。秦子游难以置信,“师、师尊,这是给我的?”
楚慎行含笑:“是。”
秦子游说:“我想……”
想上去坐坐。
他话未说出,楚慎行便明白徒儿的意思。
楚慎行说:“好,去吧。”
话音未落,秦子游便察觉到一股温柔力量,将自己推出。他脚下踩空、身体下坠。眼前是云,是星,是无边月色。他听到风声,知道自己仍然在下落。而后,他的背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件。
他又直上高空。
机关鸟发出一声清越鸣叫。比青鸳更悦耳,秦子游仿若看到西方炙土之上烈日灼灼。他翻了个身,跨坐在机关鸟身上。温暖、舒适。
秦子游喊:“师尊——咳、咳咳!”
他一开口,嗓子立时承受不住。
楚慎行在他识海中回:“怎么了?”
秦子游规规矩矩,以神识问:“这是什么鸟?”
楚慎行说:“不知。我从前西行,在炙土之地得见此鸟。西地之人似有传说,讲此鸟为仙人取食——唔,仿佛叫做‘金乌’。”
秦子游珍惜地摸一摸机关鸟后背。
他察觉到,后背上,似乎用了某种妖兽皮毛,于是才这样柔软。秦子游又想:自那日,我在唐仙子那里见到机关鹤,到如今,不过二十余天,师尊就做好这个。
又送给他。
他心中欢喜。
秦子游:“师尊,我……”
楚慎行知道,徒儿一定非常喜欢,还有一会儿要玩。他干脆坐下来,盘着腿,手撑着下巴,看金色机关鸟在空中翱翔。有乘青鸳的经验,这回,秦子游也摸索出一些诀窍。他心念起伏,机关鸟便随心而动。
楚慎行愉快地、矜持地想:好,我听你如何谢我。
想到一半,又低头,看一眼树林、湖泽。楚慎行心不在焉,琢磨:也不知宋安此刻在何处。
平心而论,如果在他十六岁时,宋安愿意上心,送他洗髓丹,送他护心甲,楚慎行一定也会高兴。
但与秦子游如今心情不同。这样的高兴,更多的来源于“师尊送我这些”,而非简简单单,为得到的东西而欢欣。
秦子游在空中飞了一盏茶功夫,像是终于稍稍冷静。他操纵机关鸟,来到楚慎行身边。
少年脸色带一点病弱的苍白,对楚慎行说:“师尊,我好高兴。”
他说:“我从前,好像从未这样高兴过。”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想说很多话,想倾诉过往。但又有顾忌,所以到最后,只又叫了声:“师尊。”
再多话,都在这一声里了。
楚慎行坦然应下:“哎。”
秦子游就看着他,粲然一笑。他眼里有星光月色,有广阔湖泽,也有楚慎行。
师徒二人对视,秦子游像是眨了下眼睛。
然后,再也没有睁开。
楚慎行起先讶然,以为徒儿体弱晕倒。他正想,自己十六岁时,似乎没这样弱不禁风。可紧接着,楚慎行察觉不对。
无边灵气奔涌而来,涌入秦子游身体。
他顿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话里的金乌并不是bulinbulin的金色大鸟,不过文里就这么写啦~
既然大家都说想看剧透(bushi)的话那就
除了名字之外,宋安没发现楚哥身份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一开始觉得谨慎一点,不要直接去探底
后来被楚哥那个“你是不是不太会用神识”的说法吓到了,直接不敢用神识探底
but,楚哥身体是青藤,宋安修为比他高很多,只要宋安改变想法,可以说一探就会曝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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