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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慎行从前亦到过南地。
在他印象里,便是明郡边缘的几个县城,都不适宜凡人居住。从灵梭俯瞰,也能看出,进入明郡之后,愈往南,愈有沉沉雾瘴落于四处。
此地天昏,雾多,风少,故瘴气凝而不散。又因地气郁蒸,瘴溶于水,更添一层烦忧。
莫说凡人,就是修士长久待下去,也轻则头疼脑热,重则病而不起。
又多毒草毒虫。碰过之后,身上起疹,都是小事。若毒虫钻入皮肤,游于身体各处,挤进丹田……
楚慎行讲到这里,秦子游打了个寒颤。
楚慎行含笑,说:“子游,你怕了?”
秦子游瞅他。
少年搓一搓自己手臂。
他长大一岁,觉得此刻承认自己“怕了”,实在有些没面子。尤其是看师尊表情,恍若又要笑自己。所以秦子游想了片刻,凝神说:“只要有护体灵气在,我倒是不怕这个,”同理,楚慎行也不会怕,“至于旁人……总该有法子应对。”
否则,那些活在此地的人,该如何生活?
说着,他又郁闷。
觉得师尊似乎总对“吓唬”自己一事乐此不疲。
楚慎行听了徒儿的话,温言提醒:“你从前说过,曾与父亲去东海之滨。在那里,凡人出海时,亦只能求天公作美。”
他们知道海面危机四伏,知道哪怕运气好些,不遇上鲛人妖兽,同样有可能被吞没在浪涛之中。可若想活,若想有食物果腹,便只能一次次上船、离岸。
秦子游一怔,叹道:“也是。”
对诸多修士而言,凡人命若蝼蚁。而对吴地天子,乃至一郡之首,一县之令而言,临瘴而居的人,命也不值几个银钱。
这个念头,让秦子游心情郁郁。他总觉得世道不该如此,可若要让他做些什么,又十分无力。
师徒二人正讲话,忽听敲门声。灵梭上用了与凌霄楼类似的阵法,将原先不大的空间扩展,又分作百余间小屋,又有中庭,供修士交际。听着敲门声响,秦子游眉毛一挑。
楚慎行看到,唇角一弯,想:子游这些神情,的确与我一样。
秦子游跳下窗台,对楚慎行说了句:“我猜又是姬颂。”
楚慎行不置可否。
秦子游往前开门,不出所料。他靠在门边,看屋外郎君,问:“何事?”
姬颂看他片刻,像是琢磨这对师徒心情如何,同时回答道:“从前听闻,你与楚仙师是从北面来。这会儿要入瘴地,或许尚不清楚,此地究竟有何难处。我便想着,是否要向你们讲解一二。”
他倒是好心。
楚慎行见徒儿回头,看自己一眼,似乎在征询自己意见。
楚慎行并无所谓。
过往,他只在程云清话里,对“宣帝”有寥寥了解。知道此人在纷乱传闻中,“气死”吴国老皇帝。又从蛛丝马迹推断,姬颂对他兄长亦下杀手。
前一件事,秦子游尚无耳闻。后一件事,却已经让他徒儿惦念许久。
楚慎行觉得这也不错。
有些人、事,只有自己接触过,才知该如何判断。
至于姬颂。他虽然小心掩藏,从不在儒风弟子面前表现丝毫不忿。但听到李君昊将一只机关鸟儿叫“黄裳”时,姬颂面上笑意总会略显僵硬。
楚慎行没和秦子游多谈此事,但这会儿,姬颂进门,秦子游客气地倒茶给他,而后说:“我师尊此前来过这里。”
姬颂闻言,叹道:“那倒是我多事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秦子游再多说一句,姬颂就要告辞。过往一月,此人的确谨慎。
不过这回,事情发展超乎姬颂意料。秦子游认真和他请教,他是吴国皇子,那是否知晓明郡边境这些国民的难处?朝廷又是否对其有所关照?
姬颂很意外。他神色渐肃,说起:“……我年少时,曾随舅父来此地游历。”
姬颂提到,当时,他十五六岁,也与秦子游有一样问题。而舅父告诉他,说此前亦有人提出,可否将明郡南境的居民迁往稍北的地方。然而——
姬颂叹道:“他们总要自己回来。”
秦子游不解。
姬颂便说到,若居于南境,有修士前来,或药修找寻毒草,或丹修采寻瘴毒,或剑修前来历练,总归,能让此地居民赚些银钱。此外,儒风寺也会定期派医修前来,为此地居民免费医治瘴毒。往往是将一枚太清丹化于井中,再以井水供所有居民引用。长此以往,虽艰难些,可也不是过不下去。若迁去北面,反倒有许多住民,不知如何营生。
秦子游抿唇,静默不语。
姬颂看出,少年心情仍然不好。他侧头看靠在窗台的楚慎行一眼,对方却并不看他。姬颂闭眼,觉得自己可笑,却还是说:“我是有些想法。”
往前数年,他发觉前面那些难处时,已经有了隐约主意。可他是无权无势、不受看重的皇子,无人愿听他说起。面对眼前师徒,姬颂第一次讲出:“他们的难处,在于‘没有营生’——可我若为一地官员,”他谨慎,不说“若我身登大宝”,“要为百姓请命,难道不能更用心些,给他们营生?”说到底,仍然是一方父母官不愿上心。
姬颂讲话时,楚慎行看窗外浮云。他听徒儿的声音,少年嗓音清透,慢慢地,与姬颂深谈各种方案的可能性。姬颂若遇知音,一直到天色黯淡,方告辞离去。走时,昂首阔步,宛若眼前便是坦途。秦子游又在桌边坐了片刻,大约心绪杂乱繁复,整理过后,才来窗台,叫他:“师尊。”
楚慎行侧头看他:“如何?”
秦子游说:“他要杀他兄长,但他的确愿意做个好国君。”
楚慎行轻轻笑一声。他说:“子游,你又有新的友人了?”
他觉得合该如此。
十六岁时,楚慎行在归元剑峰。他是年纪最小的剑峰弟子,却已经有李鸿、公孙竹两位师兄看重。二十、四十年后,又有了白皎,有了程云清。他从来友人甚多,等到八十年后下山,自此,天下英才都与楚慎行相交。便是如今,年轻百余岁的唐迟棠、江且歌等人,也又一次将楚慎行视作“可以相交之人”。
而秦子游,他不会再被李鸿、被公孙竹叫一声“小师弟”,不会再成为白皎、程云清的“大师兄”,可他仍然会遇到许多人,譬如姬颂。
秦子游叹道:“我亦不知。”
楚慎行说:“那便再等等。”
从离开明郡,到找到秘境所在,又过去几日。距离禁制要求的时间愈近,李君昊便愈发烦闷。他面上不显,可江、柳等人寻他时,只听小雀黄裳惊恐地扇着翅膀,在空中大叫:“杀鸟了!杀鸟了!”
柳莹抬手,让黄裳停在自己指上。江且歌看一眼李君昊,说:“你也莫要着急,很快——”
李君昊忽然说:“师兄、小莹,你们还是莫要进去了。”
江且歌拧眉。
柳莹道:“李师兄,我们此前便说好,不必再劝。”
李君昊深深呼吸,说:“江师兄,温师妹和梅师弟到现在还不知去向,”虽然楚慎行师徒曾与他们相见,但那毕竟是几个月前的事,不知两人当下如何,“倘若你们再折进去,我该如何对师尊交代?!”
江且歌考虑一下,回答:“若真到那时,你大约也没机会‘交代’。”
李君昊苦笑。
他喃喃说:“所以我才这样讲,你们没必要来蹚这趟浑水。”
江且歌笑道:“现在说这话?晚了。”
他语气轻松,但看李君昊时,后者却能察觉,师兄心中坚定。
所以在出门后,柳莹低声对江且歌说:“江师兄,我要把李师兄这边的阵封住,让他不能离开。”
江且歌看她一眼,说:“这话,不必告予我。”言下之意,就是柳莹想做,便去做。
柳莹拧眉,似有烦忧。她是阵修,若与李君昊硬碰硬,并不是后者对手——在修为差距之外,也有“阵修总要花时间来因地制宜布阵,器修却能随手掏出之前便做好的灵器对战”之缘由。不过好在,灵梭上,阵法繁复,柳莹可从中借力。
事实证明,柳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第二天夜间,额外布出的阵法拦住李君昊。儒风寺四人又长谈一番,而他们并不知道,楚慎行站在窗边,听了许久。
秦子游百无聊赖,在一边运转灵气周天。灵梭上,不好练剑,也不能修习心法。他已经很期待离开灵梭、进入秘境的时候。转眼一看,秦子游又默默想:师尊仿若心情不好。
不是面对宋安时的压抑、烦闷,更像是一种难言的惆怅。
秦子游看到、记下。往后,他主动溜达去姬颂那边,问他要一份藕粉桂糖糕。
姬颂受宠若惊。
秦子游的考虑则是:前面的红汤面、糖蒸酥酪……我喜爱的,师尊亦会喜爱。这么说来,这糕点,大约也和他口味。
果然,楚慎行见徒儿带桂糖糕回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诧异,也有些薄薄欢喜。他闻言问:“子游?”
秦子游大大方方,说:“师尊,尝尝?”
两人视线相对,有无言默契。楚慎行拿起桂糖糕时,想:他从前有话,都愿意对我说。那我有烦心事,也的确……愿意对子游去讲。
到第三日,李君昊安静下来,继续为柳莹指路。修士们日益躁动,察觉到秘境将至。唐迟棠是最繁忙的一个,闭关炼了许多太清丹,以备他用。这当口,还要听李君昊与柳莹二人就“是否要师兄妹几人一同进入”的争执纠葛,唐迟棠听得头痛,和江且歌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
等好不容易找到李君昊感应中的秘境所在,诸人仍在灵梭上,江且歌以神识相探。
他眉尖一点点拢起,侧头,看李君昊。
江且歌问:“君昊,真是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paro】
秦子游怀揣着一肚子问题回房。
他和楚慎行讲起作业没写完时,是的确考虑这个。但等真正坐在课桌前,眼前是台灯,桌上摆了少年喜欢的模型,墙壁上靠着初中时的毕业照。秦子游拿着笔,看眼前题目——对他来说,不算难,秦子游是好学生——却无论如何都写不下去。
他心情很乱,拉过一张纸,在上面写:楚慎行的问题。
等开始落笔,少年逐渐心静。烦恼来源于未知,而他虽然不想打探楚慎行隐私,却总能把目前已知条件理清。
秦子游写:
1.从十年以后回来。
——十年以后已经有时光机了吗?
2.样子、名字,都有变化。
——为什么会改名换姓?为什么会变一张脸?
写到这里,他停顿一下。
少年沉思。
他想事情时,眉尖有一些拢起。虽然还是高中生,可这样静思,已经有了些秦老板在谈判桌上时高深莫测、不怒自威的样子。秦子游在两个问题后面画了一道弧线,又写:这之间有没有关联?
他从小就有练字。这会儿落笔,字迹遒劲有力。
3.拒绝透露和未来有关的事,说可能会造成改变。
——什么改变?
4.却告诉我白皎和程云清的未来。
——也就是说,楚慎行不在意“好的改变”。
写到这里,秦子游咬了咬牙。
他心跳有些加快。
总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继续往下思索,答案恐怕不能遂愿。
秦子游往后靠去,贴上椅背。他手指在桌面上轻点,意识到:可爸妈至少是知道什么的。
否则怎么会在一开始时就相信楚慎行?他一定拿出了什么证据。
秦子游的手有些发抖,继续写:
5.他让我多陪陪妈……
少年敛目。
他想了许多,渐渐地,难免走神,记起楚慎行来到家里后,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秦子游默默地想,如果楚慎行不告诉自己,他是“未来的秦子游”,而是只说自己是某位哥哥。那这样的兄长,或许是秦子游梦寐以求。
他正想事,忽然听到敲门声。“笃笃笃”,三下,很有礼貌。
秦子游身体一震。
他仓皇将纸塞入抽屉,又把练习册扯过来、翻开,然后回头,说:“请进。”
楚慎行果然端着果盘进来。
他的确很用心。当然,这也有切果盘时实在心不在焉、想多做点时间消磨时间的缘故。秦子游意外地看到,此人竟然把苹果削成了一只只小兔子的样子,上面还插了牙签。
等盘子在旁边放下,楚慎行一眼扫过少年面前练习册。
秦子游有点难得紧张。
楚慎行看他,想:你刚才也没在写作业啊……
他还算了解自己。
想要拿这话打趣,又见少年脸上一丝紧张。楚慎行张了张口,还是没提。他去揉少年头发,说:“好好写作业,这都几点了?小孩子,要早点睡。”
秦子游这回没有避开他。
楚慎行若有所思:哦,比我刚才以为的还要心虚啊。
他看秦子游,慢慢观察,知道少年恐怕藏了什么东西在抽屉里——在他身体往那边便的时候,秦子游总有下意识地遮挡动作。哪怕他明知道,抽屉拉着,楚慎行不能看见什么。
听了楚慎行的话,秦子游:“呃,好。”
楚慎行惆怅,站直身子,想:都有小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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