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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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如遭雷劈,站立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哦”了声。却还是神思恍惚，上去不知今夕何夕。

不止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听明白了秦子游话中透出的含义。

他们的目光不由转向青云掌门、宋真人、医峰峰主陆璇……所有八百岁往上的修士。

从寻踪阵来看,白皎的父亲又的确在这里？

叠叠目光落在青云掌门几人身上。其中,青云掌门毕竟是老成持的前辈，旁人不敢多冒犯。除他以外,落在宋真人、陆璇人身上的目光就要直白很多。

陆璇面上浮起薄薄怒色,药峰峰主宁枢则甩了下袖子,俨然是“清者自清”。

白皎失魂落魄，匆匆低声说：“我……”

这番变故,便是楚慎行，也不曾料到。

局面僵住，白皎艰涩开口后，又不继续讲话,像是踟蹰、犹豫，到最后,只剩下茫然。

灵梭继续上升,其上的微光逐渐淡下。

楚慎行近乎能听到徒儿强烈的心音。子游正在想：说来,始终无人提起孟知兰、孟道友。师尊此前说过，白皎的娘亲原是闵月……嗯？

秦子游心头一震,紧接着又多了更多困惑。许多之前来不及细想的东西,在这刻翻涌而上。

八百四年前,因楚慎行被碧元天道带回,秦子游与他相遇。在楚慎行的有意引导下，加上张兴昌、孙庞、柳叔，行五人在望月楼喝酒,听到另一个雅间里传出的动静。

此后经历种种，闵月顺利逃离郢都，不曾被赵开阳带走。再过数年，楚、秦师徒往西极炙土，为修复寒鸦剑而找寻金甲沙。他们结识了自在峰峰主孟知竹，并从孟知竹口中得知，他的同胞姐姐嫁给白天权，成为了丹峰峰主夫人。

可二年后，出生的依然是白皎。

楚慎行并不因此意外。

他原本就知道白皎身世有异，白天权所求的“道侣”不过是孕育白皎的助益。天阴之体固然最好，在寻而不得，也能退而求次。

可到如今，又得知，白天权并非白皎的生身之父。

楚慎行沉默片刻，难得理不清头绪。

在当下，左右仍有其他四艘灵梭上修士安顿时的窸窣动静。他们仍然身处险境，过些时候，进入魔城、与其中隐藏的危机正面相对。

楚慎行打破这片僵局。

他求：“白皎，你和其他人一同去休息。”

白皎抬头他。

这金丹剑修不会知道，在楚慎行曾经经历的另一个三百年里，“白皎”曾经因为发现自己身世的隐秘而崩溃良久，独自一人去后山喝酒。到后面，又被自己的师兄、师妹找到。

师兄妹三人在月下对饮，星辉月色照亮了三个年轻的面孔。

面对狼狈的二师兄，连程云清也说不出什么话。白皎埋头猛喝、醉灵，又“呜呜”大哭，程云清无奈又怜惜，扶着白皎，低声说：“走啦，回你洞府歇息，你喝了好多。”

“走啦，”渊底灵梭之上，不曾与楚慎行相处过，不曾有个身为归元首席的大师兄的程云清样扶住白皎，嗓音与楚慎行记忆里的小师妹重叠在一起，“随周真人指引，找个屋子歇息。”

楚慎行记忆里，那个醉酒的白皎看向程云清，像是花了良久时间，终于辨出身前人的身份。他扑到程云清身上，却还是不让人省心，而是拉着师妹的袖子，反反复复，说：“我总以为阿娘会惦念我，可……”

而当下，白皎听着程云清的话，有些许恍。最后，他色暗淡，步履蹒跚，被程云清拉走。

楚慎行想：果然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没了白皎在，诸人间的氛围松下些许。

青云掌门等人在碧元正邪大战之中皆受过许多大伤小伤，如今吕春来并个澜川医修为他们诊治。

陆璇此前耗尽灵药，难为无米之炊。如今，他在旁观，深感澜川医修医术高绝。

秦子游继续和孔铎联络，依照孔铎的话，以灵气在虚空中勾勒出魔城的轮廓。

楚慎行心想，若有白皎那只灵笔在，应该会更轻松些。只是如今这样，也凑合着能看。

有了魔城轮廓，往后就是在上面补充守卫魔修的身影。

上方又传来一道念，秦子游闭目听了片刻，说：“在魔城正中，是有处更辉宏雄伟的建筑，或许可以前去一探。”

他没再提方才的小小插曲，往后，其他人接起话来，也能轻松。

周明雪等人安顿好所有修士，楚慎行另外取出五艘灵梭，给跟来的澜川修士们。

因此前遇上困阵，解阵之中，计划赶不上变化，唯有澜川修士留下。到如今，楚慎行身前约有百来名澜川修士。

他将灵梭交给这些人，吩咐下去，二人执掌艘灵梭，其中周明雪、金善皆是领头之人。

这五艘尚且空落的灵梭会留在八门金锁阵之下，往左右行去，找寻被困于渊底的人修妖修。

澜川修士自有番救人标准，不必楚慎行多说。

两边开，楚慎行又转而面对青云掌门等人。

青云掌门先道：“楚道友，我与你同去魔城。天权、凌玉、谢戟……这都是我归元之人。”

而后是宋真人：“还有我。”

陆璇、宁枢张了张口，似有话说。青云掌门先转头这两人，说：“你们就留在这里，听从楚真人吩咐。”

陆、宁二人听着，到底点头。

他们两个，个是医修，个是药修，皆不是长于作战的修士。

楚慎行静待片刻，这行人做出决定，便答应：“好。离开此地，上方仍有我方修士相候。陆道友，宁道友，”他转头这两人，“到我们进入魔城，这五艘搭载碧元修士的灵梭便会往归路行去，路隐匿行踪。我且将操控灵梭核心的方法教授于你们二人，不到万不得已时，莫要让灵梭显露于人前。”

陆璇、宁枢听到这话，皆觉任务深。

他们一凛，各自点头。

楚慎行交代番，陆璇、宁枢各自记下点。

楚慎行说得简略，秦子游偶尔在一边补充。

归元诸人着秦子游，皆有复杂心情。他们转念，又是一个激灵：白皎的身世隐秘，莫非又牵连宋安？

陆璇隐秘地往宋杓身上过眼。

从始至终，宋杓色淡淡，不出多情绪。

好像从那年宋安被楚慎行斩杀、宋杓新回到这具身体开始，他就让人捉摸不透。

陆璇收回视线，不再多想。

半日后，灵梭回到崖上。

楚、秦师徒，加上青云掌门和宋安，共有四人从灵梭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血池之上。

青云掌门白发飘飘，苍老无比。孔铎见状，面露惊异，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圈。

青云掌门安安稳稳，不动如山。

孔铎心中嘀咕，面儿上却不会多说什么。

在楚慎行人回来之前，孔铎带领群修士隐蔽。他们藏在魔城对面的片石丘上，观察魔城状况。

如今，两方相对。在简单与青云掌门二人互通名姓后，孔铎直接切入主题。

他问：“楚真人，子游，咱们怎么进去？”顿，又有第二个问题，“咱们做到什么程度？”

楚慎行识铺开。

他隔着道深渊，触碰着笼罩在魔城上方的护城大阵。

阵法依然繁复，与用于囚禁俘虏的八门金锁混阵不可同日而语。楚慎行慢慢看过去，心中知道，不必自己动手，子游就能在这阵上撕出一个裂口。

他随口回答：“自然是以寻常法子进去。”

剑修御剑，其他修士各显神通。

孔铎一噎，也知道，楚慎行这么说，就是极有把握，知晓他们不会被魔修发现行踪。

孔铎心中微热。

楚慎行又沉吟：“做到什么程度？”

说着，停停，眼秦子游。

在渊下，师徒二人有番对话，秦子游得以想通。

如今，楚慎行依然是清晰听到徒儿的心音。秦子游干脆利落地想：自然是斩尽魔修，将渊下良善修士带离这人间地狱！

他心中有抱负，说出的话，却要谦逊很多。

秦子游说：“周道友她们还在渊下。到进入魔城之中，我们先去找寻白天权人行踪，也是给周道友她们寻人的间隙。如若不然，旦开打，魔修兴许拿下方之人做质。届时血池灌入，后果不堪设想。”

孔铎已经在信符里听说了碧元修士此前被带走的事。他听着秦子游的话，想想一下崖上血池失去禁制遮挡，瀑布样灌入深渊的场面。哪怕此前经历无数战斗，算得上见多识广，孔铎依然头皮发麻。

他深以为然，说：“是了，魔头做得出来。只是不知道，那几个人族修士，如今状况如何？对了，不是有个被捉之人的血亲吗？子游，不妨让他……”

秦子游拒绝：“白皎此前已经取过次心头血，如今尚未康复，不能再取。”

孔铎看他，叹口气：“那就只能慢慢找了。”

青云掌门听到这里，微微拧眉。

不过孔铎很快又乐观道：“这魔城不算小，以神识铺开找寻，也算不得多大。”

他们说上句，就要动身。

从始至终，宋杓面上都看不出多色。

楚慎行心道：宋安曾经带来的、留在宋真人记忆中那份“未来”里，可曾有此事？

他不知答案，能确定点。

就算在原本的未来里，碧元大陆样会被魔族、魔修攻破，情况也会与当下有极大不同。

楚慎行提前至少千年迈入合体期，从而遇见诸多不同的人，不同的事。

虽说如此，楚慎行还是问宋安句：“白道友、凌道友历来与宋道友关系不错，”至于灵兽峰的峰主、此番一样被带走的谢戟，倒是和这三人相处平平，“依宋道友，白、凌两位道友若有余力，是否会给你我留下什么讯息？”

这话出，孔铎等澜川修士眼前亮，目光灼灼，向宋安。

宋安沉默片刻，告诉楚慎行：“楚道友有所不知。当日的状况，天权、凌玉，还有谢真人，恐怕都不能有什么‘余力’。”

楚慎行听着，轻轻“哦”了声。

他没有放弃试探。

往前半里后，楚慎行又说：“不瞒青云道友、宋道友，我们这行人，历来有个习惯。人人都要战，不能想着依凭旁人，唯有这样，才能在各自落单、遭逢危险时，独当面。”

青云掌门听着，赞许：“这是好事。”转而又怅然，“假若早上百年，不，三百年，有人就这样告诉老夫，老夫定然……”

定然要尽量规训门下弟子，不让一切落到如今地步。

青云掌门黯然，秦子游却知道，师尊话里有话。

楚慎行继续道：“如今尚未入城，正是磨合的时候。好，我问一句，在青云道友、宋道友来，这魔城核心会在何处？”

孔铎听到这里，嘴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

还能在哪里？

城中的建筑明不同。

楚慎行留意到他这点小动静，不以为意。

妖修性子躁。再者说，他原也只是要进步确定宋杓是否对当下局面有所知。

随着楚慎行的话，青云掌门沉吟，宋安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一下。

血池汤汤，天地辽阔而死寂。

“我猜不出，不敢冒言。”宋杓说。

楚慎行听着，轻轻“哦”了声，尾音上扬。

宋杓停顿一下，却又开口。

他讲话，话中是旁人不能听懂的机关。

宋杓：“楚道友、孔道友……我不知晓，是所有魔族掌控的世界皆有这样一个无底深渊，好囚禁成千上万的人修妖修，还是唯有此地不同。”

楚慎行眸色一闪，回答：“此地确有不同。”

宋杓说：“这样的话，我有种奇怪预感。”

楚慎行：“宋道友不妨直说。”

宋杓说：“只是——预感。楚道友，我觉得，这里或许还藏有其他隐秘。”

听到这里，孔铎按捺不住，问：“什么隐秘？”

宋杓侧头他，“魔修捉我前来，总是有其目的。这‘目的’，无论是什么，都该让你我警惕。”

孔铎眨眼，“呃？”

他没听懂。

宋杓这番话里有话，只让楚慎行确认了两件事。

首，在宋安知晓的那个“未来”，楚慎行会出现在这里。

其次，此行危难。

在这基础上，宋杓方才主动提出，自己跟来。

他确信，楚慎行能够逢凶化吉。

结合紫清藤的消息时隔八百年再次出现，楚慎行觉得，自己可能还可以有更多的期许。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

至于白天权，没有闵月这个炉鼎，他多半会退而求其次，找其他人来当“白夫人”，好孕育白皎。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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