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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叫什么总记得吧?”
绝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茶碗里倒了一满碗水一饮而尽。
自打打雷下雨到现在,她滴水未进,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见端坐在桌对面的“小贼”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便好心问道:“你渴不渴?”
“小贼”似还矜持着,明明都在舔嘴巴了,可还是故作潇洒的摆了摆手:“你喝。”
他这副故作深沉的样子让绝儿忍俊不禁,最后还是厚道的倒了碗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已经尽了地主之谊,绝儿决定好人做到底,之前听他说饿,便又去厨房狠心从瓷罐里拿出了她一直舍不得吃的桃酥饼出来“宴客”。
谁知那家伙竟不识好歹,只是瞥了一眼盘里的桃酥饼,便抱起胳膊怨道:“我本来是想吃馒头的,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油腻腻的。”
绝儿就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索性夺过桌上的桃酥饼,自个儿大口啃了起来,沾着一嘴饼渣板着脸说:“不吃拉倒。”
“小贼”见绝儿吃得香,自己的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只好退而求其次,拿起桌上的水勉强喝了几口,“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什么都不记得,名字也是。”
“哦。”绝儿冷冷一应,对他的来历再无兴趣,反正就收留他一个晚上,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不好伺候的家伙扫地出门。
可谁知他似乎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趁着绝儿吃饼没搭理他,竟自然而然的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以后我睡哪儿?”
他站在绝儿的床边,似有所指:“这屋子里好像就这一张床?”
绝儿一听,觉得不太对味,“以后”——这小子在盘算什么?
“不是以后,是今晚。”绝儿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将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放回桌上,将围桌放着的两只长椅抽了出来,合拢在一起,指着它们说:“就睡这儿。”
“小贼”难以置信的看着绝儿身侧的长椅,走过去比划了比划,提起自己的长袍说:“还没我腿长呢!怎么睡?”
“横着睡,竖着睡,你想怎么睡都成,反正没其他的可选了。”绝儿不客气的说。
“不行,我要睡床。”“小贼”脸皮大概比城墙还厚,死乞白赖的往床上一趟,微抬着脑袋看着绝儿说:“你个小,长椅你睡。”
“你这个死——”绝儿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是不是该给自己算上一卦,怎么碰上这么倒霉悲催的事。她不知床上那家伙姓甚名谁,骂起人来都不顺,索性慷慨赐名,“既然你对馒头那么执着,那就叫馒头吧!你这个死馒头!快从我的床上滚下来!”
“馒头?”“小贼”从床上弹了起来,盘腿托腮想着什么,没一会儿就笑逐颜开的拍手说道:“这个名字我喜欢!”
“缺心眼!”
绝儿见馒头好像死赖在床上了,便拿起桃木剑对准了他的脸蛋,阴恻恻的说:“下不下来。”
馒头一看她手里的桃木剑就犯怵,下意识的缩起脖子捂住了脸,灰溜溜的从床下挪了下来。
“你别老用那玩意吓我。”馒头站在床边,苦着脸的看着她,“我有血有肉也是怕疼的。”
说完他便长叹了口气,乖乖坐到了长椅上,好不容易将上半身安置好,身下的那副长腿却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摆放位置,只能拖在地上。
绝儿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早就起了倦意,本该是换衣睡觉,可眼下屋子里多了个男人,又没帘子遮掩,孤男寡女,别说是换衣服,就连脱鞋都得在心里挣扎挣扎,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反正也就一宿,她就只好穿着身上的衣服,硬着头皮直接上床钻进了被子。只盼着天早些亮,好送走这个家伙。
馒头这小子似乎成心使坏,一整晚都没踏实安分过,不是挪椅子就是甩腿跺脚,弄得屋子里动静不停,绝儿起身骂他,他一句睡得难受得活动活动,就将绝儿的话给噎了回去。
终于等到鸡鸣天亮,绝儿一刻都没耽搁的掀被子下了床。后半夜她是一刻都没合眼,可馒头倒好,睡得香甜还打起了呼噜。
绝儿气呼呼的瞪了一眼长椅上酣睡着的馒头,用力推开大门,将门板往墙上摔得重重一响,吓得馒头猛地一下弹了起来。
“天亮了,别睡了。”绝儿顶着两个黑眼圈,蓬头散发的看向馒头,没好气的说:“把椅子放回去,洗把脸跟我出门。”
馒头还没睡醒,看着门外被晨霞染红的半边天,揉着眼眶嘟囔道:“去哪儿?”
“找个地方安置你呗。”绝儿轻描淡写的说。
“安置我?”馒头一下就醒了,“你不要我了?”
绝儿一愣,见馒头用他那双半含秋水的瑞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脸唰的一红:
“大清早你瞎说什么!什么我叫不要你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俩有、有什么呢……”
“可你不得该对我负责吗?我的家都给你弄没了。”馒头不依不饶,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处于被动的他再也不敢像昨晚那样摆架子了。
“你的家不是我拆的。”绝儿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不要把刘家村的人牵扯进来比较好,不过心中还是有个疑惑没解开,“在场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跟上了我?”
“因为你的声音好听。”馒头不假思索的说。
绝儿闻言,心头微微一颤,一时半会也无法从馒头的眼里看出这话有几分真假,也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不过,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路数?哄姑娘家的话上口就来,昨晚也没见他这么会来事。
虽然绝儿历练得多,可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面对这样哄人开心的话,就算心里知道不能一概当真,可还是免不得有些沾沾自喜,于是心底的打算、剩余的狠话也就不忍心说了。而且馒头说的也是事实,他的家确实没了,即使绝儿到现在也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记得那副棺材明明好好的。
“不管怎样,你要想填饱肚子,有馒头吃,总得干活吧。”绝儿换了个说法,“所以还是得跟我出去找活干,你说对吧?”
馒头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沉默半晌后方才点头:“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有手有脚就总会找到能干的活。”绝儿缓和了口气,对馒头浅浅的笑了笑,“总之你先去洗把脸,醒醒神。”
换作往常,绝儿的早饭倒也好对付,煮点稀饭就着馒头吃几口就能填报肚子,可今天馒头没了。昨天在镇上遇到隆业,又乱了心神,米也忘记买,家里一口吃的都不剩,只好再往镇里跑一趟,顺便出摊算命,正好看看能不能带着馒头在镇上找个活计安置下去。
天光大亮,两人梳洗好正准备出门,绝儿看着走在前面的馒头,这才想起一个大问题,他这要是这副模样去镇上,肯定能让县镇府的官兵抓去蹲大狱。
“馒头,回来。”绝儿叫住他,冲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馒头回头看向她,绝儿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好像比昨晚看起来更苍白了。
“你不能这样出门,咱们先回去给你换身行头。”绝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还得将你的辫子给剪了。”
馒头将脑袋一甩,抓起身后的长辫看了一眼,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绝儿回屋,在木柜里翻了好久,才将之前一直没舍得扔掉的师父的旧衣服找了出来,从中翻出一件灰色麻布坎肩和长裤拿给了馒头,“试试看能不能穿。”
馒头看着坎肩和裤子上的补丁,皱了皱眉,又往衣服上闻了闻:“都霉了……你这衣服放多久了?”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嫌弃就别穿。”绝儿最听不得谁说师父的不好,就连衣服也不行。她刚准备上前去拿回衣服,馒头却将衣服收了回去,不情不愿的说:“穿,我穿……”
馒头一件一件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直到只剩下打底的一件,见绝儿还看着他,便不好意思的说:“你是不是得回避回避?”
绝儿一怔,连忙捂着眼背过了身,强辩道:“你一个大男人,谁没事偷看你……”
馒头撇了撇嘴,心想我还得脱裤子呢。
他换好了衣服,叫了绝儿一声,她才回过了头。
绝儿看着馒头身上的这身旧衣服,忽然恍惚了一阵,就好像师父还活着。
“裤子短了点。”馒头提起裤腰看了看露出来的脚脖子。
“先凑合着吧。”绝儿将馒头身上换下的衣服拿了过来,刚一摸到那件官服的面料,就知道这套衣裳价值不菲,那丝滑冰凉的厚重手感,绝对是上好的料子。也不知馒头那时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埋在地底这么久,这身衣服竟然不腐不烂,不会真是戏服吧?
换好衣服就只剩下馒头那头辫子要剪剪了,绝儿从屋子拿出一个小木凳放在门口,让馒头坐上去,取下他头上的网纱和发髻,拿起大剪刀往他脖后利落一剪。
“呀,坏了。”绝儿手里握着剪下的辫子,走到馒头面前端详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馒头不解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和耳鬓已经被散下来的头发全都盖住了,“长了……”
“嗯……”绝儿有些抱歉,她一剪刀下去,一不小心就把馒头的发型给剪成了县城里那些洋气的女大学生的学生头,“我还是再给你修修吧,太难看了……”
馒头将长得快到鼻头的额头拨开,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绝儿翻遍了整间屋子,想找个修剪发型的好工具,最后看上了水缸里的圆形水瓢。
她也没跟馒头打招呼,将水瓢擦干直接盖在了他的头顶,一手压着水瓢的顶部,另一只手拿着剪刀绕着水瓢的外圈剪了起来。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的头顶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一绺绺头发从眼前滑过,直往地上掉。可不知是何原因,看着地上散落的头发,馒头竟然有些难过,就像地上那些头发是他身上连接着血脉的部分骨肉,被硬生生的给分离开了。
正当绝儿觉得大功告成了的时候,院外的那棵桃树上的摇铃被一阵阵地摇响了。
她连忙放下剪刀跑出去一看,来人是刘家村的刘金水,正抱着手,一脸慌张的往院子里打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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