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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不明所以,一路上只是看着绝儿时不时的偷笑,也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主动说的三言两语也只是指指路,直到日上三竿,周围经过的田地和房屋越来越少,绝儿才在一个四面靠山的四方石屋面前停了下来。
馒头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这座石屋,看不到门也看不到窗,只有屋顶支着的烟囱正冒着黑烟,勉强能看出是个住着人家的屋子。
“一会儿进去了跟着我,千万别乱摸乱动房子里的东西,话也不能乱说。”绝儿将搁在板车上的包袱挂到了肩上,想想之后改了口:“听着,你最好一个字都别说。”
说完她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馒头,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古怪,眼皮也耷拉了不少,完全没有早上刚出门时的精神头了,“你怎么了?”
“累。”馒头费劲的吐出一个字,胸口的起伏很大,给人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许是太阳晒的,歇歇就好。”
绝儿心里惦记着挣钱,也没多想就信了他的说法,只是点了点头:“一会儿给你找点水喝,再坚持坚持。”
“嗯。”馒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
绝儿贴着石屋的墙壁摸索到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块微微有些凹陷的石壁外,重重往石壁上拍了三下。
馒头好奇的看着她,没过多久,墙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春风拂杨柳。”
绝儿牵嘴一笑,回道:“小鸡炖蘑菇。”
她的话音一落,面前的石壁就缓缓滑动开了,一个举着烛台的中年男人出现了门口。他定睛看了看绝儿和馒头,一个字也没说就又回到了屋里。
“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吧?”绝儿低声问馒头。
“记得。”馒头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可惜背着光,屋里乌漆墨黑,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那就好,跟我进去吧。”绝儿头也不回的说。
馒头一踏进屋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檀香气味,直到身后的石门合上,他的视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间屋子摆满了木架,木架的四角点着红烛,架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罐古董,还有一叠叠符纸。
屋子正中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个金色蟾蜍形状的香炉,蟾蜍张着嘴巴,有青烟不断从内飘出,闻起来正是檀香。在东北角的位置靠墙立着一个砖头砌成的圆柱,一端连接着地面,一端连接着屋顶的烟囱。
“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立领长袍,两手插在袖筒里,立在桌旁无表情的看着绝儿和她身后的馒头,“怎么多带了个人来?”
绝儿看了看馒头:“他是帮着我运东西的。”
“听你的口气,这回带来的是大件?”
“嗯,就在你屋外的板车上搁着呢。”绝儿取下肩上的包袱,打开平放在了大理石桌上,“还有这些,张先生,劳烦看看能卖多少钱。”
张先生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从怀中取出一副麂皮手套,慢条斯理的往上手一戴,然后将袖口卷起一小截,拿起包袱的那卷头发和官服端详了起来:“这是从死人那里弄来的?”
“是呀。”绝儿没怎么多想就直接回答了,“您这只收死人用过得东西,我是知道的。”
“荒唐!”张先生将手里的长发重重往桌上一拍,拉长着脸说:“你知道这衣服是哪朝哪代的人穿的吗?”
绝儿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偷偷瞥了馒头一眼,不确定的问:“不是明代的吗?”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张先生拿起桌上的官服,将它提在半空中一抖,“这衣服两肩上绣着金龙,背后纹青山,两袖又分别纹着炎火,华虫,宗彝,按明朝礼制应是太子服制,可你再看看这一袭长发,乌黑亮泽,除非是刚下葬的,要不然你觉得我会相信它是从几百年前的人身上取下的吗?”
绝儿闻言这才知道张先生所指何意,可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啊,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回应张先生的质疑。
她也想知道馒头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在棺材里,而且还穿的是明太子的官服?说起来倒是有些自相矛盾,不过却是铁打的事实。
想着她便又好奇的审视起了身后的馒头,忽然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脸色发青,嘴唇发白,额头上还冒着汗珠。不等她询问,馒头的身子竟陡地哆嗦了起来,紧接着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僵直的倒向了地面。
“馒头!?”绝儿大惊失色,慌张的蹲到地上拍了拍馒头冰凉的脸颊,可他却毫无反应。绝儿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抬头向张先生求助,“他不会是发羊癫疯了吧?”
“羊癫疯?”张先生觉得蹊跷,便俯下身先翻了翻馒头的眼皮,又将他的领口拉开一看,神色忽地一变,连忙走到摆放着瓷瓶的木架上拿下一个釉青瓷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上,旋又将馒头的衣扣全部解开,不知发现了什么,脸色一沉,对绝儿说:“丫头,看来你还是学艺不精啊。”
绝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张先生,心想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这老家伙还卖关子:“有什么话您就直说!人命关天啊!”
“人命?”张先生冷冷一笑,将瓷瓶里的液体往绝儿眼睛上一抹,“你再看看这小子,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液体一涂到绝儿的眼皮上她就闻了出来,那是牛眼泪。
她再次看向馒头,惊讶的发现自他的锁骨向下直至腰际,隐约闪现着一道道朱红色的亮光,在皮肤上纵横交错成一副十分古怪的图案,像是好几株纠缠发散的藤蔓。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也没看到他身上画着这些东西啊?”
“所以我说你学艺不精啊,想想刚才我给你涂了什么。”张先生将手里的瓷瓶放回到了木架上,挠着太阳穴沉思了片刻,低声说道:“他胸前的那图案我似在哪本书上见过。”
绝儿一惊,牛眼泪是用来开目的,看到的都不是世上的寻常物,张先生又话里话外的讥讽着馒头,这么说来,馒头当真不是活人?可这说不通。
“你们是顶着大太阳一路走来的?”张先生又问。
“是……”绝儿有些六神无主,见张先生这样问,忽然打了个激灵,“您的意思是外面的阳气太重,他是被伤到了才这样?”
“除此之外我可想不出别的原因。”张先生一时想不起那图案的来历,便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轻声问道:“怎么,你想救他?”
“能不救吗!?”绝儿心烦意乱,不管馒头到底是什么来历,两人都相处了一日一夜,他也没有过坏心眼,还帮她运了东西,总不能见死不救。不过她从师父那里学的都是驱鬼邪救活人的法门,对于馒头这种状况,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救倒是能救。”张先生微微一笑,不知盘算着什么,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运了个大件过来,是什么东西?”
绝儿心想事情既然到这个份上了,也就没必要再想着编瞎话瞒着张先生了:“是他躺过的棺材,金丝楠木的,棺身还雕着龙纹。”
张先生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就连嘴唇也兴奋的颤抖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将馒头从地上抱了起来,走到那根圆柱旁,抬脚踢向墙壁一块凸起的石砖,转眼间屋子正中的大理石桌就忽然陷了下去,地上开了个口,露出了几级延伸向地下的石阶。
“这是……”绝儿还是头一次在张先生这里看到这样的机关,惊讶的合不拢嘴。
“先下去再说。”张先生抱着馒头踏上石阶,进到了地下室。
绝儿小心翼翼的跟着张先生,走完石阶才发现原来石屋的地下别有洞天,摆放着好几个炼丹炉,还有石床,角落里还堆放着好几口棺材,紧挨着棺材不远的地方也有许多摆放着物件的木架。
两个十来岁大小的孩子正守在炼丹炉旁鼓风,见张先生下来了,便连忙擦了擦汗,起身喊了声“师父”。
“别管我,看好炉子。”张先生将馒头放在了一张冒着寒气的白玉床下,绝儿刚走到床边就感受到了一股入骨的寒意,让她不由的抱起胳膊打了个寒颤。
说来也是神奇,馒头一躺到玉床上脸上的青色就褪了下去,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一直僵直着的四肢也放松了下来。
不知是绝儿眼上的牛眼泪效力消失,还是馒头已经好转的缘故,他胸口那些朱红色的亮光图案渐渐变浅,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床什么来头?”绝儿好奇的摸了摸玉床的床沿,没想到指尖刚刚碰上,就被张先生一巴掌打开了,“贵重东西,别瞎碰,碰多了你付不起。”
绝儿愣了愣,冷不丁一想才明白张先生为什么这么好心,心里咯噔了一下,忐忑不安的问道:“您的意思是救他是要付钱的?”
“要不然呢?天下白掉馅饼吗?”张先生阴险的笑了笑,安慰地按了按绝儿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我知道你不富裕,就用今天来卖的东西抵吧。”
绝儿听了心里拔凉拔凉的,原来自己早就被张先生这个老狐狸下了套,怪不得他这么好心呢,原来是想四两拨千斤,用这点小恩小惠去换她拿来的宝贝!
说起来张先生也算是跟绝儿的师父有些交情,绝儿被赵算命的领回家的时候,他俩就已经打过很多年的交道了。
张先生是个隐世高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博古通今,而且风水术法的本领跟绝儿他师父不相上下,甚至技高一筹。
风水术士圈里的人都知道他的买卖,出售一些行当里少有的特殊符纸和丹药,还有他自己制作的驱邪宝贝,却只收跟死人有关的东西,至于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没人知道。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馒头才清醒过来,见床边的绝儿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便气力虚弱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绝儿无可奈何的长叹了口气:“咱们今天白折腾了。你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我、我是人啊!”馒头也糊涂了,半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见自己不知是何原因袒胸露丨乳,便又连忙害羞的用手将胸口捂了起来。
“你算你不是鬼,也不会是人。”张先生幽幽的说,“行了,既然没事了就赶紧从我的宝贝玉床上下来,别糟蹋了。”
绝儿本就对张先生心有怨气,见他又这么不通人情的急着撵人,管他是馒头还是别的什么人,这口气她都咽不下。”张先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救他的好处咱们也说好了,馒头这才刚好您就逼着他下地,未免有些过分了吧,您可别看我年纪轻,师父也不在了,就欺负人。”
“你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张先生冷冷哼了一声,抖了抖袖口,郑重其事的说:
“我行事向来公道,你带来的东西只有屋子外的那口棺材还值点钱,未免你说我坑你,我就明白了跟你说,我这玉床不知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才从昆仑雪山上弄来的,相传是西王母的卧榻,哪怕你给我千金万金都换不来。如今被这来历不明的小子一睡,染了晦浊之气不说,玉床上的天地灵气也都过到了他的身上,事后我还不知得用多少特制的药水保养清理,才能维护它的功效,你说我哪欺负你了?”
“灵气?什么灵气?”馒头神神经经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兴奋的问:“我要成仙啦?”
“仙你个头!”绝儿气馒头这个缺心眼的二愣子,见张先生说得玄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便又问:“这床的灵气有什么用?”
“最起码能保他三个月不为阳气所伤。”张先生顿了顿,“否则只要他长时间见光,就又会像刚才那样,试问你怕不怕?”
绝儿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心想她有什么可怕的,她本就想着将馒头给打发掉,以后他发生什么事都跟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能救他这一回,已经算是她仁至义尽了。
既然这一趟已经注定白跑,绝儿也就不想再跟张先生费嘴皮子了,趁着时候还早,赶紧带着馒头去镇上。
虽然绝儿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相处下来倒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呆瓜,必须立马将这个烫手山芋给自己撇清关系才行。
张先生也无意留客,不过看在绝儿师父的面子上,在她临走前大方的送给她一瓶刚炼出来的丹药:“要是遇到阴邪侵体,就服两粒,能救命。”
“真是谢谢张先生您嘞!”绝儿忿忿的从他手里接过丹药,对正在屋子里走马观花,看着稀奇的馒头说:“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小心一会儿又要收钱!”
张先生无奈的抿嘴笑了笑,将两人送出了门,就独自走到了屋外的板车上看起了车上的那口棺材。
他在板车旁绕着圈,脱下手套,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棺身上精致的雕文,心里惊叹连连,直到他准备回屋去叫自己的两个小徒弟过来搭把手搬棺材,忽然瞥见自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未知的红色漆末。
他想了想,再次回到棺材旁俯身一看,发现棺材的底部边缘也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漆末。
于是张先生好奇的将棺材翻了个面,将棺材底部整个露了出来。
大概移棺那日天气潮湿,刘家村的村民又用粗麻绳勒绑过棺底,所以棺材底部画着的图案已经磨损掉色了。
刘先生细细看了看棺材底部画着的红色图案,用手将褪色掉漆的地方比划着连接在一起,定睛端详之后心头猛地一惊:“这不是个敛气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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