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阿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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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恩抬了抬眼皮，他冷冰冰地看着眼前溶了情/药的水。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清心寡欲，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亵渎。

活在森严规则下，维持着神圣高洁形象的神座西恩，还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奇怪又露骨的邀请。

他脸色颇有些古怪。

伊莉莎大惊失色，第一时间起身想去阻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西恩轻轻地用手背推开杯子，斜睨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茶发绿眼的富家少女。

说句实话，茶发少女长得很不错，而且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讲究的。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眼尾也扫了一层薄红，碧色的眼眸波光粼粼，如同一汪春日湖水。衣饰样式简单，并不花里胡哨，反而显得非常大气。

比起来行李箱里带着全套餐具和水晶玻璃杯的精致少女，出来走一圈，梳好的头发就会乱掉的伊莉莎简直就是个糙汉。

西恩面对美少女的邀约，依旧维持着从容自若的姿态。

而富家少女也不怎么好对付，她依旧举着杯子，神情自信又认真。

坐在过道旁边的伊莉莎干着急，却又总觉得自己无法插足在这种奇怪的“高端交际圈”里。

西恩轻笑一声，一句话击垮了富家少女的自信。

“半精灵？”

茶发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丝慌张来，“你怎么……”

“让我猜猜看，埃布尔家的小丫头？”西恩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金币，放在通透的水晶杯子中，溅起了小小的水花。他低下头，在茶发少女耳边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伊莉莎只看到，茶发少女的眼神中一瞬变得满是惊慌。

在这段神秘的交谈结束后，西恩拿出车票，递到伊莉莎手里。

“换一下座位。”

伊莉莎只能听话地坐过去，用和瘫坐在沙发椅上的富家少女同样的仰头感叹的姿势，同样在感慨着人生。

过了一会儿，半精灵少女戳了戳她的肩膀，指着伊莉莎手里握着的车票，问道：“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伊莉莎疑惑地看着手里的车票，又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茶发少女。

“我想留作珍藏，好不好？”茶发少女眼巴巴地看着她。

任谁被漂亮女孩子这样恳求都会心软的，人家只是要一张已经失去效用的车票而已，有什么理由不给呢？

“可以……”被外貌迷惑了心智的肤浅少女伊莉莎将车票交给了她。

“你真好！”茶发少女欢呼着抱住了伊莉莎，在她脸上吧唧一下。

西恩的脸色瞬间冷下。

可那边的两名少女都浑然不觉，茶发的半精灵觉得这一下还不够，掰过伊莉莎的脸，在另外半边脸颊上也亲了一口。

被放开之后，伊莉莎还有些懵，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抱住亲，还是个女孩子，总感觉怪怪的。在西恩视线能触及的那半边脸颊上，印着一个粉色的唇印。

西恩冷着脸递过一块手帕：“伊莉莎，擦掉。”

银发少女茫然地接过手帕，按照他所指示的，在脸上轻轻擦了一下。唇印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被擦干净，还完美地保留在脸上。

西恩不耐烦地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抽走手帕，在伊莉莎脸上揉搓起来。

在他走近之后，半精灵少女就躲远了，瑟缩在车窗旁边。

等西恩拿着手帕坐回去，半精灵才凑近了脸上被搓得一片红色的伊莉莎，小声问道：“你们认识啊？”

当然是认识的，但这要怎么回答？他是我从雾海森林召唤出的恶魔？

会吓死人的吧……

伊莉莎点了点头，随口胡诌道：“他是我朋友。”

半精灵少女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她抬起头，悄悄地打量西恩一眼，却忽然和也在看着这边的西恩对上了目光，被吓得往后一缩。

众所周知，女孩子嘴里说出的“朋友”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真的好朋友，另一种是男朋友。

看西恩对这小姑娘的在意程度，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朋友，再者，神座西恩哪来的人类朋友？但要说是男朋友，就更加离谱了。这种注定单身一辈子的神明，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人类？

神奇，太神奇了。

半精灵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无论如何，这条大腿一定要抱上。

“我能不能和你当朋友？”半精灵顶着神座西恩暗藏刀剑的眼神，拉住了伊莉莎的手，小声自我介绍。“我叫阿黛尔，来自稀月之土，是半精灵。”

被带着节奏走的伊莉莎有些呆滞地自我介绍道：“伊莉莎，从莱拉蒙顿来的，人类。”

“好的，伊莉莎。”阿黛尔圈住银发少女的肩膀，仗义道，“以后我们就情同姐妹，你要是到了稀月之土，就和我一样，是我们精灵的公主。”

……这信息量有点大。

莫名其妙被冠上公主名号的伊莉莎彻底懵了，她旁边这个半精灵是稀月之土的公主？那个万年老光棍，因为一张好脸被众多人类少女迷恋，据说有血统歧视的臭毛病的精灵王和别的种族结婚了？

伊莉莎捂住了一只眼睛，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来读过的书的正确性。

“手，拿下去。”西恩冷漠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他就把伊莉莎拽到了自己面前。“别对我的人动手动脚的。”

哦豁，他的人。

西恩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阿黛尔立刻举起了手：“没问题，您说的都对。”

伊莉莎内心彻底慌了，她完全搞不懂这个恶魔是什么意思。

他的人？他的食物？天啦噜！

对，没毛病……恶魔都是有独占欲的，也就是说护食，就算别人闻一闻食物的香气，也是不被他允许的。

都怪学院的传送阵。

可怜她才十七岁，就犯了魔法师的大忌讳使用了召唤术，沦为恶魔的盘中餐，成了砧板上任魔宰割的活鱼。

在列车行了一站之后，坐在西恩旁边的那人下车了。

看过这一出闹剧的旅客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记打量他们，那眼神颇带着考究的意思，有些意味深长……像在看三个神经病。

伊莉莎很想跑，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他旁边。但她却是心惊胆战的，不敢靠得太近，只有半个屁股落在座椅上。

这趟火车坐得十分煎熬，伊莉莎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况下很是疲惫，感觉腰酸脖子痛，活像是在床上睡觉时梦里被车轧了两轮一样。

也许是精神太疲惫的缘故，伊莉莎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朝着有人的那边倒。

不知道是谁揽着她，给她调了个姿势，让她歪曲的脖颈得以放松。她枕在薄薄的衣服布料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西恩任凭她枕在腿上，朝另一边目瞪口呆的阿黛尔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他低下头，将落在伊莉莎脸上的银色柔软发丝撩起来，别到她耳后去。

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明明是失而复得，却是忧大于喜，患得患失，心始终吊在一根弦上，只怕这是一场醒来后就一无所有的梦。他甚至不敢闭眼，只怕眼前这人忽然就消失了踪迹。

他轻声唤道：“伊莉莎。”

“嗯。”已经睡着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给了回应。

他抬手挥下一道结界，将这里的声音和影像完全遮蔽掉，低头叫了另一个名字。但这次，少女却是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也对。

西恩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不记得才是对的，最好永远也别记起来。

在结界之内，和西恩走得最近的两名神官的身影出现在车座之间的过道里。

“主上，这……”神官阿克顿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您得回去，和守护者们把例会开完。”

“我回不去，例会按流程走，你们两个盯着一些，不能处理的事情直接来问我。”西恩交代道，“在我离开神国的这段时间里，不要让人追查到我的行踪。”

两名神官只能答应：“是。”

西恩护住了怀里的少女，又多交代了一句：“今天你们在这里，什么都没有看到。”

陷入睡眠的伊莉莎做了一个梦。

她一向多梦，做梦不是个多么稀奇的事。

但在这场梦里，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雾气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是个从未有过，却让她感到熟悉的梦境。她似乎站在哪里，很自信地辩驳着什么，手中握着魔杖，戏法一样华丽高调的魔法信手拈来。

在这个梦里，她似乎是个天才，能将身体中丰厚的魔力使用出来。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她运转，将她捧得高高在上。她什么都不缺少，很少遭遇不顺心的事，心中没有任何负担，脸上常常挂着笑容。

如此美好的一场梦，却什么都看不清，飘渺虚妄，一旦醒来就会立刻消散，抓不住一缕余烟。

伊莉莎总觉得心脏在抽搐，疼痛撕扯着她的灵魂，传递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