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后花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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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亚看着桌上的食物之后,脸上也不知是面无表情还是呆滞。

碧翠丝坐在板凳上晃着脚——她偏爱这种脚落不到地上的高板凳,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她的行为习惯远不像别的长生种那样规矩守礼,身上所散发着的肆意快活气息,一看就是从小被宠出来的。

拜亚指了指桌上那一盘绿油油的食物。

“这是什么菜？”

碧翠丝是没有什么厨艺技能的,她也从来不下厨。

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除了在野外贪吃时烤得一手好肉，就没动过柴米油盐。

所以碧翠丝一下厨，拜亚立刻就警觉起来了。

下厨这事是有先例的——两千年前魔女为他下了个厨,在饭菜里投了剧毒。

“醋溜食人花。”

碧翠丝用叉子叉起一块，放在了自己的小盘子里，沾着新调配的酱汁吃了。

“看它不爽,所以就把它炒了。”

拜亚：“……”

自从碧翠丝得到了新身体之后，整个后花园都闹得鸡飞狗跳。

公主殿下今天去薅一把鹅毛,明天去摘掉拜亚种的所有苦瓜,后天就去把花中恶霸腰斩了。

拜亚看着满地的蘑菇和乱飞的天鹅绒,时不时地就会后悔给她做了这么一具新身体——他的小公主还是小一点的时候更可爱。

行吧，醋溜食人花就醋溜食人花吧。

起码下厨没下毒，就是一片好意对不对？

不过在尝试了醋溜食人花的那日之后,拜亚每次遇见碧翠丝抱着树叶给羊驼喂食,就会产生一种“她是不是想把羊驼养肥吃掉”的怀疑。

-

在午后的时候,碧翠丝常常做的事情有两件。

一件是躺在树下、蘑菇盖上面或者其他地方睡午觉。

碧翠丝躺的地方那叫一个千奇百怪，或许是仗着身姿轻盈，动辄就躺在晾衣杆上，窗台上之类极易掉落的地方,睡得纹风不动。说来也是奇怪，她睡床的时候能竖着睡横着醒，床上睡床下醒。可到了这么一根小竹竿上之后，她竟然没掉下去。

她凭着人形的姿态睡的地方就够奇怪了。

猫形态要更加奇怪。

碧翠丝为了图方便，时不时就会变成猫。

银白色的小猫轻的像是没有体重，会趴在文竹上——毛茸茸的一蓬文竹被她压上去，竟然弯都没弯一下。

还会挂在枝杈上，拜亚经常在去果园摘水果的时候发现小白猫卡在枝丫分叉处睡的正香。

最过分的一次是睡在了水壶里。

那天拜亚坐在树下，闲来无事想琢磨棋局，下意识拿起茶壶倒水的时候，只倒出来一坨猫毛。

他无奈地揭开了茶壶盖子，里面一小团白色的毛茸茸正在呼吸起伏。

拜亚翻手将茶壶倒置，把里面的猫倒出来。

白色的液体猫滑到桌子上的时候，还是团成个球的。

另一件事情就是拿着武器和拜亚打架，各自留手，纯属每日锻炼的那种。

但这以娱乐和锻炼为主的打架就一点也不正经了，所谓的“武器”也奇形怪状。

木工锤和锯子，松塔和板栗球，更甚至从外面买回来的橡皮糖，什么都能被他们拿来打架。

打起来时碧翠丝吃亏的次数居多，毕竟武力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两千年前她就打不过拜亚，两千年后灵魂被割掉一大半，力量也衰弱了许多。

今天的午后时光，他们就是从对战中度过的。

在第四次被摔翻之后，碧翠丝仰面躺在草坪上，眼角都噙着泪。

拜亚伸出手要拉她起来：“还继续吗？”

碧翠丝一动不动，睁着一双熔岩色的眼睛问道：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拜亚：“……？”

这是又要开始发神经了。

应对了多次之后，拜亚的反应也已经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轻车熟路了。

银发男人冷漠道：“我要是不爱你，干嘛养你这么大？”

碧翠丝瘪了瘪嘴巴，表情变得更加委屈了。

“那是以前，你看你现在连半个蟹酿橙都不留给我。”

拜亚无语：“……”

那所谓的不留给碧翠丝的半个蟹酿橙，其实还是她吃剩之后，拜亚又拿去吃的。

谁知道这位公主是饭前吃太饱了才吃不下，准备留着过会儿再吃的。

但这都是上个礼拜的事情了。

碧翠丝这什么破性格，怎么这么记仇？

这性格真的是他养出来的吗？

后花园资源这么丰富，会缺她的蟹酿橙吗？

拜亚冷漠道：“你晚餐想吃蟹酿橙就直说。”

闻言，碧翠丝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计划得逞的银发少女用力抱了他一下，拾起木工锤就跑了。

拜亚看着宝贝女儿跑出去的背影，心情变得尤为复杂。

他此时还没能搞懂，碧翠丝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他做的蟹酿橙。

拜亚疲惫地转过身去，变出个网子去湖里捞螃蟹去了。

碧翠丝在某些点上非常像他。

比如对于“憎恶”表现得非常明白，但若换做是好的情感，就不会去宣说于口。

碧翠丝在维持着食指精灵和小白猫的身形时就坦诚一点，得到身体后就变回了那副傲娇的性子，她大概是觉得“小”才有资格对父亲撒娇。

拜亚答应给她做喜欢的食物时，食指精灵碧翠丝会抱着他的手指说：“爸爸最好了。”

但现在，她只会抱一下撒腿就跑，或者哼一声假装自己根本不喜欢吃。

果然，女儿还是小一点才可爱。

一直以来都希望女儿不要太快长大的拜亚这样想着。

蟹酿橙用的螃蟹是要煮熟之后把蟹肉拆出来的，这也就致使制作过程非常的麻烦。

拜亚还打算顺便做点蟹粉豆腐，蟹黄汤包之类的食物，要拆的蟹就更多了。

来后花园蹭饭的亚历克斯和艾兰斯刚好就成了拆蟹的苦力。

亚历克斯拿着个小棍做着精细活，嘴上满是抱怨：“就今天来蹭饭，结果小主人就今天想吃蟹酿橙？”

在他好好反省过，重新成为神国一方的助力之后，拜亚做了一条新手臂给他。

只这一条手臂的好处，缺爱小孩亚历克斯立刻就和父神冰释前嫌了，原本的主人碧翠丝也变成了小主人。

“她可能提前用了星盘，知道今天我们来。”

艾兰斯认命地拆着蟹，身为一个脚踏十几条船的渣男，他最大的卖点是温柔体贴，给好几个女朋友都拆过蟹。瞧这拆蟹的手法，简直比常年做饭精通厨艺的拜亚还要熟练。

身为最好的朋友，他对碧翠丝的秉性非常了解。

“她才不舍得折腾父神。”

阿娜蕾雅和碧翠丝坐在小石桌上。

她们俩也在拆蟹，只不过和那边的两人不同，她们是一边拆一边吃。

“你家的蟹怎么除了壳就是黄和膏啊，这种螃蟹怎么养的？”

蟹肉还是有的，只不过相对而言，那蟹膏和蟹黄实在是太满了。

碧翠丝想了想，说道：“……就把蟹苗放进湖里，然后就不管了。”

阿娜蕾雅想起来了后花园的湖，问道：“天鹅不吃蟹苗吗？”

碧翠丝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新挖了一片湖啊。”

阿娜蕾雅：“……”

好吧，仗着水土好，管杀不管埋的。

剥了两只蟹之后，阿娜蕾雅有些犯懒了。

吃蟹黄蟹膏还好，可是掏血肉和啃爪子，真的就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了。

她感慨道：“要是有更简单的吃法就好了。”

碧翠丝说道：“有哦。”

阿娜蕾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坐直了身子望向她。

碧翠丝从盆里拿出了一只完整的螃蟹，手中一阵银光闪过。

等那光芒落下的时候，蟹肉蟹腿蟹黄全部都出现在了盘子里。

碧翠丝：“看，吃蟹不剥蟹，懒人必备魔法。”

阿娜蕾雅同情地看了看正在剥蟹的两位领主：

“……那为什么还要他们剥？”

碧翠丝说道：“因为我爸坚信着食物要一点一点做出来才有诚意。”

拜亚做饭的时候大都是亲自动手的，除非来不及的时候才会直接去动用魔法。

长生种，尤其是他和碧翠丝这种级别的长生种，生命很容易变得枯燥无聊。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了生活所做的一切看似没必要的努力，都是饱含着心意的。

就好像碧翠丝小时候，拜亚给她的衣服，每一件都是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和那些直接变出来的衣服，在用心程度上就有着很大的不同。

不过，心意这种东西，也是不会由他人来代劳的。

碧翠丝看了看正在努力剥蟹的二人：“他们嘛，自己剥自己吃。”

来蹭饭的人，想吃饭的话，就要好好出力才行。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俩不会像我这样剥蟹。”

碧翠丝手起壳落，又一个螃蟹被拆进了盘子里，她把盘子推到阿娜蕾雅面前去。

她们倒是不是很在意心意如何表现出来，吃蟹最重要的是吃过瘾，至于心意——心里有就好了。

阿娜蕾雅问道：“为什么，这对长生种来说不是很难做到吧？”

她问完了这话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个长生种，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因为怕剥壳麻烦而不吃这种体型不够大的蟹类。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去用这种手法剥蟹？

“不难啊。”碧翠丝理所当然道，“因为他们都不如我懒。”

为了生存在森林里摸爬滚打的长生种是不能懒的，生存毫无压力，被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公主则是想懒就懒。

阿娜蕾雅：“……”

她有点被这个理由惊到。

懒不仅是人类科技发展的第一动力，还是魔法师和长生种在魔法领域上发展的推进力。

阿娜蕾雅突然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什么真理。

不多时，螃蟹又蒸好了一锅。

碧翠丝把旁边放在火炉上的锅打开看了一眼，她变了个筐子出来，将已经变红的螃蟹夹了进去。

“去给伊莉莎送个蟹。”碧翠丝抱住筐子，还提了一篓活蟹。“一起过去吗？”

阿娜蕾雅点了点头，去是当然要去的。

“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伊莉莎了。”

伊莉莎和西恩在一年前搬去了莱拉蒙顿王国。

在灾难之后，从莱拉蒙顿王国来到荷罗亚公国担任祭司的阿娜蕾雅，却没了再回去的打算。

朋友自此或长久或短暂的分别，不过还好，对长生种来说，时间并不是问题。

“我也是。”碧翠丝打开了空间折叠门。

“这两个人自从去了莱拉蒙顿，作息和我就是相反的，根本就不方便上门。”

她把传送门开在了餐厅里。

这个时间，那两个人应该都在工作吧？

放下螃蟹，然后留个字条好了。

走进厨房之后，碧翠丝、阿娜蕾雅和西恩碰了个面对面。

想见的人不在，讨厌的人倒是在，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西恩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手里还拿着钢笔，正把餐桌当成书桌来用。

他随便给话题开了个头：“……今天后花园吃蟹啊？”

“是啊。”碧翠丝直接抱着装活螃蟹的筐走去厨房了。

今天大姨子和妹婿仍然是两看生厌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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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准备的晚餐终于端上了桌。

为拆蟹出了大力气的两位领主吃饭时也格外努力。

说好要吃的蟹酿橙，碧翠丝只吃了不到一个，就因为喝了小半杯果酒一头栽倒了。

拜亚虽然从不阻止她喝酒，但在创造她的时候也没给她添加酒量这种东西。

虽然拥有着血脉、力量和灵魂的维系，但碧翠丝在酒量这方面真的一点也不像拜亚。

拜亚把碧翠丝抱到了旁边的竹椅上，盖上了一条薄毯子。

他回过头去要继续吃饭的时候，被他的小公主捏住了手指。

这完全是碧翠丝醉得不省人事时下意识的行为，但拜亚就站在旁边不动了，完全没有要将手指抽出来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着为了迎合气氛而变成了夜色的星幕。

其实偶尔这样热闹一下也挺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