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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无咎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十分温暖的床铺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
他听到远远传来的一些人声,有小孩子在嬉戏打闹、也有成人们大笑的声音,其中最明显的,是一个女人哼唱歌曲的声音。
这唱歌声太近,好像唱歌的人就坐在沐无咎的身边。
虽然听不明白歌词的声音,但沐无咎还是觉得歌者似乎心情不错。
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贴到了沐无咎的脸上,好像是有人在用湿毛巾给他擦脸?
等等,谁会这么做?
沐无咎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他的动作太大,连带着掀起了身上盖着的毯子,然后很意外地掀翻了床边放着的盆子。
理所当然地,床边坐着的人被水泼了满身,并发出了一声十分凄厉的尖叫。
沐无咎一脸惶恐地看着对方。
那人保持拿着毛巾要往沐无咎脸上擦的动作不动了,水顺着那她的头发往下流,弯曲的湿发贴着脸颊,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便是如此,沐无咎还是认出来了,这是那个用针扎他的人。
并且这人目露凶光,好像还想再扎他一次?
不过沐无咎心底的担忧终是落了空,对方没有拿针再扎他,只是把湿毛巾扔在他的脸上,便气呼呼地出去了。
怎么回事?
沐无咎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在一顶帐篷里,他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理过,衣服也换了一身干净的。
没等他再仔细看,帐篷门帘一掀,又进来一个人。
这次来的是先前见过一次的男人。
对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那打翻在地的木盆,又看看沐无咎,然后他对沐无咎说了一句话。
沐无咎没听懂,只从对方那有点阴森的表情里推测,这人许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他有点紧张。
看沐无咎没反应,男人偏偏头,然后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对沐无咎说:“咳,你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这回听懂了!沐无咎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我刚刚说,你拿水泼了阿丽米热?”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阿丽米热?
她刚刚应该是好心替自己擦脸吧,却让自己泼了一身的水,沐无咎心底有些过意不去:“是……抱歉……”
“干得漂亮!”男人拍了一下沐无咎的肩,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我叫斯喀图勒,你叫什么?”
斯啥啥啥?沐无咎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答话:“我叫……沐无咎。”
“沐啾?奇怪的名字……”斯喀图勒走到门边,掀开了帐篷帘,回头朝沐无咎道,“既然醒了便出来吧。”
顿了顿:“站得起来吗?”
“可以。”
沐无咎试了试,发现身上还是有点力气的,便慢慢站起来走了过去。
出了帐篷,沐无咎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绿洲。
周围长着许多沐无咎叫不上名字的植被,三三两两的帐篷分布在绿洲各处,隔着几步,还有一汪明镜似的湖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见沐无咎出来了,许多人便凑过来围观,还有人冲着他挥手,似是在打招呼。
身处在陌生的环境、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还有听不懂的语言,沐无咎不由得有些拘谨。
他不知道这些人把自己迷晕绑回来是要做什么,只在心中暗暗警惕,以防有人突然袭击。
“喂,快过来。”斯喀图勒搬了个小凳子,手里拿了把象牙小刀。
明晃晃的刀光闪了沐无咎的眼,他往后退了退,心底猜测着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见沐无咎不进反退,斯喀图勒又用沐无咎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话,然后周围人堆里立刻跑过来两个孩子。
沐无咎防心再重,也不会对两个孩子怎么样,他只得由着他们一左一右抱住自己的手,嬉笑着将他拖到了斯喀图勒旁边,然后按在了凳子上。
斯喀图勒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捞起沐无咎的一缕头发,准备下刀子。
“你要做什么?”沐无咎一见对方是要割自己的头发,反手便将头发夺回。
“剪头发啊?你头发烧焦了。”斯喀图勒耸耸肩,他不明白沐无咎为何反应会这么大,头发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
“剪头发?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沐无咎表示坚定的拒绝,头发是他从小留到大的,他宁可顶着一个被烧焦大半的鸡窝见人。
斯喀图勒和周围的其他男性都是一头碎碎的短发,有些人会在后脑勺留着几条小辫子,但是还真没人像沐无咎这般护着不让剪的。
他有些不耐烦,对着那两个孩子吩咐了一句话,这次沐无咎还是没听懂,但却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应该就是“按着他”一类的罢?
两个孩子死死抱住沐无咎的胳膊不让他动,沐无咎也不敢甩开他们,孩子太小,恐一不小心便会摔伤了。
斯喀图勒便安心地刷刷几下将沐无咎那大半被烤焦的头发全割了下来。
在剪头发的过程中,周围又凑过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大一点的只是在旁边围观,小些的就比较活泼了,抱手的、搂脖子的,甚至还爬到沐无咎的膝盖上要他抱着的。
沐无咎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他们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斯喀图勒也不阻止,他与孩子们交谈了几句后,那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便一口一个“沐啾”地喊着了。
这一支在沙漠中生存的族人肤色都偏黑,其中最白的皮肤都是麦色,沐无咎原本皮相就生的漂亮,白净的皮肤在这群人中愈发显眼,孩子们看上去尤其喜欢他。
有那胆大的孩子,搂着沐无咎就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惹得沐无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他长到这个岁数,第一次被人亲。
这这这……
许是沐无咎的反应太大,周围的孩子们看他这样反而更开心了,一个接一个地将口水往沐无咎脸上涂。
等剪完头发,沐无咎那张脸已经被亲了个遍。
“好了,差不多就这样吧。”斯喀图勒收好小刀,打量了一圈新出炉的短发沐无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发话将孩子们打发走。
“你没什么想问的?”
看着沐无咎一脸木然地抬手擦脸,斯喀图勒问了一句。
他是没有见过其他人被捉了还能这么冷静安静的,真是稀奇。
沐无咎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有些生锈了,转不动。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捉我?这里又是哪里?
许许多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却一个都问不出口。
最后沐无咎只问了一句:“储乾呢?”
“烤了吃了。”斯喀图勒迅速回答,“肉有些硬,不太好吃。”
“什么?!”这下沐无咎的脑子终于彻底清醒了,他跳起来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周围人一见沐无咎如此,一个个都拔刀捡木棍石头,一副沐无咎敢动手就要围殴他的模样。
“唉,开玩笑的。”斯喀图勒把沐无咎的手拍开了,然后又对周围人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又恢复了笑脸纷纷散去。
只是还有人砸了个番茄道斯喀图勒脸上——是阿丽米热。
斯喀图勒面无表情地擦了脸上的番茄。
“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吧?”阿丽米热扭着腰慢慢走过来,拎起一个脏兮兮的小毛团往沐无咎身上一丢。
沐无咎接住,发现正是那只救过他两次的储乾。
储乾脖子上挂着个铃铛,全身的毛都炸开了,它被沐无咎接稳后立刻跳起,张牙舞爪地对着阿丽米热,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它怎么变不大了?”沐无咎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回轮到斯喀图勒和阿丽米热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驯兽师吗?你会不知道?”
驯兽师不是都会使用这些压制妖兽的法器的吗?
沐无咎茫然,驯兽师?那是什么?
阿丽米热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拍了一下斯喀图勒的后脑勺,骂了他一句。
“我们以为你是驯兽师,才将你带回来的,”阿丽米热解释道。
能驯服妖兽的人被他们称作驯兽师,在沙漠中,这样的人对部族能有大作用,是以所有的部族都会抢着要他们。
“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在鬼城周围见到其他的队伍,你大概是被队友抛弃了,所以,感谢我们吧~”
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哦!
被队友抛弃了?
沐无咎知道剑宗的人不会抛弃他,那么他们应该是以为他死了罢……
他该如何才能和宗门取得联系呢?
看他不说话,对面的两人对视一眼,以为他是伤心,便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搂着沐无咎,安慰道:“也别太难过了,这种事在鬼城里不少见。”
“不……嗯,谢谢你们。”
本想为剑宗的师兄弟们辩白两句,但想想这话便是说了似乎也没什么用,沐无咎最后只是道了声谢,然后默默推开了两人。
“你若是没有地方去,可以留在我们部落中生活。”斯喀图勒提议道。
沐无咎本想说他得尽快回宗门,但转念一想,是不是真有人在操控他的命运?而回去是不是顺应了那人的心意呢?
他突然觉得很累,有种想放弃一切的冲动。
沐无咎最后只是点点头,算是应下这话了。
他还在担心宗门日后的发展,在忧心师父、师兄弟们,还有方知晓。
可是心底产生的抗拒感却无法忽视——他不想回宗门,不想重新落入控制。
想来,便是没有了自己,剑宗的日子也能过下去罢?
就像当初,卜若堂出走后,师兄弟们虽然伤心难过,但也照样生活下去了,不是吗?
只要他们能将火灵芝顺利带回宗门,便能得到裕安商行的财力——
早在沐无咎刚刚取得火灵芝时,他就料到了王继尧等人定会与自己争夺。
幸运的是沐无咎手上的火灵芝不是独一株,而是一大一小两个长在一块的。
沐无咎趁着周围混乱的时候,将两个火灵芝分开,大的那份带在自己身上,吸引旁人来夺;小的则交给了一名剑宗弟子,吩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悄悄地将火灵芝带回去。
“定会顺利罢?”沐无咎轻叹一声。
他想,这是他所能为宗门做的,最后一件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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